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莎帶陳津出去。


    陳枝渾身力氣都被抽走了。


    她已經哭不出來了,從抽屜裏拿出消毒濕巾紙,開始擦手。


    很用力,小姑娘仿佛感覺不到疼,擦完手開始擦臉,擦脖子,擦每一處露在外麵被陳津碰到過的地方。


    白皙稚嫩的皮膚泛紅,眼眶也通紅,她麵無表情。


    天空漸漸完全黑沉下來,陳枝沒有去開燈,微弱的月色透過窗戶幽幽照進來。


    她曲膝蜷抱,四周並不安靜,隔壁鄰居開車迴車庫,孩子在快樂大叫,喧鬧充斥。


    可她大腦凝滯,什麽聲音都透不進來。


    無法思考,無法動彈。


    陳瓚臣站在窗邊,“陳津年紀還小,也沒有給你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冷靜一下我有事情跟你說。”


    他的話,讓陳枝意識慢慢迴歸。


    “陳津是成年人,不是孩子。”女孩輕輕說,“阿爸,我是你的女兒嗎?”


    抽煙的手一頓,陳瓚臣迴頭,淡漠開口:“不是。你是我從人口市場買迴來的。”


    “咳咳咳!”陳枝佝僂身子劇烈咳嗽,心髒疼得抽搐,連喉嚨裏都湧出血腥。


    “那我……我是誰的孩子……”她喃喃自語。


    “陳枝,你知道陳家現在有多危險嗎?你爺爺不知所蹤,你還在這糾結自己的出生?”陳瓚臣頭都要炸了,他那老爹失蹤,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死了最安全。


    但要是沒死。


    問題就層出不窮。


    軍、警那兒沒有消息說抓了陳耀文,他到底哪裏去了。


    “雖然你不是我親生的,但我把你養那麽大,沒有我你早死人販子手裏了。還能有這十八年的好日子?!”他冷哼,居高臨下看著她:“我問你,你跟芒斯特交往的這段時間,發沒發現他在外麵有其他產業?”


    女孩聽到熟悉的名字眼睛一下子就濕了。


    “芒斯特……芒斯特……”


    念他的名字,四肢百骸恢複知覺。


    她好想他。


    “問你話!”陳瓚臣沒耐心吼她:“從現在開始,你的愛情遊戲到此結束。”


    “……遊戲?”小姑娘愣怔。


    “你不會真以為你倆是普通情侶在正兒八經談戀愛吧。”嗤笑她的天真愚蠢,陳瓚臣撕開最後偽裝布:“早就跟你說,你在他身邊要盯著他防著他,找出他背後的小動作。”


    他眯了眯眼,眼底暗光閃過:“警方抓了我們那麽多人,軍方控製了所有產業,如果不是芒斯特設下大局拿了化工廠,故意大張旗鼓去做走私,無止境擴大市場,我們陳家根本不會淪落這個地步!”


    “生恩不如養恩,芒斯特就是個暴徒!這個邪祟害得你爺爺晚節不保,我多年的功勳怕也是要毀於一旦。”


    “你要是想讓我跟你阿媽活下去,就必須站在阿爸這邊!”


    話一出口,陳枝的心沒由來惶惶起伏,“什、什麽意思……?”


    陳瓚臣笑容莫測,看著瘮人:“你算起來是他最親近的人了,隻要你幫助阿爸舉證他,將所有走私軍火的罪名扣給他……”


    “不行!”陳枝想也沒想就拒絕:“我不會這麽做!他是無辜的。”


    “哈哈哈哈!”男人一愣,笑到聲音都啞:“他無辜?女兒啊女兒,你到底是瞎還是蠢?”


    他喉結滾落,明明說話很輕,卻乍如驚雷:“前商務部部長瓦薩奇·阿塔納拉貢,芒斯特為了討我歡心,潛入監獄將其虐殺,聽清楚,是虐殺。知道什麽叫虐殺嗎?”


    “四肢分離的,死了都拚不齊完整的屍體。”


    “阿塔那拉貢家族因此追殺他——就在夜豐頌府,就在你迴曼城的第二天,追殺他的那幫人全死了,死得極為痛苦。”


    陳瓚臣滿意看女孩臉色驟變,“知道怎麽死的嗎?他故意將人騙去爆破樓,活生生的人命被邪祟設計炸得四分五裂。”


    “嘔——”陳枝幹嘔。


    “這就受不了了。”他笑得格外興奮:“哦對,你的好朋友南希死後沒有給你托夢?”


    女孩睫尖顫抖,杏眸睜大:“……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泰馬大橋爆炸也是他幹的。芒斯特為了弄死巴素,拿南希當誘餌——轟!都他媽的成碎片了。”


    眼見陳枝臉色煞白,眼底毫無光亮。


    “也不對,巴素那時候沒死,邪祟玩了一手偷天換日。”陳瓚臣走近她,蹲下:“他知道巴素跟我們陳家積怨已久,為了拿到化工廠的管理權,他把巴素頭顱割下,裝進陶瓷罐當成壽禮獻給你爺爺。”


    陳瓚臣搖頭,“傻孩子,芒斯特怎麽會是正常人……他跟你在一起也是為了讓自己在陳家混得更加好罷了。”


    權衡利弊之下永遠有犧牲者。


    而陳枝,無疑就是所有人的犧牲品。


    “惡貫滿盈的東南亞邪祟是出了名陰狠,也就隻有你信他。”畢竟是養了芒斯特多年的人,陳瓚臣字字如錐:“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和事,達成目的不計後果。”


    “權力至上的太子爺,沒有愛情。”


    言盡於此,陳枝直愣愣的看著麵前人,臉上沒有表情,視線空洞迷茫,就像陷入混沌的小孩。


    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甜蜜過往轟然倒塌。


    芒斯特……芒斯特……名字是最短的詛咒。


    她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找迴一點點聲音,淚流滿麵的眼睛好像破碎的湖泊。


    “為什麽現在要告訴我……之前,你們不都瞞著我,騙我嗎……”


    為什麽現在要說!


    為什麽不能一直騙我!


    陳瓚臣漠然兩秒,“他害了我們陳家,甚至引導我們認為明英是內鬼。我絕不會善罷甘休!要死一起死,我會向國會和軍隊舉報他,而你——”


    “需要在單子上簽字。”


    枕邊人的舉證,更有力。


    “你要我,把他送進監獄,是嗎?”女孩聲音很低很低,落在寂夜。


    陳瓚臣蹙眉,“怎麽,你還舍不得?他對你可沒有感情,背著你殺你朋友,害你父母,還要毀了陳家……你不會以為陳家沒了,你沒了利用價值,他還能對你那麽好吧?”


    夜裏,起風了。


    陳枝呆坐在地上,她嘴唇使勁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


    眼淚重重砸落。


    終於知道——


    去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難怪會摔得那麽重那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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