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深夜,倒開門酒吧內燭火搖曳,搭上一首和柔的鋼琴曲,酒香格外醉人。


    吧台不遠處,並排坐著四個已經微醺的年輕人,看穿著就知道是白領階層的社會精英。


    四人原本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忽然因為一個話題熱絡起來。


    “前些天我們老板那個圈子裏有個什麽會所的成員,是個搞地產的,聽說在外省擁有一萬多畝地,這樣的有錢人,前兩天被發現暴斃在自家門口,都上新聞了,說是入室搶劫。你們聽說沒?”


    “聽說又怎麽樣?我又沒做虧心事,不怕入室搶劫。”


    “……”


    “喂,你們誰知道幺妹兒那小丫頭哪去了?有好久沒來了吧。”


    話題突然一轉,四人中一個短發女子問道。


    “誰知道呢,又沒有聯係方式,八成北漂失敗,迴老家了吧。”


    接話的是另一位性感美女,長發大波浪,襯衣領口開的很深,毫不顧忌露出胸口大片的雪白,又在酒精的作用下兩頰酡紅,更顯嫵媚誘人。


    大波浪身邊是一個嚴謹的男人,即便是在酒吧這種場合,西裝的領帶和袖口依舊打理的整整齊齊。男人頗為享受現在的氛圍,手中掐著一杯紅酒,閉目搖晃道:“人家幺妹兒隻是比你年輕一點,清純一點,漂亮一點,這樣的人又不是隻有幺妹兒一個,你又何必逮著身邊人酸呢。”


    大波浪氣哼一聲,但沒反駁男人。


    遠離女士們的最後一人年紀偏大,一身工裝,這波隨緣而聚的加班黨都叫他醉大叔,為人寡言少語,此時已經醉醺醺的趴在高台上了。


    西服男子抿了一口紅酒道:“不過我倒是有幺妹兒的電話號碼。”


    大波浪嗤笑一聲道:“喂,咱們幾個當初說好了,在這間酒吧裏可以坐在一起喝喝酒,出了酒吧就是陌生人,怎麽就你有幺妹兒的聯係方式呢。”


    短發女子點頭附議。


    幾個人都是經常加班到深夜的人,喜歡結束工作後來這個偏僻的地方喝點酒放鬆放鬆,各自的困苦又讓這幾個萍水相逢的人不願也沒有心力深交新的朋友,便約定了這樣一條規則。


    “放下你的麵具,收斂你的演技,聊得來就坐在一起喝酒放鬆,聊不來就好聚好散,不能打聽對方的一切私人信息,出了酒吧就是陌生人。”


    所以這幾個人互相用綽號稱唿,比如那個嚴謹的男人自稱完美男神,還有自稱幺妹兒的四川小姑娘。


    完美男神微微一笑道:“機緣巧合,她家和我家應該是同路,那天我在路上撿到一個手機,沒想到聯係到的失主是她,自然也就留下了電話號碼,但幺妹兒其他的情況我可一無所知啊。”


    大波浪一歪頭,湊近男人道:“啊籲~你們這些臭男人…”


    “我真的一次也沒打過那個號碼,也許幺妹兒…”


    男人看了看酒吧。


    “也許幺妹兒不再需要這裏了吧,這個‘避難所’。”


    說到這,三人不約而同的沉默,各自喝酒。


    不過都是熟悉的陌生人罷了,碰到了就坐在一起喝杯酒,閑聊幾句,相互之間連真實姓名都未告知,又有什麽資格去擔憂對方的苦難呢。


    忽然,一顆小小的丸子頭從四人對麵的高台下升起,語氣帶著哭腔道:“幺妹姐姐為什麽不需要這裏了呢?”


    幾人俱都一愣,哪怕是很熟悉了,偶爾也會被這小丫頭的麵具唬一跳。


    大波浪嬌笑著捏了捏璿子頭頂的“丸子”,逗弄道:“小愛哭鬼,是不是又要掉金豆豆了呀。”


    短發女子看著瘦弱,實則力量驚人,撥了一下大波浪的手,直接將璿子嬌小的身軀提過高台,放在自己腿上。


    璿子心裏為了幺妹兒耿耿於懷,抽噎道:“你們還沒告訴我,為什麽幺妹姐姐不來酒吧了,是不是璿子不好?”


    短發女子眼看璿子的眼淚就要一發不可收拾,趕緊安慰道:“不是的呀小璿子,幺妹姐姐隻是最近工作忙,才沒來找璿子玩,她還讓哥哥姐姐們轉告璿子呢,過兩天她就會來,還要給璿子帶禮物呢。”


    這時,一直趴在高台上的醉大叔忽然醉道:“酒……”


    完美男神趁機擺出嚴肅臉道:“勤勞的璿子,聽見了嗎,還不快給醉大叔上酒!”


    “是的呢!”


    璿子聽說幺妹姐姐過兩天就來,醉大叔又迫切的需要自己,翻書一樣轉悲為喜,立刻掙脫短發女子的懷抱,躍下高腳凳,跑向吧台十爺那邊。


    “十爺,來瓶白酒!醉大叔要的。”


    完美男神看了看醉大叔手中的紅酒瓶,抽了抽嘴角。


    短發女人輕噓口氣道:“這算是糊弄過去了,還好這丫頭忘性大,沒兩天就能忘掉這個謊。”


    一個懶散的聲音突然道:“喂,你們幾個,少逗弄我妹妹啊,小心我把你們轟出去。”


    李福斯趴在吧台一角,一直盯著這邊,是直到璿子離開才出聲提醒這幾個熟客。


    大波浪總覺得這個懶散的酒吧老板雖然顏值很禁得住考驗,但眼神中散著兇光,自己一貫潑辣的脾氣碰到他次次偃旗息鼓,隻是肉爛嘴不爛道:“兇什麽兇,璿子又沒有怎麽樣!破酒吧老娘還不願意來呢。”


    說著提起身邊的包包,扭頭快步走掉,下次再說下次的唄。


    完美男神和短發女人也同時起身道:“哈,李老板,那我們也先走了。”


    沒人管已經不省人事的醉大叔,反正他每次都要在這喝到天亮。


    李福斯歎口氣,嘀咕道:“你怎麽知道別人沒有怎麽樣。”


    妖變崩潰,最忌諱情緒劇烈起伏。


    此時除了醉大叔,店裏隻有幾個零星的客人在角落裏自斟自飲,就在大波浪三個熟客走後不久,酒吧的木門嘭的一聲彈開。


    一個頭上頂片槐樹葉的年輕人大搖大擺的闖入酒吧,他在腦後紮了個短辮,額角各有一縷垂到下頦的頭簾,看年紀與李福斯相仿,一屁股坐在吧台前後,居高臨下的盯著趴在吧台上的李福斯。


    李福斯眼皮都懶得抬一下,聽開門聲就知道是這家夥。


    簡單,界碑組織在京都區域的總經理天心寒的助手,一個有著比女人的容貌還要美麗的男人,隻有眉宇間那股英氣和時不時皺起的眉頭,才稍減一點他身上的女人味。


    兩個大男人開始像孩子一樣較勁,互不理睬。可惜簡單急於挑釁,率先破功,斜眼看向李福斯身邊的人手花和裝有兩條蒲扇魚的魚缸,語氣誇張到尖銳道:“呦~李大老板什麽時候又添置產業啦,這兩條魚可是很金貴的品種呢。”


    李福斯拉出長音道:“滾~~”


    簡單好象沒聽見一樣,陰陽怪氣道:“哎呀,前些天守夜部的山貓報上來一張首次發現的怪物的緝像,叫什麽來著…哦,青蚨啊,似乎跟著兩條小魚的樣子差不多呢,隻不過山貓的報告上寫著,大小一千三百七十二隻青蚨全部死亡呢。”


    簡單低頭湊向李福斯的耳朵,低聲道:“私自豢養怪物是界碑明令禁止的規矩,輕者監禁,重者直接消滅,李大老板這是明知故犯呐。”


    當日在錢有水的別墅中,李福斯在殘破的水族箱中發現這兩隻僥幸存活下來的小青蚨也很驚訝,轉念一想,估計是大青蚨沒來得及將召血的能力發揮完全就徹底死去,才讓這兩隻青蚨活了下來。


    雖然蘆花極力勸阻,但李福斯不知作何想法,執意將這兩隻青蚨帶迴酒吧,沒有交給界碑。


    李福斯也知道,要想讓這兩隻青蚨安安穩穩的留在倒開門酒吧,免去後患之憂,還得靠眼前這個得理不饒人的損友出力,朝中有人好辦事嘛,便想著先忍一忍,讓他小人得誌一會兒,自己裝作閉目養神。


    簡單見此喊道:“璿子。”


    少女對他人的唿喚從來都是轉瞬即至,風一樣的跑到吧台。


    “哇哇,簡單哥哥來了,璿子在。”


    “璿子啊,這兩條小魚好可愛呀,是誰的呢?有沒有名字哦?”


    璿子跳道:“我的我的,是哥哥送我的禮物,一個叫小青,一個叫小蚨。”


    “這樣啊,那合起來就是青蚨咯,某人不出意料的憊懶,名字都懶的想個新的。”


    李福斯心說,換名字要是有用,還要怪物緝像幹嘛,這小子真是得寸進尺,還把璿子叫過來,沒完沒了了你。


    越想,便暗生悶氣,沉著臉起身,支開璿子道:“璿子,去給門口角落的客人送個果盤,就說是節日贈送。”


    “好的哥哥!”


    跑出幾步的璿子忽然迴身問道:“哥哥,今天是什麽節日啊?”


    “盂蘭盆會!”


    “好的哥哥。”


    簡單挽了挽襯衫袖口,繞向吧台內,對李福斯想幹什麽心知肚明,同時譏笑道:“你的這種行為,可是在褻瀆神靈。”


    李福斯捏了捏關節道:“褻瀆?不,老子今天是要祭祀神靈,就用你當祭品!”


    “嗷!”


    “吼!”


    兩個大男人同時怪叫一聲,撲向對方。


    十爺對此見怪不怪,適時停止擦拭手中的高腳杯,貼心的將酒吧內的音樂聲量調大,免得驚擾了客人。


    好一會兒後,李福斯頂著一個雞窩頭,簡單衣衫不整,二人臉上各有幾道抓痕,齊齊從吧台下麵站起。


    “混賬玩意兒,手段愈發陰險了啊。”


    “彼此彼此。”


    十爺調小音樂音量,給簡單遞過去一杯加冰的可口可樂,簡單從不喝酒,但酷愛可口可樂。


    二人各自落座,簡單從褲兜摸出一張材質特殊的畫紙拍在吧台上,示意那兩條青蚨道:“李福斯,你膽子越來越大了,根本不把界碑的規矩放在眼裏啊,你以為工分榜第二的名頭能給你帶來多少特權?”


    這種材質堅韌,如棉布一樣的畫像就是界碑組織刊行的正版怪物緝像。


    這一張正麵是一幅霧中蛙口的怪物素描,背麵是那隻大青蚨從角落陰影中走出時的樣子,魚身蛙口,蹼爪鱷眼,充滿警告意味的眼神逼真懾人,畫像下麵則是關於青蚨的信息簡介。


    李福斯一看就知道是大公雞蘆花那塊木板的翻畫,內容早已了然於胸,瞥了一眼便不再看,揉了揉胸口一點,沒好氣道:“有屁快放。”


    簡單氣笑道:“好好好,耍光棍是吧?你看看你這裏,一、二、三……加上這兩隻青蚨,五隻怪物,兩個半妖,怎麽你這是怪物收容所嗎?要不要搞一隻部隊出來耍耍?”


    李福斯也不點破,表明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簡單又不是沒幹過這種事,否則蘆花和人手花這些怪物怎麽可能瞞過界碑的眼睛,我不求你你也得幫忙讓這兩隻青蚨順理成章的留下。


    這是李福斯早已打定的算盤,此時根本不接簡單的話茬,轉移話題道:“先說說那隻大青蚨和錢有水是怎麽迴事,怪物對一般的血食不會有那麽執著的殺心。”


    簡單從另一側褲兜取出一張百元大鈔,抖了抖,拍在吧台上。


    這張紙幣表麵看沒什麽特殊的地方,但幾秒鍾後,先是那兩隻青蚨躁動起來,在魚缸中瘋狂打轉。


    而後那張百元大鈔突然崩解成一片血色塵埃,再化作一道血流悠悠蕩蕩的飛進魚缸,被兩條青蚨吞食。


    二人麵麵相覷,就連十爺也為之側目。


    李福斯以眼神詢問簡單。


    簡單肉疼道:“那張百元大鈔浸過那隻大青蚨的血,原本用來測試的時候沒什麽變化,沒想到一碰見你這兩隻逃出生天的幼崽,就起了這種變化。”


    “科訓部那幫老學究也是費了很大功夫才從古籍中證實了青蚨的存在,記載與蘆花那隻雞描述的天賦大同小異,原文是以青蚨子血塗八十一錢,母血塗八十一錢,置母用子,置子用母,其錢自還。”


    “估計錢有水是找到了不讓紙幣崩解的方法,或者剛才是母或者子死亡其一時才有的現象,總之…”


    李福斯接道:“錢有水是靠取青蚨血,利用血錢自還的方法發的財?”


    簡單點點頭。


    “取血的過程中,肯定會死上一些小青蚨。”


    “怪不得大青蚨拚上整個族群,也要殺掉錢有水。”


    “否則,隨便再挑一隻雌青蚨繁衍出新的族群,依舊會是錢有水手中的工具,生不如死。”


    “至於錢有水體內為何會有青蚨血……誰知道呢,保不齊那孫子以為那血有梅開二度,或者祛斑除痘之類的功效就喝過一些,沒想到大青蚨自絕血脈時會捎上他……反正雙方都已經死了,沒死的也說不了人話,無從查證。”


    李福斯沉默下來。


    簡單哼了一聲,知道勸也沒用,任由李福斯思量自己當時的所作所為,拆解得失,捋順心路。


    李福斯這種人,若不讓他自己想明白,才如枷鎖纏身,再遇事就會束手束腳,但若想通了,想對了,便是心境上的夯實根基之舉,錯了可以再改嘛。


    片刻後,李福斯長出一口氣,轉而問道:“界碑那邊對這件案子的結論是什麽。”


    簡單也沒了胡鬧的心思,正經道:“大青蚨實力不強,定為幼夭級怪物,你知道的,價值1工分。但是因為事主錢有水死亡,屬於不可挽迴的重大事故,這1分還不夠扣的呢。但但是,你提供了青蚨的怪物緝像,這個價值10工分,加上錢有水暗地裏髒的要死,在法律上即便判不了他死刑,二三十年是跑不掉的,所以界碑高層經過討論後,對你采取免去11工分的獎勵,禁閉一個月的處罰。”


    簡單忽然臉色嚴肅道:“最重要的是,因為界碑京都區域的總經理,天心寒大姐的求情和擔保,最後連禁閉都給你抹了,要知道感恩哦李福斯!”


    李福斯翻了個白眼,這小子永時刻不忘替天心寒著想。


    簡單從屁兜摸出兩隻創可貼粘在臉上的紅印處,問道:“喂,這下你原本的打算落空了,接下來怎麽說?原本就差一點分數就能請那些半妖世家的老不死出手救治璿子了,真是可惜。”


    李福斯倒給自己倒上一杯紅酒,說道:“再等機會吧。”


    談到璿子的病,簡單的情緒也有些低沉道:“生血草…收到了嗎?”


    李福斯點點頭。


    “生血草治標不治本,而且副作用太大了,長此下去,璿子最後也會積弱而死。”


    李福斯沉默的喝著酒,這是二人很早就心知肚明的事。


    “你也知道,璿子離不開你太久,所以你不能離開京都出任務,但敢入京都尋找血食的怪物,不是實力強大,就是天賦詭異之輩,既不好找,也不好殺,京都像錢有水案這種‘性價比’高的案子恐怕還得等很久。”


    簡單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了出來:“就差臨門一腳,我知道你也不想再等了,還有件已經調查了一個月的案子,目標疑似是價值100工分的百隕級怪物,危險程度你自己有數,接不接?”


    李福斯沒猶豫,點點頭。


    簡單從懷中掏出一隻厚厚的檔案袋,放在吧台上便起身說道:“界碑為了這隻怪物已經發起了一次大規模的行動,我給你要了個隊長的職務。對了李福斯,你好像殺過百殞級的怪物吧?”


    “兩隻,都差點就死了。”


    “哦……我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怪物緝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涼夜孤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涼夜孤燈並收藏怪物緝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