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源自詡是個聰明之人,但此時此刻他才發現,眼前之人才是叫人難以捉摸。


    “既無刺客,那我這一趟也不能白來。”


    她又勾勾手指,儼然是準備要他手上的珠子。


    “也難怪你和顧飛揚能成為一路人,你二人一樣自以為是,頤指氣使!還不知天高地厚!”


    “多謝殿下誇讚!”


    “離開顧飛揚,到我府上如何?”


    “什麽?”


    她微有錯愕,想過蕭源會動手,也想過他會為了不和顧飛揚撕破臉皮而放她一馬。


    但獨獨沒想到蕭源會有此一說。


    “我才是郡主的未婚夫婿,我才是你們禹城的姑爺!”他居高臨下的看向明玉珠道:“郡主死後,最悲慟的人,應該是我,我為郡主建香台,為郡主祈福!超度!你既是郡主麾下,最該投奔的人應該是我!而吧是他顧飛揚!”


    “你?”明玉珠似乎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殿下,有時候是不是謊話說多了,自己都信了?”


    “我說過了,郡主之死與我無關!禹城之流言自會不攻自破!”


    “那京城的流言呢?整個大沛的流言呢?”明玉珠道:“那些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說郡主殺人如麻,連老弱幼子都不放過的流言,又是從何處傳出?”


    “你在懷疑我?也是,顧飛揚就在懷疑我,你和他在一起這麽長時間,他自然說風就是雨!”


    後者無奈搖頭,忍不住想給蕭源的演技叫好。


    若非是師父親耳聽聞,她今日可能真的會躊躇不定。


    與此同時,大門方向傳來陣陣嘈雜,二人同時向門口的方向去看去。


    明玉珠道:“我勸殿下趕緊把東西給我,顧飛揚可是一頭桀驁不馴的狼崽子,誰也不知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你當我的府兵也都是吃素的不成?”


    明玉珠苦笑:“這麽說,殿下今日是鐵了心要將我留下?我先說好了,要想叫我幫你平息禹城流言,你就不要阻攔顧飛揚離京,我曾在秦楚樓告知過殿下,也許殿下並未放在心裏。還有,我隻是郡主麾下的無名之輩,殿下若想利用我削藩禹城,使禹城臣服,更是想都被想。”


    蕭源沒再說話,隻是定定看著她,眼底晦澀不明,似在斟酌她話中的可信度。


    冷不丁的,眼前之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拉的他一個趔趄。


    周圍侍衛迅疾出手,將她格擋開來,把蕭源擋在身後。


    蕭源心有餘悸的看了一眼手腕,她的力氣極大,方才白她住的手腕到現在還有些麻痛。


    緩緩張開手心,一枚墜著瓔珞的玉珠正躺在手心之中。


    那玉本是上好的翠玉,清翠通透,華彩流光,未經雕琢,圓潤飽滿。


    她的爺爺明建璋雖是那金戈鐵馬不離身武夫,卻也有著附庸風雅的一麵,當年得此好玉,人人都勸他找個能人巧匠雕琢一二,他卻認為乾坤有精物,至寶無文章,這璞玉難得,若精雕細琢,反成了世俗之物,因而隻是稍作打磨便帶在身上。


    他娶妻時,天下未定,這玉珠便裝在一個粗糙的匣子中送到了媳婦手上。


    再後來,到了她娘的手中,娘有一雙巧手,編了瓔珞流蘇,常將此珠掛在腰間。


    後來有了她,這珠子不知怎麽就成了她的玩物。


    爺爺打趣她,說當初得此至寶之時,可能就暗示將來會得這麽一個如珠似玉的寶貝孫女,叫她玉珠,再貼切不過。


    還說,將來這玉珠或可做嫁妝代代相傳。


    到頭來,這玉珠沒做成她的嫁妝,反成了她給蕭源的聘禮。


    皇命所賜,無可違背。


    那個從京城來的文弱皇子將成為她的丈夫,但她的身份注定不能流連閨房,也不能與夫君日日相伴,為了安撫這個過分‘膽小’的丈夫,她送出了自己的至寶。


    送的容易,要還難。


    “郡主不在了,這是郡主留給我唯一的念想,難道你也想奪去?奪去給顧飛揚?”


    她銀牙緊咬,反手劈開周遭眾人,徑直向蕭源衝去。


    “保護殿下!”


    然而,不等她靠近蕭源,前門外火光大盛,一群身著甲胄的禁軍從門外衝了進來。


    蕭源臉色大變,眉頭緊鎖。


    高舉火把的禁軍分列兩旁,顧飛揚自人群之後大步而入。


    與此同時,近前侍衛楊箕也帶人緊隨其後。


    “殿下!”


    “我讓你攔人!你便是這樣攔人的!”蕭源怒聲一斥,一把將楊箕打向一旁。


    “屬下該死!”楊箕單膝跪地,卻是連頭也不敢抬。


    顧飛揚一眼在人群之後鎖定明玉珠,大步上前,眼見近衛攔路,他已一把抽出了鞭子,破空聲響,那近衛剛拔出來的刀劍便被他打落在地。


    有人一把抓住鞭子,似要和他硬拚,他卻是一聲冷嗤,將對方甩飛出去!


    “不自量力!”


    一把攫住明玉珠的手腕,這話,他不知是對那近衛說的,還是對明玉珠說的。


    蕭源自始至終站在一旁,死死攥緊手上的玉珠,冷眼和他對視。


    顧飛揚亦迴看向他:“五殿下二話不說便將小爺的人擄進府中,是何道理?”


    “顧飛揚,”蕭源亦沉聲說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差遣禁軍闖皇子府?”


    “區區不才,小爺正是禁軍的參軍,手下有幾個兵,不過是以權謀私而已!”


    說著以權謀私的話,卻好像做了什麽利國利民的事一般,瞧著竟還有幾分得意。


    明玉珠扭頭看了一眼一眾禁軍,一把將他的手甩開:“你簡直是胡鬧!”


    他卻又一把將人抓了迴去,死死捏緊,不容掙紮,並用眼神對他發出警告。


    蕭源怒道:“別以為你是靖平世子便可不顧君臣之儀!便可肆意妄為!你敢私下調動禁軍!這可是瀆職大罪!”


    “小爺樂意!”他道:“那你堂堂皇子,當街擄走我的人!又該何罪!”


    “你!你!你可知她是何人!”


    “小爺隻知,她,是我的人!”顧飛揚的眼底是烈烈燃燒的火把,他上前一步,便叫蕭源繃緊了渾身上下每一塊皮肉。


    “若有下次……”他一字一頓道:“你不敢再有下次!”


    言罷便拉了明玉珠大步向外走去,一眾禁軍見狀也趕緊跟了上去。


    直到嘈雜遠去,蕭源又一腳將楊箕踢倒在地!


    “廢物!你們都是死人嗎!連一個顧飛揚都攔不住!我在朝中受那庶人的窩囊氣!難道還叫我在顧飛揚麵前受此窩囊!”


    “殿下!”楊箕又趕緊跪好道:“屬下已經盡力了!原本顧飛揚帶了他府上侍衛前來要人,屬下也帶了人與他對峙,本想著大不了和他們打一場,或上報京畿府尹,由府尹大人驅逐他去!不曾想,不曾想,他二話不說去南門營帶了禁軍來……”


    “禁軍……禁軍!”蕭源道:“好一個禁軍!”


    楊箕咕嘟咽了口唾沫:“禁軍是皇上的親兵,在京中公然與禁軍為敵,便是與皇上為敵,屬下,屬下不敢為殿下擔此惡名……”


    “就算禁軍是父皇的親兵!但他顧飛揚帶禁軍出營!顯然是他一人肆意為之!上無文書!下無令牌!你竟被他唬住了!”


    楊箕不敢抬頭道:“屬下該死,屬下也是怕……”


    “沒用的東西!沒用的東西!”


    他又狠狠踹了楊箕兩腳,似耗費太多體力,整個人頹然跌坐椅上。


    楊箕更是跪在地上不敢吱聲,五皇子想京中素有賢名,在皇上麵前他更是把自己的忠心看的比命還重。


    今日顧飛揚雖然擅自調遣禁軍入府搜人,但無論怎麽說也是禁軍,若他真和禁軍硬來,皇上難免不會多心,反會對這個敢和禁軍大打出手的兒子多一分提防,到那時,殿下這些年的籌謀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殿下不該為了一個女人,而,功虧一簣……”


    蕭源疲憊的扭頭看他一眼,眼眶充血。


    “你起來吧。”


    “是……”


    楊箕從地上站了起來,方才被他踢的地方依舊作痛,他卻是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我和顧飛揚的較量,才剛剛開始,”蕭源低頭看著手心裏的珠子,通透滾圓的玉珠,將他的表情映照出幾分猙獰:“他以為自己贏了?咱們走著瞧!今日之辱,我定會叫他千倍百倍的奉還!”


    他覺得自己今日被顧飛揚闖了府邸搶了人,是莫大的羞辱。


    但對顧飛揚而言,他的馬夫,小廝,當街被蕭源擄走又何嚐不是一種羞辱。


    迴去的路上他還在忿忿不平,感覺自己方才在蕭源府上說的話未免太過不痛不癢!


    如果蕭源真敢有下一次,他自己打也要打進去!叫他好好知道知道他的厲害!


    如是想著,亦咬緊牙關,捏緊了韁繩。


    “明珠!”


    前頭明玉珠已夾緊馬腹先一步到了王府門口,翻身下馬,將馬交給門房侍衛,大步入內。


    子醜後頭納悶:“這明珠怎麽迴事?一路上連句話都不說?”


    顧飛揚將馬韁扔給子醜,快步追了上去。


    “明珠!你幹嘛呢!小爺把你從蕭源手上救迴來,你謝都不謝也就算了!還給小爺甩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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