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這李三笑的嘴巴也緊的厲害,什麽都問不出來。對了,我一直想問,顧飛揚此番剿匪大獲全勝,是不是也有你的功勞?”


    兵部尚書問出這話的時候著實把明澤嚇了一跳,他看看辛醇,又看看明珠,突然覺得自己在二人之間有些格格不入。


    明玉珠是幫柳輕言跑腿來了,一層秋雨一層涼,雖還尚未立冬,但已是暮秋寒天,柳大姑娘深知禹城王府的艱難,看小弟穿的單薄就親自動手給他做了身夾棉的厚衣裳,但男女之間互通有無總歸要落人閑話,她便托付到她這了。


    本也怕她被人說閑話,還特意拐彎抹角道:麻煩一下靖平王世子,哪天見到禹城世子的時候捎帶一下。


    她道,多大點事,不用麻煩顧飛揚,我給你送去!


    於是今日便等漢白書院下學,她把夾衣送來,順帶陪小弟一塊來了兵部尚書府。


    辛醇府上雖一貫清儉,但她來的時候還特意呈上蜜釀的黃杏並三兩樣糕點。


    她正吃糕點呢,乍然聽到辛醇有此一說,趕忙擺手道:“沒有,我也沒幫他什麽忙,這剿匪之策基本都是他一人想出來的,我頂多在旁給他叫叫好!”


    辛醇嗬嗬一笑:“你也是謙虛,不過靖平世子假以時日也必成一代名將,將來功績恐怕不會輸給王爺。”


    “嗯,這倒是。”


    “來,這蜜釀黃杏特別好吃,你多吃點,明澤,你也吃。”


    明澤受寵若驚,這大半天,辛醇終於注意到他了。


    象征性的拿了顆蜜杏吃,他有些奇怪道:“聽辛大人所說倉玉郡一事,那郡守和水匪兩廂勾結,此番若不是羨安去剿匪,他們欺上瞞下還不知要到什麽時候。”


    “是啊,”辛醇道:“官者,兩張口也,一為天子常警醒,二為百姓鳴不平,若連這兩者都做不到,那還做的什麽官?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小人罷了。”


    明澤嘴裏含著蜜杏,悄悄看了明玉珠一眼。


    後者反是笑道:“世子殿下聽到了嗎?若將來世子有幸能迴禹城,千萬要記得辛大人今日所說之話,萬不可為了一己私利,就置禹城百姓於水火之中啊。”


    “嗯,這幾個月來,常聽辛大人的課我也是受益匪淺。隻是……禹城氣候惡劣,五穀不升,我就算想貪圖私利也沒什麽好貪的,難道還能把皇上分撥給禹城的軍餉也貪墨了不成?那我成什麽了。”


    話音落,他又看向辛醇,卻見他依舊麵不改色,隻淡淡道:“時候不早了,學生們都該到了,我們去草堂上課吧。”


    “好,那我便不打擾辛大人和世子了。”明玉珠起身,又接了仆人送來的帕子擦掉指尖糕餅的碎屑:“先行告退。”


    “我送你出去,明澤,你先去草堂吧。”


    “是……”


    明澤走兩步迴頭去看,見辛醇和明珠並肩而去。


    他竟真的親自送她出門了……


    想到這段時間辛醇對明珠的態度,心頭竟好像鼓動著什麽不可言說的秘密一般,竟讓他有些心跳加速,卻又找不到答案。


    “皇上若不追究,此事便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辛醇道:“禁軍雖直接受命於皇上,但近年來已暗中變成五皇子的勢利,除非皇上開口徹查,否則,想以一個王序扳倒五皇子絕無可能。”


    “皇上既讓顧飛揚剿匪,為何不能趁此機會徹查到底?”


    辛醇搖頭道:“雖說上位者的心思你我難以琢磨,但有一點可以斷定,皇上自從廢了太子,近年來也十分器重五皇子。”


    明玉珠冷笑道:“那也得此人能成大器才行。”


    “不好說,皇上尚還年輕,儲君之事也並不急於提上議程,二皇子雖被貶為庶民,但到底占了個嫡子的名頭,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


    明玉珠便沒再說什麽,行至門口,拱手與他告辭:“多謝辛大人解惑,改日再與大人暢談。”


    辛醇忙道:“你有沒有安排?就是顧飛揚若迴靖平,你是跟明澤同住,還是……總之,千萬不要再迴禹城了!”


    她點頭笑道:“我還沒想那麽多,顧飛揚年後離京,到時候再說吧。”


    辛醇點頭道:“也是……不過在他出京之前,肯定還會有人加以阻攔。”


    “大人可是知道什麽?”


    辛醇袖手笑道:“京城統共就這麽大,早上在東市買條魚,用不著天黑,全京都能聞到腥。”


    明玉珠卻忽又嚴肅了眉眼:“若大人知曉什麽,務必要告知在下!”


    辛醇微有錯愕:“郡主想做什麽?”


    “顧飛揚不該成為上位者爭名奪利的犧牲品,也不該被困於京中樊籠,不得解脫!”


    她隻此一言,辛醇便明白了她的立場。


    最終點頭應道:“我知道了……若有什麽消息,我會提前支會郡主。”


    “多謝大人。”


    明玉珠出了門翻身上馬,恰好和一頂小轎擦肩。


    轎子在兵部尚書府的門口停下,陳非海下來時腳下一個踉蹌:“百味兄!百味兄!”


    辛醇正要迴府,迴頭看到來人有些驚訝:“陳大人?”


    “方才!方才你猜我看到誰了!”他三兩步登上石階,抓住辛醇的手道:“我看到甘尋了!是不是甘尋!方才騎馬從你門前離開的!是不是甘尋!”


    “我看你真是夠糊塗的!你說是不是!”


    陳非海抓住他的手道:“在合安圍場的時候我就覺得像!你不覺得像嗎!”


    “是有兩三分相似,但也不至於將人認錯!”


    “是嗎?兩三分?”


    辛醇說的他自己也有點不確定,畢竟時隔二十年未見,讓他現在畫出記憶中的甘尋恐怕也不知如何提筆。


    辛醇道:“你來的正好,我草堂裏有幾個學生,你今日來給他們上一課!來來來!”


    “啊?”陳非海還沉浸在方才的恍惚中沒反應過來,眼看著他要拉自己進府,又趕緊扒著門框告饒:“我不去!我府上還有一堆事沒做呢!你幹嘛!鬆開!鬆開啊!百味兄!”


    饒是他如何叫囂也架不住這位兵部尚書熱情洋溢的邀約,硬是被‘請’了進去。


    辛府門口的鬧劇明玉珠並不知曉,她隻知,自己此刻還有別的煩惱要解決,比如攔在眼前的這八個人。


    八人皆身著勁衣短靴,腰配短刀,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將她前後去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姑娘可否下馬?我家主子有請!”


    明玉珠哂笑:“你家主子若好言好語,我說不定能過府一敘,可你們這請人的態度,著實讓人有些為難。”


    “哈哈哈!”街角傳來一聲朗笑,一位身披青色繡鬆柏外氅的公子帶著侍衛從另一條街上走了過來。


    “我親自來請你了,不知姑娘賞臉與否?”


    她攥緊了顧披靡的韁繩,也跟著笑道:“能叫五殿下紆尊降貴,哪敢不從。”


    蕭源擺手道:“不敢不敢,姑娘身為靖平王府的座上客,自也是尊貴無匹。”


    “殿下抬愛,在下不過一屆馬夫,連這匹馬的地位都不如。”


    言罷便翻身下馬向蕭源走去,攔路的幾個侍衛彼此對視一眼,滿眼皆是警惕。


    蕭源示意他們讓開,自知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起風了,還是坐馬車方便些。”


    “還是殿下會心疼人,那我就不客氣了!”


    言罷便登上蕭源的馬車,彎腰鑽了進去。


    眾人撤退,車馬轆轆,向南苑街的方向駛去。


    而方才那空寂的長街很快被夜色籠罩,顧披靡甩了甩鼻息,踢踏著步伐亦快步往靖平王府而去。


    五皇子的車駕並不豪華,坐兩個人甚至顯得有些逼仄。


    明玉珠也不客氣,順手拿了條羊毛氈蓋在腿上,往旁邊一靠,大有一副耽於享受的架勢。


    蕭源上下打量她一眼道:“剿匪歸來再見姑娘,愈發覺得姑娘也像軍中之人。”


    “是嗎?”明玉珠也不客氣:“武帝尚武,全民皆兵,像五殿下這樣的文弱書生倒是挺少見的。”


    蕭源不怒反笑:“是我沒用,不過隻會些紙上談兵的功夫,論戰事經驗,自然遠不如姑娘,更不如姑娘的頂頭將軍——禹城郡主。”


    明玉珠抬眼看他,在他含笑的眼底看到自己清澈的瞳仁。


    “我怎麽聽不懂殿下在說什麽?”


    “你若不懂,又為何會上我的馬車?”


    蕭源依舊是笑,隻是這笑容和他平日示人時的模樣大相徑庭。


    若說平日裏的他是那和煦的春風,那此刻的他,便是夏日裏的驟雨,看似去暑消熱,心曠神怡,殊不知,這驟雨所攜颶風可摧枯拉朽,夾帶冰雹,亦能砸破人的頭臉。


    明玉珠將這種笑稱作:皮笑肉不笑,亦或是笑裏藏刀。


    “不是殿下請我來的嗎?”


    “姑娘武藝高強,那幾個人又豈會放在眼中?”


    “嗬!”


    “姑娘笑什麽?”


    她道:“我整日跟顧飛揚在一起,他都不知我武藝高強,五殿下還真是無所不知啊。”


    蕭源道:“這麽說,我猜對了?”


    “對!你全都猜對了!”她在馬車中換了個舒服姿勢:“你猜的沒錯,我確實是禹城郡主明玉珠的麾下副將,也確實是因為聽聞殿下抓了個刺客而上了殿下的馬車,目的就是想和殿下商量商量,能不能叫我見見此人,殿下若是心懷慈悲,也許我還會蹬鼻子上臉,求殿下放了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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