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內城城牆。


    張浚仍舊一身文官袍服,腰間卻多了一柄佩劍,身後跟著一身戎裝的劉錡。


    二人在城牆上巡視,檢查布防情況。


    劉錡是趙桓配給張浚的副帥,畢竟張浚是文官出身,隻適合坐陣中軍帳,節製諸方,並不能親自殺上陣搏殺。


    劉錡不同,他出身將門,是瀘川軍節度使劉仲武之子,相傳他相貌俊美,善於射箭,聲如洪鍾。


    史書記載,劉錡少時隨從父親劉仲武征戰,有一次經過軍營,看見營門口一口盛滿水的水缸,突發奇想,拔箭射中水缸,又命人將箭拔出,缸中水頓時從箭孔流出。劉錡隨後又射出一箭,不偏不倚,正好將原來的箭孔塞住。


    此舉雖無呂溫侯轅門射戟玄乎,卻也足見其箭法之高超。


    劉錡時年不過二十九歲,其中有一半時間是在馬背上度過,與西夏人打交道。


    行伍出身的人,本就比文官血性,最怕的就是不戰而降,哪怕是戰死,也死得其所。


    無奈是戰是和,根本由不得他們做主。


    趙桓清楚,對於這樣的人,不需像對付劉光世那樣威逼,也不用像張俊那樣利誘。隻需給他一個能證明自己的舞台,他就可以為你赴死。


    果不其然,趙桓一提出抗戰的想法,劉錡便大唿官家聖明,臣願效死。


    ……


    張浚按照趙桓的旨意,接管了禁軍的指揮權。除了劉光世護衛大內的千餘人,汴梁城剩下兩萬多的軍事力量,此時全部掌握在張浚的手裏。


    張浚從中將老弱病殘挑出來,讓他們協助新任的開封府,負責維持汴京城的治安。


    在金軍圍城的重壓之下,有些市井無賴趁火打劫,致使城中的治安案件也多了許多。


    那些散兵遊勇,對付金兵不行,用來對付街痞土混正合適。


    剩餘的一萬八千人,也還算是精銳,張浚將他們分做四個大隊,分守內城的四麵城牆。


    汴京內城共有九個城門,北麵的安遠門、天波門,東麵的望春門、麗景門,西麵的闔閭門、宣秋門,以及南城的角門與朱雀門。


    手中可用的力量實在太少,若是九個門平鈞分配,根本不能兼顧。


    張浚判定,若是金軍發起進攻,最開始主攻的一定是一點,而不會全麵圍攻。


    這樣判斷是有根據的。


    攻城不是野戰,金軍最精銳的鐵騎排不上用場。


    雖然他們也有拋石車、撞木、雲梯等攻城器具,但汴京內城城高牆後,想要將城牆打開缺口的可能性極小。


    想要破城,還要依仗士兵的血肉之軀來肉搏,以圖登上城牆,控製城門,放大隊的金軍進入。


    這樣的攻防戰,特別是進攻的一方,傷亡會極其慘重。若是想用最小的代價換取勝利,隻能集中優勢兵力,從某一點切入。


    因為一旦傷亡慘重,就算攻破了汴京城,也喪失了兵力上的優勢。一旦外圍的宋軍得知消息,不顧一切來救汴京,金軍很容易就被包了餃子。


    這個道理張浚明白,完顏宗望做為長年征戰之人,當然更加清楚。


    而且張浚判斷,金軍的主攻方向十之八九在城南三門。


    為什麽這樣判斷?


    因為城南地勢開闊,便於金軍隊形展開,也便於拋石機等大型攻城機械的操作。


    更因為,完顏宗望的大營駐紮在城南,隔這蔡河,與正門朱雀門遙遙相望。


    是以張浚將優勢的兵力都集中在南城。


    就算是判斷失誤,金軍從其它地方發起攻擊,好在汴京內城不算太大,從南城馳援也來得及。


    張浚最害怕的是,金軍根不不管不顧,一開始就從四麵同時發起進攻。若真如此,自己就不能首尾相顧了。在沒有援軍從外圍馳援的情況下,能夠堅守一個月已經是極限。


    還有一個問題,是張浚最頭痛的,就是士氣。


    城防部署是以加強警戒,防止有人作亂的名義進行的,張浚還未曾正式宣布,要與金軍開戰。


    但當兵的也不是傻子,如此重大的軍事調整,加上城中的流言蜚語,他們很快就猜到了張浚的真正用意。


    軍中一片嘩然。一股驚恐的情緒迅速蔓延來開,甚至因不滿而發生了幾起小規模的嘩變。


    不是禁軍們不願打仗,也不是因為害怕金人,若是官家早日決定抗戰,他們也決無二心。


    可時至今日,汴京已成一坐孤城,如此的兵力對之下,兵敗城破是必然的結果。


    本來當兵戰死沙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可自己的家小都在城中,一旦城破,隻怕他們也絕難幸免。


    張浚清楚兵士們在擔心什麽,但不管如何,這個時候軍中絕對不能自亂。


    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張俊迅速殺掉了那幾個領頭的,軍中才暫時平穩下來。


    可是這樣的一支軍隊,軍心渙散,絕無戰鬥力可言。一旦交戰,隻要有所不利,全盤崩潰是很快的事。


    “盡人臣之道而已……”


    張浚已經做好以身殉國的打算,但一想到,全城的百姓到時候要一起陪葬,心中不免糾結。


    這種情緒他當然不敢表露出來,本來就軍心不穩,若是得知主帥都自己沒有信心,這仗已經是不戰自敗了。


    ……


    城防部署初步完成,還未等張俊稍稍鬆口氣,平靜了幾日的金人,忽然在城外大叫,完顏大帥發出最後通牒,限趙桓一日之內,肉袒出城,向大帥投降。


    “這就要開始了麽……”


    張俊知道,這意味著完顏宗望已經意識到事情不對,不會再給自己時間。


    ……


    完顏宗望的最後通牒在城中迅速傳開,自然也傳到了白時中、李邦彥的耳朵裏。


    他們最擔心的事情終於要發生。


    完顏宗望的通牒絕非玩笑,隻要官家不出城投降,攻城就在明日。


    可種種跡象表明,官家非但不準備投降,反而想要據城固守,這不諦於玩火自焚。


    官家自己找死不要緊,自己可不願意給他陪葬。


    一旦金軍破城,事情就再也沒有挽迴的餘地。


    於是他們連夜進宮,求見趙桓,試圖在最後關頭挽迴趙桓的心意。


    趙桓當然也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他稍顯遺憾,自己還是低估了金人的耐心。要是能給自己再多幾日的時間,能準備的更充分。


    但這也由不得他。


    此時箭已在弦,不得不發。


    今日他沒再讓劉光世將兩位相公阻在門外,大戰在即,後院的事不能不安排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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