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喬這麽一說,竟不覺戳中了不少人的軟肋。


    雖在書院也有磕磕碰碰打打鬧鬧,互相不對付,背後使絆子的更不少,但到底同窗一場,試問人生還有幾個這樣的青春年少,日後大家各奔前程,恐怕從訣別的那一刻起就是永別了。


    “是啊,我爹現在還存著當年離開漢白書院時收到的贈禮,我小時候給碰壞了一個木雕,差點被他打死。”


    “沒錯,我爹有個知己好友被外放到西邊了,今年終於能迴京,倆人抱一塊還痛哭流涕,我從小到大都沒見我爹這麽哭過,我都不知道我爹會哭!”


    一說起這個,席間熱鬧的氣氛便將至冰點,似乎都想到了日後分道揚鑣的那天。


    連陳鵬都有些動容,左手拍拍周波波,右手拍拍明澤。


    然而他們到底沒經曆過這些訣別,明玉珠可是真真切切經曆過生離死別的人。


    若注定終有一別,她倒希望能好好告別。


    可這對她來說,終究是一場奢望。


    眼眶微紅的,她抬眸掠向窗外。


    透過紛紛揚揚的銀杏雨簾,她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被一眾紈絝糾纏。


    “柳姑娘?”


    她這麽一叫,樓中的學生們便齊齊向窗外看去。


    隻見柳輕言正和她的丫鬟被一群身著藏藍學服的年輕男子包圍在中間,她往哪邊走,那些學生便往哪邊走。


    “國子監的人!”李喬唰的合上折扇:“好卑鄙!竟然敢調戲柳姑娘!”


    如此一說,眾人自然也都義憤填膺,且不說柳姑娘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他們都敬她不已,退一萬步,柳姑娘還是夫子的孫女,他們身為夫子的學生怎麽會允許柳姑娘受欺!


    “國子監這些人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調戲柳姑娘!當我們是死的嗎!”


    不知是誰帶頭擼起了袖子,眾人已是義憤填庸恨不得從窗戶跳下去解救柳輕言。


    但李喬卻出奇的冷靜,看一眼窗外的人,死活不動彈。


    除了他,陳鵬也有些無動於衷。


    上次他當街被徐旻欺辱,眼下還心有餘悸。


    上次是他勢單力薄,無法抗衡,今日雖人多,但架不住對方人也不少!


    這兩個人不吱聲,其他人一時就沒了主心骨,紛紛將目光看向顧飛揚。


    可顧飛揚卻在等著他們去英雄救美,一時間雙方也都是大眼瞪小眼。


    李喬道:“我看你們才吃了熊心豹子膽,底下誰你們看清楚了嗎?”


    經他一提醒,陳鵬注意到圍困柳輕言的人中沒有徐旻,但去有幾位皇親國戚家的二世祖。


    這京城的紈絝圈子涇渭分明,皇親國戚一圈,達官顯貴一圈,附庸風雅一圈,富貴商賈一圈,若要再細分,那一個漢白書院就能分出好幾撥來。


    他們這一撥正是漢白書院中的達官顯貴圈,當然,顧飛揚和明澤是個意外,他平時也不跟他們在一塊玩的。


    可這達官顯貴碰上了皇親國戚多少要矮上一頭,若真鬧出什麽矛盾,還要連累朝中任職的父輩。


    李喬怕迴家挨打,自然不敢出頭。


    陳鵬更怕他那個眼裏不揉沙子的爹,也趕緊搖頭。


    方才躍躍欲試的眾人蔫了,恨不得沒看到柳輕言才好。


    “羨安!羨安你去!”李喬勾住顧飛揚的脖子:“咱們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夫子的孫女被欺負呢!”


    “就是!這些皇親國戚平日在京城雖也橫著走,但若真論起來,你可是王侯世子!他們哪敢對你動手!”


    “羨安!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顧飛揚掃他們一眼,騰的站了起來。


    緊接著,肩頭被明玉珠一按,他整個人又坐了迴去。


    狐疑迴頭去看明玉珠:“幹嘛?”


    “你不能去。”明玉珠道:“再想別的辦法就是。”


    顧飛揚有些犯難:“小爺雖也擔心英雄救美會讓她非我不嫁,但這種緊要關頭也顧不上那許多了。”


    “……”


    明玉珠忍下要揍他的衝動:“不是,既是皇親國戚,殿下出手不合適,這種時候動手,若有死傷……對殿下不利。”


    顧飛揚不由一個激靈,瞬間便明白她是什麽意思了。


    且不說柳輕言在京中才名在外,就是柳夫子,那也是曾經的太子太保,就是皇上的親叔叔也要給他三分薄麵,更何況這些皇親國戚。


    與其說今日他們是來調戲柳輕言的,倒不如說是在他顧飛揚麵前上演一出好戲的。


    一旦他出手,無論輕重,勢必有個‘死傷’在等著他。


    到時候,皇上追究起來,他想離京就沒那麽容易了。


    窗外銀杏林下,那些個調戲柳輕言的紈絝已經動上了手,柳輕言的丫鬟本挽著一個竹籃,此刻恨不得拿那竹籃去打那些個紈絝。


    樓上眾人看的心焦如焚,卻又一個個膽小如鼠。


    “可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受羞辱……”


    明玉珠在他肩頭輕輕按了按:“殿下若信得過我,就讓我去看看。”


    “你?”顧飛揚不解:“你能有什麽辦法?”


    “我……”


    然而不等明玉珠說完,就聽‘咚’的一聲,已有人快速起身帶翻了凳子,蹬蹬蹬的跑下樓去。


    “明澤!”陳鵬大驚:“明澤這是著急上茅廁嗎!”


    然而很快,眾人又在窗外看到明澤奔著那些個皇親國戚和柳輕言去了。


    陳鵬怒道:“嘿!他還真拿自己當世子了啊!他去不是找死嗎!誰會把他放在眼裏!”


    “那也不一定……明澤他就是世子啊!”


    “我去看看!”明玉珠又一把按下要起身的顧飛揚:“殿下記住,千萬不要過來!以免中了別人的圈套,再讓王爺的一番苦心功虧一簣!”


    顧飛揚不滿:“小爺在這京中還就沒怕過誰!”


    “聽話!”她在他肩頭拍了拍,本打算從窗戶躍出去,又怕嚇著這些個學生,索性也沿著樓梯奔了出去。


    顧飛揚要追,卻被李喬拉住:“人家都叫你聽話了!你能不能聽點話!”


    “是啊羨安!”陳鵬也急道:“雖說你我平日有些不對付,但,但正因為不對付,我才打心眼裏希望你能離京,你可別到時候又走不了了!”


    顧飛揚咬牙看向窗外,隻見明澤已不知被誰一拳打倒在地,柳輕言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攔在明澤身前,不讓他們靠近。


    “他可是禹城世子,你們怎麽能這樣!”


    為首之人笑道:“什麽狗屁禹城世子!不過就是隻軟腳蝦,還敢來壞爺的好事!你若識趣就趕緊讓開!看爺怎麽揍他!”


    “你們也不過就是些欺善怕惡之徒!還好意思穿著國子監的學服!簡直就是國子監的敗類!”


    “哈哈哈!柳姑娘,您這話我們就不愛聽了,您也是這京中赫赫有名的才女,怎麽還罵人呢?”


    “要我們不打他也行,你就讓爺親一口,親一口就放了他,怎麽樣?”


    爬起來的明澤已飛快將柳輕言藏在自己的身後,他容貌清俊,生著一雙明眸大眼,就是生起氣來的時候也沒什麽震懾力,但卻有著一股不屈的意誌。


    “有我在,你們休想碰柳姑娘!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們碰她一下!”


    本來已經行至近前的明玉珠卻頓住了,她看小弟被群狼環伺,嘴角被打腫的地方已破皮流血,但那姿態卻有種說不出的威武。


    她登時就樂了,誰說小弟是軟腳蝦了,這不是挺威武嗎!


    “明澤!你他媽就是欠收拾!”為首之人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往旁邊一按,對著他的屁股便踹出一腳,將人踹的一個踉蹌。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柳輕言要過去攔人,卻被兩個紈絝一左一右的按住,死活讓他掙脫不開!


    “呀!”明澤也不去找踢自己的人,反而撲上抓柳輕言的人,抓住對方就一口咬了下去,咬的對方連甩帶打,他被甩開又去咬另一個人,不忘大喊道:“柳姑娘快走!快走!不用管我!”


    “世子!”


    “快走!他們不敢把我怎樣!”


    柳輕言若輕易離開那就不是柳輕言了,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抓住打明澤的紈絝就一個勁的拍打:“住手!住手!放開他!”


    眼看著人打起來,酒樓上的人急的跟熱鍋螞蟻一樣,就差啃手指了。


    “明珠怎麽迴事!上啊!”陳鵬急的直跺腳:“上去揍他們啊!怎麽還在一旁看戲了!揍老子的時候也沒見她手軟啊!”


    “不行!我要過去!”顧飛揚還是要走,卻被李喬又緊緊抱住:“你不能去啊!他們就在等你呢!”


    樓下,明玉珠比他們更急,小弟這身手不行啊!三兩下就被人打倒了,還英雄救美呢……簡直沒眼看。


    左右看了一圈,從地上撿起零落的白果,她彈指便打了出去。


    但聽‘哎呦哎呦’幾聲慘叫,扭打在一處的眾人已停手四顧:“誰!誰打我!”


    “哪個打老子!”


    明玉珠便掂著白果核走上前去:“以多欺少,國子監便是這麽教學生的?”


    眾人其實早就注意到她了,本以為隻是個圍觀群眾,卻不想竟還有兩下子。


    “你他媽——哎呦!”說話的人捂著被打的地方瞬間就流下兩行熱淚,那白果隻要再偏半寸,他的眼睛就沒了!


    “就算是國子監出來的,也得好好說話吧?”她歪頭一笑,還輕挑眉梢,儼然一副挑釁的模樣。


    “明珠?”柳輕言有些著急,她一邊扶住明澤一邊喚住她道:“明珠,你別摻和這些,你快走,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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