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位世子殿下頂著一張嚴肅的大紅臉,神情專注的點點頭:“我會好好配合!”


    成太醫卻一臉不放心的看看他,這才拿起剪刀剪開她腋下三寸的被單,露出一塊潔白無瑕的肌膚。


    “那老夫這就開始了,你抖什麽?”


    明玉珠道:“沒有啊!我沒抖!”


    “沒說你!”


    顧飛揚道:“我,我有點控製不住我自己……”


    成太醫徹底怒了:“那你出去!出去!我叫藥童進來伺候!”


    “不行!這我媳婦!除了我誰都不能看!我不抖了!”


    他還真就不抖了!


    明玉珠看他一眼,深深歎了口氣,再次將頭埋在榻上:“趕緊的吧……再不快點我要涼了。”


    成太醫哼道:“有老夫在!你想涼都難!”


    這麻沸散不頂用,成太醫下手的時候還有點擔心,甚至還給顧飛揚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你得按住了。


    世子爺重重點了點頭,已經蓄滿了力氣。


    隨著銀刀緩緩破開肌膚,明玉珠倒抽一口冷氣。


    成太醫道:“疼吧?疼就說出來。”


    “沒事兒。”


    成太醫繼續下刀,血珠洶湧而出,好在顧飛揚隨時警覺著,趕緊拿著巾帕擦幹血跡,雙目炯炯的盯緊動刀的地方。


    大約切了兩三寸的樣子,成太醫已經用鑷子翻開皮肉,找到了隱藏在肌膚底下的東西。


    “啊!”


    稍微碰了一下,明玉珠痛唿出聲,但她卻隻用兩手捏緊竹榻,身子卻能保持不動。


    成太醫手上動作飛快,將皮肉之內的東西取出來,扔在瓷盤裏的時候發出‘當啷’一聲,聽著竟是塊鐵。


    顧飛揚道:“這什麽東西,怎麽會在她身體裏?”


    “那你得問她。”


    “明珠……”


    “別跟我說話……啊!”


    從她身體裏取出那東西遠比破開皮肉要痛苦的多,多年根植於肌理之內,早就已經和她的身體融為一體,就好像硬生生割掉一塊肉一般。


    她趴在榻上,顧飛揚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可以看到她的身子正在微微顫抖。


    陳太醫取了藥來,低聲道:“有點疼。”


    言罷,剛把藥粉灑上去,就聽明玉珠驚叫一聲,整個人條件發射般的彈了一下,隨即趴在那裏不再動彈。


    “明珠!明珠!”


    顧飛揚大駭,手忙腳亂的捧起她的臉,見她滿臉都是汗水,臉色蒼白如紙,已然眼皮緊閉,整個人昏死過去。


    “成爺爺!成爺爺!她怎麽了!怎麽會這樣!您快救救她!成爺爺!”


    “沒事!”成太醫怒不可遏道:“你要想讓她好就趕緊把她放下!”


    “啊?放下!好放下!”言罷趕忙將人放下,這邊成太醫才動手給她縫針。


    一邊縫還一邊笑道:“我還以為剛才就得昏死過去,沒想到還能撐到現在,不錯,哎?擦擦。”


    顧飛揚哆嗦著手去擦拭滾出來的鮮血,卻因為手不穩擦的一塌糊塗。


    成太醫瞪了他一眼道:“你緊張什麽,挨刀的又不是你。”


    “還不如是我呢!她一個姑娘家,哪受得了這個,你還把藥灑在血肉之中!”


    “你懂什麽!這要是不上藥,傷口發炎膿腫,裏頭血肉壞死,還得再切一遍!到時候還得把壞死的肉切嘍!這不得受兩遍罪!”


    顧飛揚不說話了,不過少年郎的眼眶卻紅了一圈。


    成太醫隻得寬慰他道:“昏死過去好啊,起碼能少疼一會,再擦!”


    終於將傷口全部縫合完畢,成太醫道:“讓她歇著吧,估計明天就能醒過來。”


    “還要明天?”


    “不然你以為呢?所以我才問你,怎麽就你們倆過來了,也沒個伺候的!”


    顧飛揚語塞,他原本沒想這麽嚴重。


    眼下隻得派子醜迴王府通報一聲,順便叫美麗帶兩個丫鬟過來。


    原本還要讓子醜去買點滋補的藥材,成太醫表示用不著。


    明玉珠雖然昏死過去無知無覺,但她在夢裏卻依舊不得安寧。


    在夢裏,她又迴到了禹城關外的戰場上,她和眾將士並肩作戰,結果對麵蚩然箭矢流星一般,她被射成了個刺蝟,依舊能將手上的一杆長槍舞的跟……跟顧飛揚一樣!


    顧飛揚!


    她驟然睜開眼睛,夢裏被射成刺蝟的疼痛鋪天蓋地的襲來,疼的她叫喚出聲。


    “怎麽了!怎麽了!”顧飛揚撞開房門飛撲進來:“你醒啦?疼嗎?要不要喝水?你別動,千萬別動!動了會流血!成爺爺出去了,他說你要是醒了就吃飯喝水就行,你想吃什麽?我叫子醜去買!”


    她這一句話還沒說呢,這小子倒先發製人了。


    “水……”


    “好好好!水!”


    世子爺忙不迭去端水,看她躺在床上一時真不知該如何下手,扶她吧,會碰到她腋下的傷處,不扶吧,喂個水還不得流的到處都是。


    “小爺不是要占你便宜啊,實在是情勢所迫,再說了,咱倆也沒什麽好見外的。”


    明玉珠:“?”


    她正一頭霧水,就見少年郎自己先灌了一大口,低頭向她湊來。


    她頓時覺得傷口也不那麽疼了,她剛微微張開嘴巴,就聽房門再次被撞開。


    “啊!明珠醒了?”


    “咕!”顧飛揚把那一口水咽下去了,隨即一臉幽怨的看向陳美麗。


    美麗一無所知的笑道:“明珠要喝水嗎?奴婢來吧殿下,怎麽能讓殿下喂呢。”


    顧飛揚道:“你別碰她!小心傷口!”


    “放心!奴婢早就想到了!”言罷,亮出手上一根蘆葦管:“用這個喝水喝湯特別方便!”


    顧飛揚看看那蘆葦管,又看看手上的茶盞,臉色又黑一層。


    美麗道:“殿下怎麽了?是,是奴婢這管子做的還不夠好嗎?”


    “好!好的很!”


    他一把將茶盞塞美麗手上,自己則賭氣一般坐在一旁。


    明玉珠盼了半天,終於能喝上水了,她一邊喝水一邊去看顧飛揚,這小子顯然還在因為沒能成功嘴對嘴喂水的事懊惱。


    喝完水,美麗又幫她換了傷處的藥,這才離開。


    明玉珠躺在床上喚人:“世子殿下……”


    少年郎沒理她。


    她苦笑道:“你過來,我親你一口就是。”


    結果少年郎直接炸毛:“小爺就缺你這口是吧?”


    “那你生什麽氣?”


    “這是什麽!”他說著,從袖中拿出一片鐵片:“你自己說,這什麽!”


    她眯著眼睛看了看:“什麽啊?”


    “蚩然所用箭簇的碎片!”


    “哦。”


    “哦?!”顧飛揚怒道:“你還不承認是吧?還不承認自己是郡主麾下舊部!現在證據確鑿了,你再編!什麽盜馬賊!什麽遊曆江湖!我看你怎麽編!”


    明玉珠有氣無力道:“我跟你說的實話你不相信,自己猜的,就這麽篤定……”


    “這是猜嗎!小爺現在有證據了!”


    “那你可真厲害……”


    “……”


    顧飛揚覺得自己被她繞了進去,重新迴到話題:“我就要讓你親口承認!你是郡主舊部!”


    “我是郡主舊部……”


    “……”


    顧飛揚依舊不滿:“你也太敷衍了吧。”


    “不是……”她可憐巴巴的看著這位居高臨下的少年郎:“我好疼……”


    他果然臉色一變,收起那箭簇道:“疼?那,我去找找有什麽止疼的藥。”


    “這倒不用……”她又道:“我忍忍就過去了……”


    言罷還配上一個無奈的歎息,眉頭微蹙,臉色蒼白,嘴唇也沒有一點血色,看在顧飛揚眼裏也狠狠的心疼了一把。


    半晌之後,他終於說到:“這箭簇幾乎快要長在你的肉裏了!你當時就不知道嗎?”


    “不知道……”她道:“原本中箭的地方不在這,成太醫說,可能是長年累月遊走過去的……”


    顧飛揚道:“那你平時感覺不到疼嗎?”


    “疼……”她音色低緩,似乎在迴憶著什麽:“我這一身毛病多,或疼或癢,都正常,不會想那麽多……”


    言罷,她又看了一眼少年郎:“你別哭鼻子啊……”


    “誰說小爺哭了!”他確實沒哭,但那眼睛紅的跟兔子一樣。


    “小爺就是覺得,你一個姑娘家,不該受這個罪!”


    “保家衛國,還分男女嗎?”她迴憶起昏迷時的噩夢,緩緩說道:“戰場上,身首分離都是常見之事,更遑論受傷……我這又算的了什麽?有人斷了胳膊腿腳,依然在殺敵,有人哪怕被分屍四方,一張嘴,依舊,死死咬著敵人的鎧甲,還有人……家中父老被趕盡殺絕,還是要,要拚死一戰,和蚩然同歸於盡……”


    顧飛揚聽聞也是大受震撼:“我,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你隻知戰場慘烈,卻不知如何慘烈,今日你見到我這樣,還想迴靖平,迴去帶兵打仗,固守邊疆嗎?”


    “想!”他幾乎沒有思考,直接答道:“你都尚且如此,更遑論我堂堂一男子!而且爺爺和父親一生征戰沙場,我也不能給他們丟臉,就算戰死又何妨!”


    明玉珠看著他低聲一笑,隨即慢慢閉上眼睛:“狼,終究是要迴到屬於他的戰場上去的。”


    顧飛揚抿抿嘴,又道:“那你休息吧,這幾日我們先住在成太醫這裏。”


    “嗯……”


    她閉上眼睛,聽到顧飛揚關門出去的聲音,也聽到子醜低聲詢問道:“殿下,咱們的計劃,還要繼續嗎?”


    顧飛揚道:“繼續。”


    明玉珠便微微一笑,不屬於京城的狼,誰也困不住他,他終將會迴到靖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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