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候府家的三公子陸遙,到刑部就職啦!”


    市井之中,大街小巷,茶樓妓院,幾乎所有人都在議論。


    京師鹹陽,天子腳下,大人物數不勝數,鎮國候府二公子陸遙何許人也,入職刑部,竟值得這般大驚小怪,人人議論?


    “就是那個輕浮孟浪的花花太歲?”


    有人頗是不屑。


    “那小紈絝仗著侯府勢力,欺男霸女,橫行無忌,惡貫滿盈,我等尋常百姓,已是置身於水火,如今他竟然還做了刑部的官……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亦有人憤憤不平。


    當然,陸二公子的名聲也不全然是臭不可聞,至少在淮水河邊的諸多秦樓楚館當中,風評甚佳,如一擲千金,出手闊綽,如憐香惜玉,“功夫”了得……


    在許多人看來,這等隻知狎妓作樂的酒囊飯袋,竟然入職刑部天牢,領典獄長大印,官居五品,簡直就是大秦開天辟地以來最為荒謬絕倫之事!


    大秦官吏,唯有能者居之,任何屍位素餐、昏聵無能之輩,素來無一席之地,此皆為始皇帝建國之初,大刀闊斧,以鐵血手腕整飭的結果。


    始皇帝曾金口玉言:“秦乃順天乘命之國,橫掃六合,使人族一統,亦應滌蕩妖魔,澄清寰宇,君臨天下。此非一朝一夕之事,乃為千秋大計。民為基石,官為棟梁,故,秦之官吏,唯有能者擔任。帝國雖大,但千裏之堤,潰於蟻穴,泱泱朝堂,三省六部,五軍七衛,絕不許廢物容身!”


    可如今這是怎麽了?


    始皇帝是老了嗎?糊塗了嗎?


    為何竟然同意陸家二公子這等除了囂張跋扈、卑鄙無恥、孟浪輕浮、聲色犬馬……其它一無是處的廢物擔當典獄之職!


    民間不可思議的同時,大秦的官吏們,上至內閣首輔,下至芝麻綠豆點兒的九品小官,已是開始行動起來,彈劾的奏章一份接一份的送往禦前。


    絕不能開這個先例!


    大秦官場,河清海晏,皆為清流,豈能讓陸家那個臭狗屎腥了一鍋湯!


    隻是,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彈劾的奏章都被駁迴了,沒有理由,僅批了幾個字:“朕心已決,勿再庸人自擾。”


    朝堂上瘋狂了,庸人自擾?


    聖上真的是老糊塗了!


    憤慨之下,有人到宮門長跪不起,有人以辭官相要挾,有人閉府絕食……


    為的就是想讓始皇帝收迴成命。


    可惜,始皇依舊是無動於衷。


    最終就連內閣首輔楊文昭也不得已而默認了這個已經板上釘釘的事實——


    大秦的官場,終於是無可避免的混進來一顆臭狗屎。


    好在,不過是五品小官。


    但也足夠令人做嘔!


    ……


    鎮國候府。


    獲封為典獄長,正五品官職,外麵已是鬧翻了天,而作為正主的陸遙,卻跟個沒事人似的,躲在自家後院的魚塘邊,聚精會神的等待著魚兒咬鉤。


    然而枯坐了一上午,魚餌卻一直都紋絲未動,算得上頗有耐心的他,終於是有些煩躁了。


    “靠!連這些死魚都敢給本少爺臉色看!”


    陸遙氣的將魚竿撅折,丟進魚塘,大吼道:“元寶,給我滾過來!”


    一個小廝打扮的下人小跑過來,恭敬道:“二少爺。”


    陸遙指著風平浪靜的池塘,咬牙切齒道:“魚不上鉤,要來何用?給它填平了!”


    二公子素來是性情天馬行空,無所拘束,不可以常理所能揣測,元寶跟隨多年,豈會見怪,旋即張羅填平魚塘去了。


    陸遙仍舊是憤懣難平,撿起石子,狠狠丟入魚塘中。


    噗通!


    水花飛濺。


    與此同時,隻聽一個沙啞虛弱的聲音緩緩響起:“這塘中魚兒何其無辜,你將怒火發泄在它們身上,實在是毫無緣由。”


    說話之人,年逾三旬,容貌俊挺,卻是病懨懨的,不止聲音虛弱無力,麵色亦是慘白毫無血色,竟是坐著輪椅,被人推著緩緩而來。


    “大哥!”陸遙連忙拱手。


    這病態男子,正是承襲爵位的第二代鎮國候,亦是他的兄長陸虞!


    別看這位鎮國候而今病魔纏身,弱不禁風,甚至難以走動,曾經卻也是橫刀立馬,統領千軍,殺得長城外妖魔哭爹喊娘,聲名顯赫。


    隻可惜曾經的天策軍副統帥,眼下雖承襲爵位,位高權重,卻是體弱多病,就連始皇帝亦時常惋惜,倘若陸候不糟當年變故,身體完好無損,依舊能帶兵殺敵,長城外的妖魔怎敢屢屢犯邊?


    曆代陸候,皆可保國無虞!


    這也正是陸虞的名字由來,亦是始皇敕封陸家爵位為“鎮國”二字的期許!


    曾經令長城外妖魔心驚膽顫望風而逃的陸虞,眼下就連說話都無甚力氣,或許是想到陸氏一門,都是何等英雄好漢,偏偏出了陸遙這麽個胸無大誌隻知流連煙花柳巷的紈絝之徒,不禁劇烈猛咳幾聲,歎道:“我知你不願到刑部就職,心中憤懣,亦怨懟為兄為你謀了這份差事,隻是小二啊,你也老大不小,若仍舊這般蹉跎下去,如何能對得住父親的在天之靈?”


    聽得大哥這般語重心長,陸遙垂著頭,規規矩矩的聽著。


    就算他再混蛋,對於自己這位大哥,還是頗為敬重的。


    帶著現代人的思維,來到這個妖魔人共存的世界,他自小所做的事,所說的話,都難以被人所理解,以至於成了整個鹹陽城都口口相傳的“虎父犬子”……


    可唯有這位大哥,從來不曾輕視他,反而是為他操碎了心。


    其實他並非從一開始就不知進取,也曾壯誌滿懷過,以為能憑借現代人的記憶,在這個世界大展身手,無奈現實給了他一記狠狠地耳光。


    他曾想過在修行上有所建樹,如此便能代兄領兵,征戰沙場,最不濟也可馳騁江湖,仗劍任俠,然而卻因“紫府”難開,無法修煉,隻能作罷。


    可饒是如此,他也並未氣餒,便想著棄武從文,位列朝堂,匡扶社稷,隻可惜籌備數年,卻連鄉試也難以通過。


    文也不行,武也不行,他終於是自暴自棄了。


    聊以慰藉的是,憑借著現代記憶,他還能吟些唐詩宋詞,還能造出些稀罕玩意兒,譬如香水等受女性青睞之物,泡妞的手段又是登峰造極,撩撥的秦樓楚館中的那些鶯鶯燕燕神魂顛倒,卻是在脂粉陣中過了把當將軍的癮。


    溫柔鄉中廝混久了,意誌也越來越是消沉。


    建功立業,有何樂趣?


    何如對酒當歌,美人在臥,吟詩對賦,豈不快哉!


    所以他並不想入職刑部。


    更何況這份陸虞為他辛辛苦苦向始皇帝求來的官職,還是天牢典獄!


    天牢何等所在?


    那是大秦最為陰森恐怖之地!


    陰冷潮濕,暗無天日!


    更關押著無數窮兇極惡之輩,甚至是妖魔!


    據說那裏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怨氣以及濃烈的血腥味,令人無法忍受。


    陸遙不想去。


    可他更不想看見大哥失望的眼神。


    默然良久,他噗嗤一笑,走到陸虞身後,握住輪椅上的把手,推著大哥往花園緩緩走著,說道:“都病成這樣了,整天還操心這個操心那個,這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康複?”


    陸虞淡淡道:“我這身子,早已是風中殘燭,好不了了。若是不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上進一些,日後有能力扛起鎮國候府的大旗,為兄就算是死,也不會瞑目。”


    “呸呸呸!”陸遙急道:“什麽死不死的,大哥你長命百歲,說什麽喪氣話!”


    陸虞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大哥,六部中那麽多職位,你為何偏偏將我塞進天牢那種鬼地方?”陸遙旋即不解道。


    陸虞苦笑道:“還不是你這些年來做了太多荒唐事,以至於人盡皆知,就連陛下也略有耳聞。。”


    陸遙一怔道:“我這名聲都傳到陛下的耳朵裏去了?”


    鎮國候遙遙頭道:“礙於為兄這點微薄顏麵,陛下倒是沒說什麽,隻是不得不考慮百官的反應,畢竟,大秦官場不許廢……庸碌者容身的鐵律是陛下親口說的,而今卻又要親自打破……”


    陸遙道:“所以就將我丟在天牢那等並不能直接介入朝堂的地方,也免得讓我這顆臭狗屎髒了河清海晏的大秦官場?”


    “就算是如此,百官亦是反應激烈,想必你也聽說了,而陛下沒有妥協,可見對我鎮國候府的愛護。”陸虞輕輕歎道:“小二啊,陛下和我,皆對你寄予厚望,你可莫要辜負啊!”


    陸遙默然片刻,忽的展顏笑道:“放心吧,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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