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做事,往往都是都是先易後難,張俊卻是反其道而行之,他選擇首先是最難肯的一塊硬骨頭。


    “你一個小小的戶部主事,居然敢到這裏上門要銀子,是誰給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


    越王府的李總管聽明張俊的來意,頓時破口大罵。


    這也難怪,越王趙偲是徽宗皇帝的親弟弟,當今官家的親叔叔。李總管在王府當差多年,平日隻見有人到王府來孝敬銀子,還從未見過有人到府上來要過錢。


    “李總管,張相公已經不在戶部任事了,如今是官家特旨簡拔的東都轉運使。”


    張俊還未說話,跟在身後的林立已經搶先開口。他出身行伍,憑著一刀一槍殺出來的軍功,才得到這個禁軍隊長的職位。平日對於這些狗仗人勢的內府管家們,最是看不慣。此時見他嗬斥張俊,便忍不住不陰不陽的懟了迴去。


    “東京轉運使又如何,不也是大宋朝廷的官?既便是白相公、李相公,也不敢說來咱府上要銀子……”


    林立抬出張俊東京轉運使的名頭,根本就沒嚇到李總管。


    “李總管,銀子的事暫且不提。還煩請先通報王爺一聲,說是下官張俊求見……”


    張俊卻似乎絲毫不惱,臉上依舊掛著微笑。


    “王爺在後院聽戲,此時想必正在興頭上,誰敢去驚擾他老人家?張大人,俺說句話你可別不愛聽,要銀子的事,休要再提,免得王爺知道了,於你不好看;若是要見俺們王爺,還請擇日等他閑了,你再來吧…”


    李總管說完,便要攆人。


    張俊心中微微感歎,腹誹道,趙家的江山已到如此地步,金軍眼見就要打進城,你們這些姓趙的王爺們還有閑心雅致聽戲唱曲,倒與上皇是真正的親兄弟。


    反正該有的禮數都有了,張俊也就不再客氣,臉上的笑容一收,淡淡說道,“本官是奉旨而來,李總管還是通報王爺一聲的好。這抗旨不遵的罪名,隻怕王爺也不願意擔……”


    “果真有旨意?張大人為何不早說?”


    李總管一聽張俊身上有旨意,似乎有些不信,卻也不敢再怠慢,轉身就去通報越王。臨走的時候,還瞪了林立一眼,眼中不滿之意甚為明顯。


    越王趙偲本就是個脾氣爆燥的,聽李總管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頓時暴跳如雷,抓過一把長劍就往前廳去。


    “姓張的,是誰給你的膽子,敢到本王這裏要銀子?”


    見到張俊,越王二話不說,拔出長劍指著他的鼻子,斥問道。


    麵對明晃晃的長劍,張俊卻絲毫不懼,他知道這些王爺們都是繡花枕頭,外強中幹,嚇唬嚇唬人還可以,要說當眾斬殺朝廷命官,打死他們也不敢。


    “若不是你們這些皇室子弟早就沒了血性,大宋也不至於淪落到任外族欺辱的地步……”


    張俊心中再次微歎。


    “王爺息怒,非是下官想來,無奈官家的旨意在身,下官不得不來這一趟……”


    張俊向越王行了一禮,嘴裏打著哈哈。


    “少給本王來這一套!什麽官家的旨意,還不是受了你們這些心術不正的讀書人糊弄。要不然,他怎麽會來向他的王叔要錢…”


    越王正在氣頭上,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話語中有諸多大不敬之處。


    “王爺,想必你也聽說了,晉王已去金營議和,這番割地賠款肯定是少不了的。官家為了能讓金人早日撤圍北還,便下了旨意,讓下官主持籌銀一事,倒並非是下官的主意………”


    “王爺您也知道,這城裏哪裏還有銀子可籌,官家隻好讓王爺相公百官大臣們先掏些私己銀兩,日後再當賜還……”


    “這也是無奈之舉,還望王爺體諒官家的難處……”


    張俊陪著笑道。


    “去去去,要銀子去別處去要,跟本王說不著。白時中李邦彥那些相公早就富可敵國,我一個閑散王爺,平日不過靠上皇恩賜些散碎銀兩,來養活府裏的這百餘口人,哪裏還有閑錢……”


    越王知道張俊說的是實話,心中的怒火也平息了大半,將手中的長劍輕輕放下,嘴上卻絲毫不放鬆。


    “王爺您放心,那些相公府上,早都去了人。官家的旨意說的很明白,凡是吃朝廷恩賞俸祿的,一個都不能落下……”


    “可您是咱大宋頭一號的王爺,那些相公們眼睛可都對您瞧著。王爺要是不拿錢,下官這差使可辦不了,官家那裏也交不了旨……”


    “還望王爺多多體諒下官的難處……”


    張俊依舊陪著笑。


    “體諒你的難處?那誰來體諒本王的難處?反正要銀子沒有,隻有老命一條。你看看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值多少銀子,要不你拆了拿去換錢?”


    見張俊死纏亂打,毫不鬆口,越王的火氣又冒上來,手中長劍不停顫動。


    “王爺,您要是這麽說,倒叫下官無地自容了,這銀子您不拿也罷…”


    “不過有句話下官還得告訴您,官家說了,若是三日內湊不齊賠款銀子,金人那裏肯定不會答應。為了保住大宋江山,隻好讓金人自己進城搜刮,他們撈夠了,自然就會撤軍北還……”


    “官家真有此意?”


    越王聞聽張俊此言,頓時由怒轉驚。


    “實屬無奈之舉…”


    張俊苦笑。


    “王爺您也知道,金人是何等蠻橫,若是讓他們進了城,那還得了?”


    張俊指著門外那些殘疾的兵士,“王爺您瞧,這些都是與金人交過手的,今日能站在這裏,那都是他們祖上積德了。”


    越王方才已經瞧見那些兵士,本就有些刺眼,此時更覺驚心。


    沉默了半晌,越王似乎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罷了,本王這裏僅有一萬兩積蓄,本是指望它養老的,今日便交於你……”


    “不過你一定要稟明官家,不管如何,千萬不能放金人進城。金人乃虎狼之族,最是輕諾,若是放進城來,隻怕再也送不走了……”


    “正是這個道理,不到萬不得已,官家決不會出此下策。官家急著籌錢,也是於此考慮,讓金人拿了銀子,好早日撤圍北還……”


    越王聽了張俊的話,才稍稍心安。讓下人從府庫取出一萬兩白銀,交於他手下那些人。


    臨走時,越王又一再囑咐張俊,讓官家千萬不能放金人進城。


    張俊自然點頭稱是。


    連哄帶嚇從越王這裏弄到一萬兩銀子,算是開了個好頭,張俊稍稍鬆了口氣。


    就連上皇的親弟弟都帶頭拿了銀子,其他人那裏便容易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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