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李三笑好像沒聽見他說話:“你再說一遍?”


    他本有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足以讓花魁傾倒。


    但不知為何,馬青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滿是陰騭,以至於就算在南門營碰見了,雙方都是嘻嘻哈哈的,他也不敢去看李三笑的眼睛。


    “我,我說,能不能不要再像以前一樣了?”他到底勇氣不夠,又低下了頭。


    “以前?以前哪樣?”


    “就是,收取倉玉郡郡守的好處,對倉玉河水匪不管不問,讓水匪年年禍害百姓和過往商隊!”


    隻聽‘咚’的一聲!李三笑腳下的水盆被他踢飛出去,撞在馬青的榻上,水花四濺,連帶馬青的身上都潑了半身的水漬。


    他驚慌的站起身來,滴著水的頭發絲在眼前晃動,身形顫抖,滿是對他的畏懼之意。


    李三笑指著他道:“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敢到老子跟前說三道四的!你以為老子叫你一聲青青!咱來就有多深厚的情誼?!什麽玩意!”


    馬青身形抖的更厲害,他知道自己這話本不該說的,也想到了會有什麽後果,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後果會讓他心底生出陣陣寒意!


    “你以為你深明大義!心係百姓?!我呸!你要真是菩薩心腸!不如可憐可憐我們帶出來的兩百禁軍吧!他們可都是和你日日操練的兄弟!你要不心疼他們!那你心疼心疼顧飛揚!我看你跟他關係不是好的都快穿一條褲子了嗎!”


    “我!”馬青急道:“我們當時明明可以向統領請調五百禁軍!”


    “那你當時做什麽去了?不敢?在老子麵前說教你就敢了?!”


    李三笑冷哼出聲,一把扯過旁邊的巾帕去擦腳。


    擦了腳便轉身倒在榻上,抱著他的金子道:“睡覺!”


    馬青攥緊的拳頭顫了顫,慢慢鬆開。


    他的被褥已經被洗腳水潑濕,李三笑這個人,哪天要不折磨他,那太陽定是要從西邊出來的。


    這樣的天氣,裹著濕冷的被子不僅睡不著,還會著涼,今夜隻能多穿點衣裳,湊合湊合了。


    他慢慢挪動腳步,將濕了的被褥揭下來。


    李三笑迴頭看他一眼:“你要做什麽?難道要蓋濕被子?”


    “不!”


    “那你不蓋被子?”


    馬青沒迴他,隻將被褥搭在爐火旁的架子上,若今夜幹不透,明日還要拿出去曬曬。


    “不就濕了條被子嗎!瞧你這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老子真是欠了你的!你過來!”


    “幹什麽?”


    “幹什麽!跟老子一塊睡!不然明日顧飛揚問你為何著涼,你要怎麽迴他!”


    馬青不可置信的看向李三笑。


    後者大窘,依舊不肯壓低聲音:“你來不來!”


    “不用了,我……”


    “磨磨唧唧!像個娘們!趕緊的!趁老子還沒反悔!”


    “我,我出去和別人湊合一晚?”


    “你敢!”李三笑騰的坐了起來。


    馬青嚇的往後退了一步,唯恐他再踢個什麽東西過來。


    李三笑指著他道:“要不然你別睡了!出去值夜!”


    “值夜?”他身為參軍,哪需要值夜!


    “對!去值夜!叫你睡你不睡,呆在這裏還礙手礙腳!去!明天一早記得來伺候老子更衣!”


    馬青暗中咬緊牙關,心頭如何憤恨自不必說了。


    攥緊拳頭轉身向門口走去,在那門口的兵器架子上,李三笑的長矛正豎在那裏。


    他一瞬間甚至有了一種特別強烈的想法,他想對李三笑動手!


    和他打一遍也好,趁他睡著偷襲也罷!


    他真是受夠了被他要來喝去,還要看他臉色的日子了!


    但事實上,正因為他沒有正麵拒絕的勇氣,此時此刻,便也不得不順從他的意思,出了帳篷,和那值夜的幾個散兵坐在篝火旁喝酒。


    那幾個散兵看他身為參軍還親自值夜,甚至還有些感動。


    其中一人旁敲側擊的問道:“是不是世子的意思?”


    “啊?”


    那人指指顧飛揚的帳篷,又問馬青:“世子是不是真要打那夥水匪?咱們人少,這不是去送命嗎?”


    “對啊,我見世子治軍嚴格,而且也不賣倉玉郡郡守的麵子,擺明了是要拿我們的命開玩笑啊!”


    馬青又想起方才李三笑說的話,心中也不好受。


    從離京開始,顧飛揚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清除水匪大展身手。


    他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身邊還有人保護,但這兩百禁軍可就不一樣了,和水匪正麵對上無異於是以卵擊石。


    “馬大人,您要不要問問這世子爺?他不怕死,他想打勝仗,可也不能不管我們的死活啊?”


    “就是,打勝仗也不是不行,但單憑我們幾個,都不夠那些水匪塞牙縫的!”


    “他又沒帶過兵!又沒打過仗!根本不知道這仗該怎麽打!”


    “我可不想送死啊!我家裏還有八十老母!十八媳婦!”


    “你放屁!你老母去年不是死了嗎?還媳婦!你什麽時候娶了媳婦我們怎麽不知道?”


    “那我更不能死啦!我要是死了,我家就絕後了!”


    馬青用樹枝撥了撥篝火,苦笑道:“我去問問,我去問問。”


    “這就對了嘛大人!您好好勸勸他!”


    馬青硬著頭皮起身去向顧飛揚的帳篷走去,帳篷裏還燃著燈燭,看樣子他還沒睡。


    子醜見他求見便進去通報了一聲,等他進去的時候,卻看到那女扮男裝的明珠姑娘也在帳篷裏。


    頓時老臉一紅,有些局促不安起來。


    顧飛揚納悶:“你這什麽表情?”


    “我,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明玉珠也抬頭看他,不由笑道:“明知不是時候還過來,馬大人一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吧?”


    馬青點點頭,這才注意到明珠正拿著一根蠟燭去看桌上攤開的一卷布帛。


    “這是?”


    “倉玉河的地形圖。”顧飛揚拍了拍那張圖道:“說起來還真有點奇怪,這張圖跟你給我的可有點不一樣啊。”


    “啊?是,是嗎?”


    顧飛揚又道:“大人怎麽看上去一點也不驚訝?”


    “我……”他這個人有點不太擅長撒謊,表情很快出賣了他的內心所想。


    顧飛揚也不和他為難:“說吧,來找小爺所為何事?”


    “這,這……”


    看他支支吾吾的,顧飛揚又有些不耐煩了:“在京城你可不是這樣的,有什麽話直說就是。”


    馬青又頓了頓:“世子殿下,不是我想問啊,是兄弟們想問,就是,您,真的打算去剿匪?”


    “什麽?”顧飛揚頓時有種被氣笑了的感覺:“難道我們這次出京所接的差事不是剿滅倉玉河匪患?小爺沒記錯的話,這軍令還是你馬參軍,親自遞到小爺的手上的吧?”


    馬青哭喪著臉道:“是,是……可,可兄弟們如今聽聞那水匪十分悍勇,剿匪多年也不見成效,便都有些怯場,想讓在下來問問世子殿下,可是有什麽必勝之策啊?”


    顧飛揚蹙眉冷哼:“當初他們都是自願前來,怎麽現在打起了退堂鼓?早幹嘛去了?你告訴他們!小爺沒有必勝之策!唯一一點就是小爺不怕死!”


    “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馬青連忙說道:“我們死不足惜!可世子殿下何其金貴!若是因此白白丟了性命,那幫水匪隻會更加趾高氣揚肆無忌憚!”


    “你放心,若小爺真在這倉玉河丟了性命,我爺爺也不會饒了這些水匪,如此,小爺一死也能換得倉玉河的安寧,也算是死得其所!”


    明玉珠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邊馬青嚇的臉都白了,知道世子爺一腔熱血都用來剿匪了,卻不知道世子爺早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馬青舔了舔嘴唇:“殿下,咱們畢竟人少,您要不然……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白白丟了性命可就……”


    “你們這‘青山’留的也太久了吧?”顧飛揚負手道:“一年又一年,楞是將十幾個水老鼠留成八百人的寨子!你出去告訴他們!小爺是來剿匪的,不是送死的,讓他們把心都放到肚子裏!”


    “世子殿下!”帳篷外頭,一人高聲叫道:“世子殿下若還沒睡,那我近來了啊!”


    “不可!李大人!”


    子醜沒能攔住李三笑,他人已經闖進帳篷之中。


    在看到裏頭的三個人後,李三笑不禁嗤笑道:“這是做什麽呢?把酒夜話?我說青青啊,你也太沒眼力勁了,怎可打擾殿下的好事?還不跟我迴去?”


    馬青臉色大變,趕忙擺手道:“不,不,李大人不是說了嗎?今夜讓我值守,大人迴去早些歇息去吧!”


    “我看馬參軍是愈發的沒皮沒臉了!值守是假,來蹭世子的床榻是真!趕緊跟我迴去!”


    顧飛揚也跟著蹙緊眉頭,雖這話不是衝著他來的,但馬參軍總歸是帶過他的人,也算是他的頂頭上司,被李三笑這樣冷嘲熱諷他自是聽不過去。


    “馬參軍,出什麽事了?”


    “沒事沒事,世子殿下不用擔心,不用擔心,那我先告辭了,不敢打擾殿下。”


    說完趕緊拉著李三笑的出了顧飛揚的帳篷,反倒讓顧飛揚自討沒趣。


    “這李三笑指不定又在找他的麻煩!”


    “軍營裏,這種事很正常,”明玉珠繼續去看倉玉河的地形圖:“男人之間,總少不了磕磕碰碰,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但關鍵時候又可彼此交托性命。”


    “你倒對這軍營的事挺了解?”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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