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玄驍駕著馬車迴京城。


    路程中比他們近一些,卻好幾次大雪封路根本沒辦法行馬車。


    趁著天氣好的時候就著急趕路,後來穀雨他們估計也是看到他留的記號,趕了過來,這才也在小年頭一天趕了迴來。


    他之所以急著迴來,也是與弟弟約好過小年給他帶好吃的好玩的,要是沒趕上,小弟肯定委屈了。


    一想到小弟,想著家人,傅玄驍更是心軟了幾分。


    往後這段路,就算再大的雪,他也趕著路。


    直到小年淩晨時這才到了城門口,此時下著鵝毛大雪,整個天地之間唯有風雪之聲在嗚嗚刮著。


    “主子,到了。”穀雨與立春兩人看到城門時,臉上也難得露出笑容。


    時辰還早,城門還沒開,他們進不了城。


    好在已到城門,他們也不急。


    此時寒冬,等著進城的也少。


    天光剛亮,城門緩緩開了,三人這才入了城,迴到將軍府。


    門房小廝一早見到七少爺迴來了,也是極為高興的去告訴老將軍與老夫人,傅二叔傅嶸與傅大哥去上早朝還未歸。


    不過巧的是,傅夫人與妯娌一早去皇恩寺上香去了,並未在家。


    老將軍得知孫子迴來,還挑眉調侃:“喲,混小子舍得迴府過年了,爺爺還以為你在外樂不思蜀了。”


    老夫人一見孫子這麽久未迴,丈夫一開口就沒個正形,不動聲色瞪了他一眼。


    老將軍噎了一下,卻也迴了老妻一個眼神,那意思就是:說也不興說了?


    就他探聽到了,他這孫子在外天天幹大事不說,還和人家小姑娘默契相當。


    他還以為他舍不得離開人家小姑娘,會賴在那裏了。


    傅玄驍早已習慣自家祖父其實是個不正經的老頑童,如實道:“過年了,我自得多陪陪祖父祖母,且答應了老八說要迴,自然得迴。”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高興喊著:“哥哥。”


    人未到,聲先到。


    聽到聲音,傅玄驍臉上已染上了笑意,且快步來到門口。


    就看到一個白白淨淨,看模樣十四五歲的少年,生得唇紅齒白,俊逸可愛,飛奔而來。


    果然,就在要邁門檻時,被門檻絆倒就要來個狗啃泥。


    好在傅玄驍知道這個弟弟的習性,趕緊將他接住,道:“又毛毛躁躁。”


    語氣中卻全是寵愛。


    懷中少年嘿嘿著,在那裏撒嬌:“哥哥,阿離想你。”


    顯然是知道自己做錯事情,卻想要耍賴過去。


    傅玄驍本就沒生他的氣,見他如此,也笑著:“哥哥也想你,看,哥哥給你帶了什麽。”


    說完,穀雨將從邊城那邊以及一路上帶的玩具吃的都拿出來,想著葉姑娘也特意送了一份吃食與玩具,笑著道:“還有一位葉姐姐,也給你送了不少東西。”


    少年果然眼睛亮了,立馬轉身就拋棄哥哥,沉迷在那玩具中。


    傅玄驍早已習慣弟弟這心性。


    他家這個八弟雖長年歲,卻不長智慧,在五歲那年意外落水之後,就好像永遠被封印在了五歲那年。


    求醫門診多年,連最不信鬼神的老將軍都去廟裏為他祈福,卻依舊如此。


    好在他隻是心性小,卻不是癡傻,全家上下也永遠把他當小孩子寵,當成眼珠子疼。


    老將軍滿是慈愛的看著兩孫子,卻也聽到了重點,想起之前聽到的,詢問:“去邊城了。”


    “是,孫兒不單單去了邊城,還、”


    傅玄驍將之前的山賊還有銀兩的事情說了。


    而在傅七公子迴家與長輩們說著事兒時, 葉無憂迴到家也不得閑。


    陪著弟弟妹妹過了小年,聽著大家說著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


    除了生意上麵的,還有一件大事,那就是甘如飴一家子的事情與甘家斷親的事情。


    這事情還得迴到半個月前。


    甘如飴一家子在石雞村反而逍遙自在,每天教孩子讀書,村民們對他很好這裏吃得好,大家對他也很好,一家子氣色都比以前好了不少。


    事情也就出在甘家老父壽辰,一家四口迴去給父親祝壽。


    幾個弟弟弟媳陰陽怪氣不說,表示既然是大哥得罪了人孫家,現在孫家為難他們,就得大哥去道歉,還必須將他最近所賺的銀子都上交給爹娘。


    要是以前,甘如飴也不會多說什麽,


    經過那一次家裏人連油米都不給他們,還不如剛見麵的村民,心裏多少是有些膈應。


    甘如飴不同意給銀子,雙方爭執起來。


    最後幾個弟弟憤怒動手打了甘如飴,甘夫人見丈夫被打要上去拉扯也挨了。


    此時正好,葉開泰送他們過來並沒有走遠,聽到有哭聲,調轉馬車就過來了。


    看著甘夫子被欺負,直接沉了臉,上前就把那幾兄弟揍趴下。


    甘如飴的那些弟弟父母自然不樂意,雙方鬧了起來。


    葉開泰可是被穀雨訓練過的,自然不懼他們。


    聽到甘如飴的弟弟們讓自己等著,冷笑一聲:“行,看是誰等著。”


    說完大搖大擺的帶著甘如飴夫妻離開。


    帶著甘如飴要去看大夫,卻被他擺手拒絕:“不用,我沒事。”


    他隻是心寒而已。


    從小到大,父母好像永遠隻能看到弟弟。


    要不是祖父祖母,自己哪裏能夠考到童生。


    等祖父祖母離世,父母立馬不讓他去讀書。


    還是自己靠抄書,寫對聯,餓肚子,才勉強考到秀才。


    這些年來當上夫子後,父母也永遠隻是找自己要銀子。


    連自己娶親,他們也不給半分銀子……


    想起以前,又看著與自己一起被挨打的妻子,還有哭啞的孩子。


    甘如飴紅的眼眶做了個決定:斷親。


    唯一遺憾的是,不知斷親後,教書這工作還能不能保得住。


    待在石雞村當夫子雖隻有兩個月,可他很喜歡這裏。


    迴到村子之後,葉開泰就將這件事情告訴了葉大伯,當時葉族長和裏正也正好在商量事情,得知這事十分氣憤。


    在聽說他要斷親,不但不反對,還十分支持:“甘先生的為人我們十分相信,如果要斷親我們支持,石雞村也永遠歡迎。”


    並表示甘先生是讀書人,吵架的事情不擅長,等斷親那天,他們去給他撐腰。


    這種時候能夠得到大家的信任支持,甘如飴又感動,也更難受家人為何如此對他。


    一開始,甘家自然不願意斷親,可葉家人拿著鋤頭棍棒而來,不但言語挑釁,終於知道甘家為何如此對人。


    甘如飴並非親生,是甘母妹妹的孩子,真正的父母在他幾個月時就去世了。


    妹夫家沒人,又眼饞他那家產,以養孩子的名義,直接將家產占為己有。


    還是甘家老夫妻心善,見兒子兒媳虐待孩子,護著這孩子。


    一直對孩子有愧疚,見孩子喜歡讀書,逼迫兒子兒媳出銀子,讓他去私塾學習。


    一切真相大白,看在甘家老夫妻的麵子上,甘如飴沒有計較以前之事,但是必須斷親。


    有撐腰石雞村,告到縣衙後,吳縣令直接打了甘家三兄弟三十大板,斷親很是順利。


    甘如飴帶著妻兒,連戶籍都轉到了石雞村。


    村裏也直接給他劃了塊地,給他建了屋子,讓他安心在村裏住下。


    學堂在村民的努力下早已經建好了,連課桌課椅都是村民們自發去山裏砍木頭做的。


    束修比鎮上的私塾少了二十個銅板,別看不多,可一年下來也省了不少。


    甘如飴感念村民們對自己的好,向葉氏族長與裏正提議:“也快過年放假了,不如年後再開學收束修,年前想學的都過來,我可以免費教,年後適合讀的交束修繼續讀,不適合的也正好不用浪費銀兩。”


    大家覺得這個提議好,都將自家娃娃送到學堂那邊去。


    葉無憂聽了沒意見,反正這事交給族長,他做主就好。


    收債那邊,有葉無憂之前名聲,倒也沒遇到棘手之事,也挺順利。


    去縣城,除了再推出麻將,還有紙牌新玩法。


    得知戚行風要在府城與京城那邊再開棲梧清坊,她也沒意見。


    提了一些適合京城風格的意見,簽好分利事情,就安心教大家做紅薯粉與土豆粉,她甚至還想到了幾個新品,甚至帶出去的。


    這些粉絲過了正月就得要,得加緊做出來。


    葉無憂按小八給的教程,一點一點的教著幾位伯伯堂哥他們做,整個村子也都喜氣洋洋。


    哪怕天氣陰沉,也阻擋不了大家的好心情。


    生活再不好,總歸又過了一年。


    賺錢沒賺錢的,也一家團聚在一起。


    比起往年,總是愁著年貨肉菜的石雞村民,今年的他們,大部分臉上洋溢著笑容。


    家裏或多或少有在葉家幫工的,哪怕隻有幾個月,可做工也得了幾十上百文銀錢,有的甚至更多。


    像那些挑擔去外麵買豆腐香幹的,直接賺了大幾兩銀子了。


    手上有了銀子,平日他們偶爾能夠沾個葷腥,也沒餓過肚子。


    現在的臉色,可比以前好了不少,過年自然也就舍得買年貨肉菜。


    手上寬裕了,大家都記得葉無憂的好,要不是她,他們哪有現在的好日子。


    過年買了年貨的,都送一些給她家,葉無憂一開始不要,可大家太熱情了,幹脆直接收下,大家這才開心。


    也就是在這熱鬧中,年三十來了。


    各家一大早起來,開始殺雞宰鴨的忙碌起來,孩子們也難得穿上了新衣服。


    唯有葉無憂家,並不像往年那樣穿大紅衣衫,穿的都是素色的,也隻是將屋裏屋外打掃一通,沒有剪窗花貼對聯與掛燈籠之類。


    大晉習俗,父母去世頭一年,不能貼紅春聯,甚至連鞭炮都不能放。


    鮮紅色是喜慶象征,為了表達對過世家人的哀悼與尊重,第一年不貼春聯,不放鞭炮。


    今年也不需要去各家拜年,安安靜靜的在自家過年就行了,當然別人可以到她家來。


    這不,一會兒這個伯娘送點東西,那個嬸嬸送點自己油炸的,也熱鬧的很。


    而自己家裏,其他不能做,年夜飯得吃,雞鴨魚鵝得準備。


    隻不過這些殺雞宰魚摘菜的事情,在葉少將把雞脖子差點砍斷,宰魚的時候,差點把自己的手給切了以後。


    胡翠翠不過她手中的菜刀,表示:“無憂帶樂樂玩爆竹去吧,這裏有我們就行了。”


    就打發了。


    葉少將:“……”


    被嫌棄的葉少將,隻得牽著快四歲的弟弟,邀請快四歲的妞妞一起去外麵玩爆竹,整個廚房頓時有條不紊起來。


    大家忙裏忙外的,中午隻是隨意吃一些。


    正所謂年夜飯,自然是晚上吃。


    說是說晚上,卻也比平日早上兩個時辰。


    從晌午過後,外麵陸陸續續有鞭炮聲在響。


    葉無憂也帶著大家拿著雞和肉前去祭灶王爺。


    吃年夜飯之前,也得祭祖。


    將飯菜擺在桌上,備一些薄酒菜肉的請祖先長輩先來吃。


    等祖先吃完,撤除以後,再上擺年夜飯。


    飯菜全數上桌,哪怕送了不少吃食肉菜去甘先生那邊,也滿滿當當的一大桌。


    過年嘛,就是要多做一些,多剩餘一些,求的便是一個年年有餘。


    姐弟三人,再加上胡翠翠以及四個婆子,總共八個人,倒也熱鬧。


    等吃完飯之後,婆子們打掃衛生,葉無憂帶著元寶紙錢之類的,帶著弟弟妹妹去墓地給葉家夫妻送亮。


    在兩人墓地上放了一長串的鞭炮,如意和安樂乖乖巧巧的給父母磕頭,告訴著他們過得很好,不用父母掛念。


    做完這些,他們這才迴了家。


    守完歲,過了初一,大家又開始熱鬧起來,因為年初八,就是葉開泰和胡翠翠的婚禮。


    這可是大喜事,大家自然都過來幫忙。


    葉家不好辦喜事,住進新房子的甘如飴笑著提議:“要不嫌棄,就讓翠翠姑娘以我妹妹的身份出嫁吧。”


    秀才郎的妹妹,那也是極好的身份,葉家人自然不反對。


    經過這麽多事情,甘如飴早已經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把大夥當成自己的親人。


    胡翠翠看著大家為自己著想,紅的眼眶,卻又十分開心。


    坐在喜床上麵的她,看著丈夫揭下自己的紅蓋頭,露出傻氣的笑容,並向自己承諾,會一輩子對自己好。


    她羞怯的點頭。


    誰能想到,自己被搶上山之後,還能夠有如此好的造化。


    她想,唯有一心一意的為大家,為無憂,才能夠對得起大家的這份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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