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從沈詔眼前離開,蕭亦然盎然的氣勢瞬間消失。看著湧動的人潮,心裏隻剩下驚惶。


    下意識的往胸口摸去,原本捶在衣服裏的小短笛不見了蹤影。


    她一路焦急的尋找,淚水在眼眶打著轉兒,那是她在斷腸寺醒來唯一感到親切的東西,她感覺自己的心越發空了。


    抬頭瞧著那方斷牆,疾步朝那兒走去。


    沈詔見她迴來,臉上掛起自以為親切的笑:“然然,這是我大哥,沈清。”


    沒心思聽他說了什麽,男子手中的短笛熠熠生輝,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


    她伸出雙手就朝短笛抓去,拿著短笛的大手一抬,她就抓了個空。


    “那是我的……”


    五官頓時垂了下來,雙手不自覺握緊,清澈的眸子泛著令人心碎的水光。


    沈清以為她會放棄搶奪,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嬌弱可憐的小姑娘直接把他當成了樹,爬到他身上,將短笛奪了過去。


    那是他第一次與姑娘家那麽近距離的接觸。


    小姑娘不似他平日見到的矯揉造作的小姐,人還沒走近,那濃鬱的香氣便撲鼻而來。


    這個小姑娘身上隻有那薄雪般的冷意和那若有若無的梨花味,清冷得一點兒也不像嬌柔的女孩兒應該有的味道。


    甚至,比他身上的味道還要冷。


    蕭亦然捧著短笛捂到懷中,悲憤又委屈的瞪了他一眼。


    “你們是恩將仇報的人,但我不是,還是感激你撿到了我的東西。


    這兩個肉包子就當做我的謝禮,希望咱們後會無期!”


    “大哥,你為什麽要這樣?你把然然都氣哭了!我看得出來,那短笛對她很重要。”


    為什麽?


    沈清問著自己,可能是被什麽迷了心竅。


    其實,他也沒說不還……


    那泛紅的眼眶,成了他一直無法忘記的模樣。


    蕭亦然在小鎮上走著,四處尋找著小和尚的蹤跡。


    周圍都是陌生的景色,陌生的人,嘈雜的聲響不停的往她耳朵裏鑽。


    “小和尚,你在哪兒,我找不到路了。”


    無助與恐懼奔湧而來,就像當年在斷腸寺醒來,眼裏是個全然陌生的世界一樣。


    下頜有條刀疤,麵容冷毅,頭頂白中帶青,沒有一絲頭發的男人對走到她跟前,對她說:“然然,我是你父親。”


    周圍一切都是陌生的,連那自稱是她父親的人,都讓她格外的陌生。


    唯有抓住脖子上掛著的小短笛,她才能感受到一絲安慰。


    “你叫蕭亦然,我叫蕭尋風,你就是我的女兒。”男人冷硬的對她解釋著。


    蕭亦然都快分不清現實還是幻象了。


    “小和尚,你說你不會讓我走丟的,才說出的話,你怎麽就食言了?”


    天漸漸黑了,黑夜的來臨帶給她說不上的恐懼。


    她一直都懼怕黑暗,夜裏也隻能在明亮不熄的燈火下入眠。


    寺裏的師兄曾取笑過她,說她一人用的燈油,抵得上所有人的消耗。


    惠遠一直在找她,不停的找,問過街邊許多的小攤販都沒有結果。


    當時快馬疾馳,人群騷動,所有人隻剩下避其鋒芒的念頭,又有誰會注意一個小姑娘呢?


    看著漸沉的夜色,惠遠再三思量後,折身朝斷腸山跑去。


    “然然,你別怕,我會找到你的。”


    蕭亦然一直走,不停的走,濃重的夜色讓她越發辨不清方向,她隻能憑借微弱的記憶,在這處處雷同的街巷裏穿行。


    很遠很遠的地方有聲音傳來,慢慢的向整個原野擴散。


    那嘲雜卻縹緲的聲響驚醒了茅舍裏拴著的老狗,一聲聲狂躁的朝夜空吠叫。


    蕭亦然捂緊了包袱,戰戰兢兢的從茅舍旁躲開,凝神分辨著遠處的動靜,好似在喚著“然然”。


    是小和尚麽?


    她想知道。


    腳步不知不覺的加快,卻撞上了一堵硬實的黑牆。


    “公主。”


    黑牆旁有一老嫗蹣跚的走了過來,鬆弛的眼皮微挑,朝黑牆看去。


    黑牆一動,她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然然,然然,你在哪兒啊?”


    “蕭亦然——”


    “……”


    惠遠帶著斷腸寺的人四處尋找,路過茅舍旁時,老狗再一次狂吠。


    然而,他們沒法聽懂狗語,便不知老狗曾見過的景象。


    降佛大會一直持續七天,後邊還有六天,斷腸寺的僧人是勉強抽出時間出來尋人,尋了這麽久都找不到,隻能放棄了。


    “惠遠,該迴去了。”


    惠明拍了拍惠遠的肩膀,長長的歎著氣。


    惠遠不肯罷手,抬頭問道:“師兄,真的不找了麽?然然或許就在附近。


    今天的夜色如此濃重,連月色都沒有,她最怕黑的。”


    惠明低下頭,看著眼前那小小年紀已展露莊嚴法相的師弟,認命般的搖了搖頭。


    “主持說,一切都是命。既然是命,人力又如何更改?”


    原來他迴寺找人幫忙尋然然時,主持對師兄說的這樣的話。


    既然一切都是命,又為何從最開始就叮囑他要看好她?


    惠遠靜如止水的心掀起了波瀾,他一聲不吭,沉著眉朝斷腸寺走去。


    大殿裏,主持無悲無喜的念著佛經,就連他身邊的師叔明悟都沒有表現多大的難過。


    “然然不是你的女兒嗎,她丟了你怎麽一點兒動容都沒有?”


    聽著他的質問,明悟擰起了眉頭,先是看了一眼主持,而後才略顯擔憂的往殿外的夜色看去。


    “一切都是緣法。”


    明悟沒說話,代替他迴應的是麵容悲憫的老主持。


    “緣法?什麽緣法?佛祖普度眾生,仁愛世人。


    然然一個小姑娘走丟了,你們竟能置之不理,難道她不算眾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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