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北蒙三十萬大軍踏過堅固的嘉峪關,一路高歌猛進發泄著自己的不滿,二百年前的河西北蒙人丟盔卸甲的逃走,二百年後的河西之戰卻是換了天地。


    時間來到這一年的六月初一,河西走廊依舊硝煙彌漫,涼蒙之戰最大的轉折點“張掖保衛戰”已經開始了拉鋸戰,聞訊趕來支援的除了和涼州各地的百姓,還有許多還未走出涼州的江湖俠士都掉頭迴來,其中就有全部披麻戴孝的西山寨三千子弟。


    唯一令人遺憾的是因為白石劍仙的昏迷,昆侖劍宗已經馬不停蹄地離去,而韓不空也帶著天刀門沒有迴來,據說神情嚴肅一臉溫怒,兩座武林泰鬥的缺席讓敖凡和宇文朔的心遲遲無法放鬆。


    如果說三十萬北蒙大軍是一群餓紅了眼的狼,那對麵大營裏那兩個始終不曾露麵的高手就是狼王,他們的存在更是讓站在張掖城頭的眾人心頭蒙上了一片烏雲。


    “老將軍,若你和敖將軍一同聯手,對上那兩人有幾分把握”?


    問話的是宇文朔,比起前日的慷慨激昂,此時的他已經淡定許多,眉宇間仍是有著許多愁緒。


    在他身後依次站著敖凡,趙信和趙子良等人,趙信看著前方密密麻麻的北蒙大軍深吸一口氣與敖凡對視一眼搖頭道:“並非老臣我打擊殿下,對麵那兩道氣息中一道尚可不足為慮,倒是另外一道若我所料不差定是那神秘的大薩滿鬆讚了,若真是他老臣年輕個十來歲拚死一搏並非沒有機會,如今怕是有心無力啊”。


    “我曾聽師傅說起過這個鬆讚可汗,一直以來都是北蒙守護神一樣的存在,據說當年中原武林對百曉生把一個北蒙人選為四聖頗有微詞,於是早年曾有不少中原俠士前往挑戰,但無一例外,三招之內全部落敗,除了...宇文邕殿下與之交戰半日之久,也是遺憾落敗的”敖凡強忍著沒把“師傅”二字喊出來。


    白衣神劍宇文邕與大薩滿鬆讚二十多年前的一戰也是江湖上膾炙人口的傳聞,當時剛剛辭去親王孑然一身的宇文邕孤身赴北蒙,隻為一探這大薩滿的虛實,事後傳出的結果不僅證書了百曉生的觀點,也讓宇文邕的大名再一次響徹神州,這一切都是宇文邕親自告訴敖凡的,所以他自然不會懷疑對麵那個強橫氣息的真實性。


    “皇叔孤身赴北蒙的事情我也聽過,隻可惜如果這個鬆讚在對麵,那我們就無法擒賊先擒王了,三十萬大軍在外,縱使現在我們加上援軍也不到十萬守軍,各位可有什麽退敵之策”宇文朔憂心忡忡地問道。


    “張掖城小比不得嘉峪關和敦煌,一味地固守恐怕不是上策”杜衝開口道,臉色多少有些煞白的他還未從杜汶澤犧牲中走出,但是對於戰局多年的經驗還是讓他理智地分析著,聽後眾人也紛紛點頭表示讚同。


    “如今北蒙裝備齊全精良,守城絕非良策,必須尋找機會出奇製勝”趙信也跟著說道。


    “咚咚咚”!


    趙信的話音剛落,一聲聲急促的戰鼓聲便從對麵傳來,眾人心頭都是一緊,看來北蒙終於要開始攻城了。


    “哐”地一聲響起,宇文朔猛然拔出佩劍掃了一眼身後眾人,然後在城牆上高聲道:“既然如此,我等還未戰死就先死戰到底,眾將士聽令,誓死守國門,本王與諸君同生死”!


    不得不承認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在這的宣誓比什麽都更加能夠鼓舞軍心,宏亮的嗓音傳遍整個張掖城牆,同一時間無數將士都發出統一的怒吼聲,張弓搭箭嚴陣以待!


    北蒙的攻勢一如既往的兇猛,一路踏平嘉峪關和敦煌讓北蒙人的信息空前高漲,而精良的攻城利器也彌補了北蒙人在攻城上經驗不足的弱點,那勢大力沉的投石車儼然成了西涼的噩夢。


    從六月初一到六月初二,短短一天時間,張掖這座河西走廊上的綠洲就被戰火和鮮血澆灌的滿目瘡痍,城內守軍的傷亡人數一日之內達到數萬人,令人心驚。


    不過即使如此,張掖依舊在軍民一心的抵抗中頑強生存著,沒有一個北蒙士兵能夠登上這座並不高大的城牆,不僅如此,在趙信和敖凡的指揮下,昨日守軍還故意在南城門放開一個缺口,等到北蒙人一擁而入埋伏已久的西涼軍便來了個”關門打狗“,讓北蒙人吃了一個大虧。


    北蒙連連被挫敗同樣留下了數以萬計的屍體,可歎的是一座曾經輝煌璀璨的文化名城,如今卻成了人間修羅場。


    同樣的犧牲持續到了六月初五,四天四夜的攻城戰讓北蒙和西涼軍都已經殺紅了眼,對於雙方來說,張掖的歸屬幾乎對等著河西之戰的結果,北蒙一旦越過張掖,後麵便是一馬平川的平原之地,到時候北蒙大軍便可以長驅直入直插中原腹地,甚至威脅到京師安全;而對於西涼軍,張掖更是最後的屏障,隻有守住這裏才能守得住王朝的命門。


    曆史的進展讓兩隻無與倫比的鐵軍在這樣一座以世外桃源著稱的小城展開激烈的爭鬥,也讓張掖在後代曆史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一筆。


    六月初五子時,北蒙中軍大營裏依舊點著燭光,紮和坐在獸皮座位上凝視著眼前的沙圖,連日來西涼軍的頑強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認知,他從探子那裏已經得知了宇文朔等人聚齊在張掖的消息,他自然也明白了為何這幾天西涼軍的士氣會突然大漲。


    在他的對麵,坐著一個瘦弱的中年男子,臉上畫著五彩的條紋線條,與身上的袍子相得益彰,一頂用羽毛編織而成的頭飾在黑夜中同樣耀眼,正是北蒙武道第一人,太陽汗頌讚。


    “可汗在想什麽,似乎對戰局很是擔憂”一直閉目打坐的頌讚突然開口,倒是讓紮和吃了一驚,因為天氣逐漸炎熱,紮和此刻赤裸上身,露出驚人的肌肉,仿佛蘊含著無窮的力量。


    “薩滿您是智者,您應該知道如果還攻不下張掖對我們並不是什麽好事”紮和點頭闡述著自己的擔憂,長途作戰和物資不足讓北蒙人必須速戰速決。


    “可汗您覺得張掖的守軍和上次敦煌的守軍有何不同”?頌讚睜開那雙清澈的眼睛問道。


    紮和起身踱步一會道:“張掖的守軍更加頑強,在敦煌時西涼軍士氣低迷群龍無首,如今卻士氣高漲好似破釜沉舟一般,更要緊的是還有那些涼州百姓和江湖人士的幫忙;在敦煌的時候他們看到前麵士兵倒地會產生撤退的念頭,可在這裏一個西涼軍倒下,還有好幾人涼州人頂上,一個個都不怕死一樣,頭破血流沒了武器拿嘴咬的涼州人我都看到了,薩滿你說他們真的不怕死嗎”?


    頌讚看了看紮和輕聲道:“南人有句話說,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我深以為然,更何況涼州能壓製我北蒙二百年,骨子裏的鬥誌和血性確實令人傾佩,但是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敦煌守軍與張掖守軍並無什麽本質不同,隻是一個向往生另一個向往死而已,至於那些百姓和江湖人,雪中送炭其實不值一提”。


    “薩滿說的原因可是那個梁王宇文朔,聽說中原人對他推崇備至,我倒想看看是什麽樣的人物,擒賊擒王不如我們夜襲殺了他”紮和毫不掩飾自己言語中的兇狠。


    “宇文朔親臨此地固然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但是他身邊的高手如雲,強行襲擊代價太大,而且據我所知這次張掖守軍如此士氣高漲還有一個人的功勞”。


    “還有一人,是誰?”紮和皺了皺眉問道。


    “一個老書生,郭裕”頌讚站起身在沙盤上寫下了兩個大字。


    “一介書生,竟能左右戰局?”紮和顯得十分不可思議,頌讚看在眼裏笑了笑不置可否道:“書生殺人,從不用刀”!


    ——————————————————


    一個時辰後,天色依舊昏暗,張掖城後東南八十裏外有一座終年青翠的山峰,當地人稱臨鬆山,比這座山景色更有名的便是山中一條峽穀,因為當年武周學士逃難河西,其中郭家一脈隱居在此留下“臨鬆薤穀”的美名,大學士郭裕和他的弟子便是在這裏鑿石窟而居,開堂講書的。


    此時的郭裕雖然年事已高,但是依舊坐在案前挑燈夜讀,治學是他的追求,但此刻他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老師,天色太晚了,您真的不睡睡嗎”看著燭光下胡須白的發亮的老者,一個三十來歲,體態健壯濃眉大眼的男子說著,身上穿著白色的麻衣,乃是郭裕的關門弟子,也是他的侄子郭禾。


    “世人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你怎麽看”郭裕沒有正麵迴答郭禾而是自顧自地問道。


    “學生以為不然,所謂書生意氣揮斥方裘,好比這次若沒有老師挺身而出,哪裏來的那些百姓奔走支援呢”?


    郭裕停下了手中的筆,將一封厚厚的書信折了起來遞給對麵的郭禾卻沒有示意他打開繼續道:“天下尚武文學終究算是沒落,無外乎因為世人覺得一支筆難以救世濟民,但我想告訴你,真正能救世的是你的赤子之心,你要永遠記住那一刻的熱血,縱然萬死也不能涼下來”。


    郭禾低下眉頭思索一番剛想說什麽,卻看到老師緩緩起身往屋外走去,嘴裏輕聲念了句:“山雨欲來,山雨欲來啊”。


    “老師...您什麽意思,天氣涼,您還是進裏麵去吧”郭禾起身把衣服給老者披上,此刻除了他們二人,整個山穀都已在安靜。


    “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若我不在,記得要扛起心中的正道,這封信我不在的時候你打開自然知道交給誰”老者很平靜的說著,卻讓年輕人聽了免不了吃了一驚道:“老師何出此言,莫非是有人對老師不利,老師放心學生定誓死護衛老師周全”。


    “嗬嗬,聽老師的話迴去吧,等下什麽情況也不要出來,你身上承載著我的畢生所學,若想讓我不留遺憾就一定要聽我的這次”老者語氣堅毅,絲毫沒有給郭禾還嘴的餘地。


    郭禾忍不住鼻頭一酸道:“到底是誰老師?您又如何知道?”。


    “活到這個年紀,有時候何時來何時去自己比老天爺都清楚”郭裕說完便繼續往前走去,獨自一人站在不遠處的山坡上,凝望著今晚烏雲彌漫的月色。


    ——————————————————


    第二天一大早,張掖城內,宇文朔和敖凡等人不安地坐在太守府內,等待著消息。


    玄靈站在敖凡身邊撫摸著他的手臂給予安慰,昨天夜裏趙信突然連夜離去,他說去追逐一道從城頭劃過的強橫氣息,可直到現在也沒有迴來。


    片刻後外麵終於響起一陣陣騷動,眾人都翹首以盼著,可沒想到掀開門簾的卻隻有一臉憤怒的趙子良一人。


    “小良,老將軍呢”?


    趙子良看了看敖凡咬牙道:“老頭子斷了條胳膊迴來了....他說去的晚...郭裕老先生已經死了”。


    頓時一片嘩然,宇文朔更是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道:“老將軍現在何處,快讓大夫前去治療,郭裕大學士怎麽迴事,是誰這麽大膽子”!


    “殿下,我想兇手很明顯,能讓老將軍受重傷還殺了郭老的,隻怕現在也就是對麵那個大薩滿了”敖凡陰沉著臉說著。


    “老頭已經安頓下去了,現在沒有大礙,他說對麵也不輕鬆...就是郭老死的有些麻煩了”趙子良繼續說道。


    “麻煩是什麽意思”宇文朔追問道。


    “郭老的屍體被那人放在了滄州城...而且他身上有邊軍戰俘的烙印...“趙子良憤憤不平地說道:”而且今天開始就有消息從滄州傳來,說郭老是被我們囚禁起來逼迫著寫檄文的,所以身上才有那樣的烙印,更有的說這次郭老的死正是殿下所為,隻是為了震懾不臣之心“。


    “一派胡言!”宇文朔怒喝一聲道:“如此陰險狡詐,若沒有小人煽風點火怎麽會有這樣的流言,郭老純純之心竟然被他們說的如此不堪”。


    這時,門外走來一人行色匆匆,神情緊張,正是參軍杜衝。


    “殿下,你可有聽說一些不利於您的流言”杜衝著急地問道。


    “剛剛聽到了,怎麽這樣拙略的伎倆難不成也有人信,是百姓質疑嗎,無妨我今日就率領大軍出城生擒了那個頌讚,還郭老一個公道”!


    一向沉穩的宇文朔終於是沉不住氣,趙子良一聽更是血氣方剛地就要衝在最前麵出城去了,不料杜衝卻搖了搖頭道:“殿下放心,這幾日殿下身先士卒百姓都看在眼裏,目前城裏都沒有什麽大的變故,但是據我在後方的探子說...滄州的那些關中軍已經出動了“!


    “關中軍?他們想做什麽?”敖凡想起已經死去的肖雲飛和肖雲龍,此刻群龍無首的關中軍應該說安穩的留在後方才對,怎麽會突然出動呢。


    “各位大人有所不知,郭老一脈在整個涼州士族頗有威望,那些關中軍的家裏親朋不乏就有郭老的弟子,不知道被人一陣煽風點火,他們竟然打著替郭老討迴公道的旗號殺過來了”。


    “狼子野心真是,大敵當前他們不來討迴公道如今卻來了,好一個關中軍,真是不配做西涼軍”敖凡氣憤地說道。


    “殿下如果關中軍也叛變,我們腹背受敵隻怕...“杜衝沒有繼續說下去,後果的嚴重程度大家已經都可以想象得到了。


    相視無言,濃濃的不安之氣已經籠罩在了大廳之上,不一會北蒙的進攻號角又一次響起,逼迫著眾人顧不得多做反應隻得沉默著往城頭而去。


    ”諸位,我有一言,既然事已至此,咱們若是坐以待斃便是死路一條,本文決定出城迎戰北蒙做殊死一搏,你們覺得如何?“。


    正在走路的眾人聽到宇文朔的話都是一愣,互相地看著對方,眼中都透露著一份堅毅的光。


    “殿下說的沒錯,如今也隻能拚死一搏了,西涼軍本就擅長野戰,等到關中軍來腹背受敵的守城還不如與北蒙一決生死呢”趙子良第一個響應著,他恨不得現在就出城去。


    “殿下留下,我和小良帶兵出城去,王大哥和靈兒帶著殿下撤退吧”敖凡繼續說道,卻沒曾想玄靈聽都沒聽完就瞪了他一眼道:“休想甩開我,這仗你打得我就打得”。


    “本文與玄靈姑娘一樣,你打得我就打得,無須多言”宇文朔說著看敖凡等人還想說什麽便直接拔劍道:“此乃軍令,違令者斬”!


    敖凡自知無話可說,隻得默默拉住了玄靈的手,輕聲一笑道:“真傻”。


    “傻也比後悔好”玄靈倒是倔強地迴答著。


    片刻後,當西涼軍的戰鼓隆隆作響地響起,整裝待發的人馬就在靜靜等待城門大開的那一刻,將士們,百姓們,俠客們,握緊了手中的刀劍向死而生!


    突然,一聲“且慢”突然傳來。


    宇文朔等人迴頭看了一眼,卻發現一個背著行囊的白衣學子正在快速跑來,有的人已經認出,他正是郭裕的大弟子郭禾。


    “殿下且慢,郭禾有辦法讓關中軍為殿下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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