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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朝皇宮內,喪鳴鍾驟然敲響,王都一片愁雲慘淡。曆經兩年多的折磨,今晨寅時陛下駕崩了。


    沉悶的鍾聲越過層層疊疊的高聳宮牆傳至宮外,聽到的外臣紛紛從夢中驚醒,醒來時還以為是夢未醒,急匆匆換好朝服讓人備轎的備轎,牽馬的牽馬,以最快的速度趕進皇宮。


    消息被鎖在宮內,宮外隻知道鳴鍾九五,皇帝駕崩。


    一身素色衣裙,沉默如一座神女石像,望向皇宮方向,負手倚欄站在茶舍二樓雅間的正是平寧郡主。她垂眸俯視樓下的百姓,路過的行人也好,長街兩側做生意的小販也好,又或是因為各種原因徘徊在這裏的其他人…聽到鍾聲的那一刻,是帝星隕落,在一段時間的驚訝、哀歎過後,還不是該幹嘛幹嘛?


    中年男人靠在牆上慨歎,“唉…要變天嘍。也不知新皇他——”


    “老板,這菜你還賣不賣了?”一個帶娃的婦人打斷他的傷春悲秋,瞪著一雙三角眼急著趕時間迴家做飯。


    他愣笑著把手在身上擦了一把,把攤上賣相好的都推到她跟前去。“賣賣賣!您瞧,都是好菜!您看看要什麽,要多少?”


    女人一手拉著不聽話的孩子,一手揀了幾個茄子、土豆,又抓了一把新鮮青菜扔竹籃子裏,和他又還了還價,說什麽青菜都打蔫了。老板擰不過她,少了兩文錢她才付錢走人。


    戰場上兩軍仍在膠著,宮中皇帝駕崩,底下的皇子一個個都對皇位虎視眈眈,也許禮朝將腹背受敵。而這些事離他們是那麽遙遠,他們隻低頭顧得上眼前的生計,根本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是怎樣的的腥風血雨。


    “姐,別想那麽多了。”崔婧雨緩緩從雅間走出來,一手覆上平寧的手背。“戰場上有我父兄,還有安侯舊部,朝中亦有文武大臣,一時還不到那個地步。”


    “朝中文武早已分崩離析。大皇子、三皇子、七皇子,這三個可都不是什麽善茬,合力對外?他們可指望不上。”


    忽然想起當年蕭楚瀾看得上的幾個皇子,恰好就是如今的這三位,真不得不佩服他眼光毒辣。


    平寧垂眸輕笑了聲,深邃的眼眸注視著下方十年如一日的城中百姓,這種粉飾太平的無力感忽而讓她覺得,許隻有真正兵臨城下的那一刻這王都才會變成人間地獄吧。


    “江山雖姓蕭,蕭氏後代卻是坐享其成。我爹替他們守了一輩子,要是葬送在他們手裏著實可惜啊。”


    兩年來,平寧因為是安侯遺孤,與安侯舊部仍有聯係,有人死心不改,她便一直與他們斡旋。外敵直指皇城,踏我疆土,犯我百姓,這仗必須打。然而,卻打得分外艱辛,因為戰事國力空虛,地方上也因天災連年欠收,我方物資補給不足,這是其一。朝中主戰派與主和派分庭抗禮,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如今陛下薨逝,朝堂不穩,這是其二。


    “說實話,若非這這世上有奇跡,我很難想象我們能靠什麽打贏這場仗。”說這話時,崔婧雨疲憊地將額頭抵在平寧肩上,眼睛有些發澀,緊握著她的手。“父親和兄長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我…”


    平寧抬手在她背上拍了拍。“相信他們吧,但…也要做好什麽都會發生的準備。”就像她當年做的那樣。


    “篤篤篤。”雅間的門被人敲了敲。


    “何事?”平寧淡淡開口。


    “郡主,三皇子出宮了,似是往咱們侯府來的。”


    三皇子?她不由蹙眉,眸子微眯。陛下駕崩,他不在靈前守候去侯府做什麽?找她?


    “不見,讓他走。他若要等便讓他等,你們走,不必顧忌。”


    “是。”


    崔婧雨心下起疑,“三皇子來做什麽?現在來找你,不怕落人口舌嗎?”


    “想落人口舌也得有那個命才行啊。”平寧看著從宮內出來的騎兵,眼中神色變幻。


    崔婧雨也被那動靜吸引了,不由看過去,眉間緊皺,大惑道:那是大皇子的鐵騎?怎麽迴事?陛下剛剛薨逝,他們怎麽敢——”


    “想是宮內出事了。”平寧冷靜道。


    “現在?怎麽會?”崔婧雨不敢相信,也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大皇子、三皇子都有動作,難道有人反了?是哪個?”


    “不知道。”平寧搖頭,隨後當機立斷道:“走,讓人去探探消息。你也不要迴崔府,咱們另找地方等消息。”


    *


    當日晚,王都某間客棧內燈火搖曳,平寧和崔婧雨各坐一端,派出去的暗探帶著消息迴來了。


    “反了?”崔婧雨急匆匆問。


    暗哨抱拳,“是。”


    平寧皺眉,心裏暗罵了一聲蠢貨。“誰?”她扶額按上太陽穴,精致的容顏在燈火下半遮半掩。


    “是大皇子,跟著的還有四皇子。”


    “說詳細點。”


    “陛下薨逝,皇子都在靈前,大皇子從陛下宮中出來手持遺詔,稱陛下傳位於他。有人當眾質疑,但四皇子已帶人圍了宮。”


    先皇身體不適,免了群臣的覲見,生死徘徊眼看就是這幾天的事。那遺詔上寫的定不是大皇子的名字,想必是他不知從哪得了消息,所以逼宮了。


    四皇子既帶人包圍了皇宮,三皇子又是怎麽出來的?平寧想:“大皇子與八皇子一黨,三皇子與四、五、六三位皇子一黨,七皇子與八皇子交好,太子之爭一直在大皇子、三皇子與七皇子之間。如今大皇子奪權,三皇子躲過一劫,那其他皇子呢?”


    “其他皇子如今怎麽樣了?”


    暗哨道:“皇子們尚在宮中,具體不知,但二皇子好似受傷了。”


    “除了他,還有旁人——算了,沒事。你下去吧,有什麽事,即刻來報。”平寧握緊拳,想起故人。崔婧雨不禁看向她。


    暗哨退了出去,平寧閉目,對崔婧雨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你,是不是擔心九皇子?”崔婧雨問。


    平寧沉默了會,沒有直接迴答,眼睛不知盯著桌麵看些什麽,隻見燭火落在桌上的影子晃了晃。


    “他身體羸弱,外祖家無權無勢,自己也一直無心政事,從不受宮中內外重視,大皇子沒理由對他下手。”她這麽說,卻又更像在說服自己。


    崔婧雨卻不這麽認為,“自你出宮後你們便再沒有見過,宮中有關九皇子的事也知之甚少。”


    搖曳的燈光跳了下,映照在她瑩白如玉的側顏上。平寧放下手,將視線投向另一邊。“沒時間,也沒機會。”語氣有些聽天由命道:“就這樣吧。”


    *


    皇宮此刻人人自危,碧熹宮內卻同往日一般冷清。


    蕭楚瀾坐在一邊,有些看不懂地望向床上的蕭楚涵。大皇子原意是用他殺雞儆猴,卻沒想到蕭楚涵會跳出來幫他擋了這一劍。背上的傷已經上過藥,蕭楚涵趴在床上額頭冒的皆是細密的冷汗。


    他神色複雜地倒了一杯水朝床邊走過去,低聲問:“二…”頓了下,“二哥,喝水麽?”


    蕭楚涵撐開眼,勾了勾唇笑道:“好啊。”


    蕭楚瀾嗯了聲,慢慢把人扶起來,把水杯遞到他唇邊。過了會兒才問:“為什麽幫我擋?我記得二哥並不喜歡我。”


    蕭楚涵挑眉,蒼白著臉色,失笑了聲。“我從小就說,你長得好,要是個女的就更好了。可就算你不是妹妹,我也還是你哥哥。”


    蕭楚瀾一時沒說話。


    蕭楚涵低頭趴迴到床上,抱著枕頭閉眼忍疼道:“我胸無大誌,對皇位不感興趣,隻想著怎麽把漂亮的東西收拾的更好看。你說這輩子當個閑散王爺,吃吃喝喝不好嗎?”


    說完他歎了口氣,繼續道:“老大,老三和小七真的要不死不休嗎?也對,他們都想當皇帝,誰也不肯撒手。父皇連頭七都沒過就鬧成這樣,也不知能不能瞑目。小九啊,你也別記著我小時候捉弄你的事了,好歹我都幫你擋了一劍了。”


    蕭楚瀾盯著他背上的劍傷,道:“突然衝出來,你不怕死嗎?”


    蕭楚涵好像困了,說話有些迷迷糊糊的。“怕…怎麽不怕?我挨一劍…和你挨一劍,活下來的肯定是我…就你那身子骨…”他笑了笑,抱著枕頭側臉睡了過去。


    蕭楚瀾走過去,伸手貼上他的額頭——沒有發燒。


    看他看了一會,聽綿長的唿吸聲確實是睡著了。蕭楚瀾轉身出去,一個黑影從上方躍下,整個過程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留下來看著,醜時前我會迴來。”


    那人似乎是個啞巴,默默點了下頭,又重新隱匿掉身形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客棧裏,平寧吹了燈,外衣未褪脫了鞋抱膝靠在床頭。清冷如霜的月光透過窗欞,在地麵上投下一塊明亮的方形以及窗格的輪廓。她頭靠著床頭,漸漸放空視線,整個人顯得單薄極了,但依舊美的像一幅畫,仿佛要與這漫漫長夜一起孤獨到天明。


    房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了,蕭楚瀾乘月而來,玄衣如夜,兩人四目相對。兩年不見,他的身形似乎又成熟了不少,少年的青澀似乎所剩不多,這樣是好,還是不好呢?這些問題她都沒有細想,因為他一進來,外麵的光也進來了,她眼前忽然亮了起來,隻癡癡望著沐浴在月光下的他不可自拔。


    以為好久不見,卻慶幸心裏沒有劃過久違。


    他看過來的那一刻她便不由自主地撲上前,“怎麽過來了?”


    蕭楚瀾接過她,溫柔道:“怎麽還沒睡?”


    平寧抽了抽鼻子,道:“睡不著,想起我爹,想到姨父和表哥…一想起你,你就來了。”


    “我也是。想你了,便過來了。”


    他又抱緊了些,平寧仰頭問:“大皇子逼宮,三皇子他…”


    “噓——”蕭楚瀾一根手指貼上她的唇,輕柔道:“我來說。”


    平寧愣了下,點了點頭。


    蕭楚瀾深吸了一口氣,將如今的局麵整理了下,開口道:“大皇子逼宮,七皇子還未動,三皇子應是來找侯府找你了。”


    “他來找我做什麽?”平寧實在不理解,“我同他向來沒有交集的。”


    蕭楚瀾:“你同他沒有,可侯府與皇室卻有。”


    平寧突然明白了什麽,道:“你的意思是,陛下遺詔上定的是三皇子?”


    “大概吧,不然他憑什麽讓侯府幫他?但他注定是打錯算盤了,侯府的兵力如今都在戰場上,是不會撥一絲一毫摻進皇權之爭的。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是被老大給逼急了。”


    這就難怪了,皇室有密道,具體在哪隻會傳給新皇。難怪他能從宮裏跑出來。等等,那蕭楚瀾又是怎麽出來的?


    平寧聽著眼前的人侃侃談著當今的局勢,分析著三皇子的想法,心髒緩慢沉重地在胸內跳動,如震耳的雷聲。她從蕭楚瀾懷裏退了一點出去,兩手攀在他手臂上,用力艱難地握住,目光怔怔看著他。


    “九哥哥,想做皇帝嗎?”


    蕭楚瀾麵上波瀾不驚,她卻在問完後一下子輕鬆了很多。她不敢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你希望我做嗎?”他語氣如常地問。


    平寧看著他搖了搖頭。


    “那就不做。”


    她愣住了。蕭楚瀾笑著撫上她的後腦,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他身上清冽優雅的冷香縈繞在她鼻尖,沁入心脾,逐漸抹平了心中所有的不安、忐忑。他說:“平寧想要的,我都可以做到。平寧不想要的,我也都不要。平寧不希望我做,那我換個說法。你——需要我做嗎?”


    “九哥哥…?”


    “我是唯一一個不需要收迴侯府兵權的皇子,仗能夠繼續打下去,你想做的也是我想做的。平寧不希望,但你需要,所以蕭楚瀾可以登上皇位,我還是平寧的九哥哥。”


    平寧一時沒有說話,因為蕭楚瀾的話她現在很清醒,清醒到她的靈魂與平寧郡主這個身份都明明白白的分成兩瓣。


    “你曾說我是最懂你的人,所以我來了——來幫我最在乎的平寧。”蕭楚瀾說這話時臉上帶著無比溫柔的笑,他蒼白的臉色仿佛也因為內心的滿足而變得格外溫暖。終於,他有能力,有立場,有機會可以幫到她,即便是拖著這副羸弱的身體。


    “沒有迴頭路的,不後悔嗎?”平寧問。


    “不悔。”蕭楚瀾道。


    想為你用所有的生命一往無前。在我還活著的時候,在我還在你身邊,還能觸碰到你,陪伴你的時候…千萬、千萬,不要撇下我。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卻無論多小的事都想為你做。想留給你一生那麽長的迴憶,有一天我不在了,隻要你還記得我,我便從未離開。我就靜靜活在你心裏,騙自己就當與你共度一生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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