相較於小蓉山夏夜街頭摩肩接踵的盛況,冬日的小蓉山就蕭條的多了。


    攤位小販減少了不說,連遊人都少了大半,畢竟頂著寒風出來夜遊遠不如老婆孩子熱炕頭來的舒服。


    也正因天氣寒冷,鮮官樓和秦楚樓的生意較之往常也更加紅火。


    尤其是秦楚樓,紅燈綠酒,歌舞升平,隔著芙蓉湖都好像能聽到樓中的歡聲笑語。


    芙蓉湖上,一架鵲橋連接兩方,一男一女並轡馳騁,衣袂翩飛。


    在秦楚樓前拉緊了韁繩,兩匹快馬噴出白色的霧氣氣喘籲籲。


    “人還挺多!”顧飛揚翻身下馬,上前一步扶了明玉珠一把。


    二人剛要進去,就見幾個人張牙舞爪的從秦楚樓跑了出來,一邊跑還一邊嚷嚷:“打人啦!打人啦!”


    顧飛揚順手抓住一個:“打誰了?”


    “羨安?!”那人雙眸一亮:“羨安你來的好巧!裏頭有人鬧事,都打起來了!”


    顧飛揚和明玉珠對視一眼,快步進入樓中,結果剛進去就有一隻盤子衝他飛了過來。


    他偏了偏頭,盤子撞在門框上,摔了個粉碎。


    隻見秦楚樓中,兩撥人馬正你追我趕,但凡是手邊能抓的東西都抓了起來,暗器一般滿場亂飛。


    一時間,酒傾桌倒,吵吵嚷嚷。


    “正趕上好時候!”明玉珠也一個閃身避開了飛襲過來的桌子腿兒,瞧著還有點興奮。


    秦楚樓的王娘子正追著那兩撥人勸和,其他姑娘則躲在一旁瑟瑟發抖。


    “來,這邊!”


    顧飛揚拉著她的手擠過看熱鬧的人群,沿著樓梯直接上了二樓。


    二樓看熱鬧的人可不止他們兩個,然而他們卻不是要看熱鬧。


    徑直推開一間雅間,虎賁將軍徐達正端坐在內。


    他看了一眼明玉珠,略有些訝異。


    顧飛揚和他已經冰釋前嫌,行了個晚輩的禮。


    徐達點點頭,算是應了,請他落座。


    “大人這戲,開的這麽早。”


    “早點好,早點散場好迴家睡覺,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


    徐達歎了口氣,顧飛揚這才注意到這幾個月他老了許多,白發清晰可見。


    秦楚樓二樓的雅間能看到一樓的歌舞,因而,那出鬧劇也能看個明明白白。


    樓下亂成了一鍋粥,不光秦楚樓的客人,就連附近的人也驚動,大門口都是些探頭探腦的圍觀群眾。


    徐達和顧飛揚麵對麵坐著,明玉珠則興致勃勃的靠著欄杆看熱鬧。


    被追的,她熟,國子監那幾個惹禍精,上次在小蓉山夜市還被她好一番教訓。


    追認的則有些陌生,看衣著打扮倒像是外地的客商。


    “你奶媽個腿兒的!有種你再說一遍!看老子不把你那張臭嘴按進茅坑好好洗剝洗剝!”


    “跟他們廢話什麽!打死了事!要沒郡主!他們現在怎麽是的都不知道!”


    “你們!你們簡直粗魯!”


    “你們不粗魯!滿嘴噴糞的臭玩意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娘老子生你們的時候嗬出來的是坨屎!”


    “噗!”明玉珠笑出了聲。


    顧飛揚幹咳道:“髒話有什麽好聽的,仔細汙了你的耳朵……”


    “哦。”她應下道:“我就看個熱鬧。”


    “好。”顧飛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滿是柔色。


    徐達抿抿嘴,忽而說道:“這……羨安賢侄……這位姑娘,是何來曆?”


    顧飛揚臉上的柔光蕩然無存,他警惕的看了一眼徐達,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徐大人,太好奇,可不好,大人為官多年,難道還不明白什麽可以問,什麽不可以問嗎?”


    徐達默然,雖然沒再繼續問下去,但在心中更加坐實了自己的猜測。


    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坐攀著欄杆的姑娘,秦楚樓的明燈照出她的玉色肌膚。


    若隻看她的身段和那出挑的五官,說她姿容靚色豔壓秦楚樓所有姑娘也不為過。


    但這樣一副容顏配上那樣一雙沉靜的眼睛就全變了味道,讓昳麗的美人便多了幾分從容與果敢,純澈與剛強。


    唯獨扭頭看向顧飛揚的時候,那雙含笑的眉眼彎成了月牙一般,方才生出幾分親切。


    徐達趕緊喝了口涼茶,壓下心頭的震駭。


    “來了!”明玉珠興致勃勃道:“蕭源來了!”


    顧飛揚和徐達也同時向樓下看去,隻見蕭源被人簇擁著從外頭進來,那幾個被追趕的國子監學生立刻奔向蕭源,向他求救。


    “殿下!五殿下救我們!這幾個野蠻人!他們!他們要殺了我們!”


    蕭源負手看向這亂糟糟的秦楚樓,大手一揮,身後所帶侍衛立時擋在身前,將那幾客商團團圍困!


    那幾個人道:“幹什麽!你什麽人!老子話給你撂這兒!汙蔑當朝鎮西忠勇大將軍!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用!”


    蕭源蹙眉看了一眼身邊那幾個學生:“怎麽迴事?”


    “我,我們不過是在秦楚樓閑聊!這幾個野蠻人不知怎麽衝上來就要打人!殿下要晚來一會,我等必得死在這了!”


    “你們好歹也是皇親國戚,誰敢動你們分毫?”


    其中一個胖子哭喪著臉道:“這皇親國戚不當也罷,平白不知挨了多少打了……”


    “是啊是啊……”


    作為曾打過他們的‘兇手’,明玉珠一聲幹咳:“徐大人,他們……”


    徐達忙道:“他們,是旻兒的同窗好友,雖是紈絝,但也惜命……”


    明玉珠了然點頭,聽徐達的口氣,顯然已將這幾人收為己用。


    “我道是誰呢!原來你就是那個害死郡主的五皇子蕭源啊?!”


    客商一句話,立刻激起周圍千層浪,圍觀人群發出竊竊私語,其中有人還大聲說道:“不會吧?不會還有人不知道吧?禹城郡主的死和五殿下有關!”


    旁人提醒他小點聲,結果他剛把聲音放小,旁邊角落裏又有人大聲嚷嚷道:“嗨!我也是聽說!據說啊,五殿下克妻!到底怎麽克的!咱也不知道啊!”


    顧飛揚怒斥:“誰是他的妻!胡說八道!”


    明玉珠趕忙在他背上順了順:“演戲呢,不生氣不生氣。”


    樓下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五皇子已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他一改往日的隨和,一雙眼睛鷹隼一般盯著說話的人:“你可知,汙蔑皇子又是何罪?”


    “汙蔑?”那客商嗤笑道:“你怎麽害死郡主的事,老子沒證據!老子不給你扣屎盆子!你你汙蔑郡主!老子自己就是證據!你的人,在各個商會抓人,讓他們散播郡主惡名!將那位舍身衛國的郡主罵的體無完膚!你找別人也就要罷了!還找到老子頭上!老子是為了幾個臭錢就能把屎當飯吃的人嗎!”


    “哈哈哈哈!”明玉珠笑的拍腿:“這人說話真好玩!”


    顧飛揚卻有些不滿:“低俗!”


    樓下圍觀群眾又嚷嚷起來了:“怪不得最近總在京中聽到有人汙蔑郡主!”


    “是啊!那靖平的世子都不知道抓了多少個了!”


    “不會真是五殿下吧?殿下不是還給郡主修築香台,為郡主辦水陸法會的嗎?”


    “那誰知道……做給別人看的也未可知……”


    蕭源卻神色未變,聽到這樣的話也不過冷笑一聲:“還自己就是證據?簡直一派胡言!你以為單憑自己幾句話就能在這裏攪亂人心?來人!把他們統統抓起來!當眾私鬥!打砸他人財物!扭送京畿府尹!”


    話音落,府中侍衛立刻衝上去拿人,那幾個客商自然百般不配合,一邊掙紮一邊怒罵:“別以為你他媽是皇子就能殺人!老子不怕你!誰說老子沒證據!他們幾個方才就在說郡主的壞話!你也把他們抓起來!讓官老爺審審!看看是不是你指使的!”


    “就是!憑什麽隻抓我們!把他們也抓了!”


    “憑什麽?”蕭源冷冷看著他們道:“憑他們生來就比你們的命,值錢。”


    楊箕一聲令下,府中侍衛用布團將他們的嘴堵了個結實,抓著就往外拖去。


    秦楚樓外頭也都圍滿了人,在看到那幾個客商被抓出來的時候,人群中也議論紛紛。


    見蕭源也跟著出來了,四周又都安靜下來,不過依舊在暗處悄悄打量蕭源。


    顯然,五皇子害死禹城郡主,還汙蔑郡主的傳言已經不脛而走。


    不論真假,已足以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百姓大多如此,家國大義,民族英雄對他們而言遠在天邊,難以觸及,他們更關心嘴邊的糧食,手中的銀子。


    可一旦這些問題變成互相抨擊的矛盾,他們往往樂意高舉正義大旗,用口誅筆伐做那替天行道之人。


    蕭源豈會不明白這些,也正因為明白,他們所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顯得尤為刺耳。


    他轉過頭去,看向秦楚樓裏正愁眉苦臉的王娘子。


    “殿下,您看奴家這生意做的……不知能否向那幾位爺要些賠償啊?”


    蕭源咬牙切齒道:“王娘子真是好手段啊……店都被人砸了,不知道報官,先趕著去通報我?”


    王娘子大叫冤枉:“實在是那幾位爺,張口閉口的要叫五殿下救人,奴家聽聞殿下就在附近,那可比報官便利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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