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青山帶領一支騎兵從一個岔道口出來,另一個岔道口亦有騎兵趕來;西臨人被圍了個水泄不通,西臨領頭的將軍道:“這位將軍,我們隻是路過此處,你們為何兵刃相向。”


    鄭青山拽著韁繩,高聲道:“我越州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這世道不寧,秘密入我越州境地者,不是馬賊就是土匪,我乃越州執政者,自然要對我越州的百姓負責。”他懶洋洋地彎腰拔出別在馬上的長劍,繼續道,“俗話說,這人都殺了,不得斬個草、除個根?不然等著你們迴頭來報複啊?”


    鄭青山舉劍欲發號施令,這西臨兵士的退路被封,越州兵人多勢眾,怎麽打得過?那西臨將軍亮出摩戈部落的信物,大喊:“慢著!我們是西臨摩戈部落的人,不是馬賊也不是土匪,西臨對北淵已經俯首稱臣,我們是一家人,更沒有秘密入境一說。”


    鄭青山一愣,半舉著長劍,思索了一會,這說的好像有理!可說是這麽說,這世間無頭案千千萬,死無對證的占一半,罪名不是隨便他怎麽安嗎?鄭青山痞痞一笑,舉劍下令:“那便是西臨亂賊了,如此我便替西臨王除去此等禍害!將士們,殺!”


    這一聲令下,剩下的幾十人紛紛寒顫,但又不得不上,已是死局,殺一個不虧,殺兩個穩賺;他們緊握手中的兵器,仰天長嘯、壯懷激烈。必死之人,向死而生;他們無不勇猛悲憤,馬蹄聲漸起,馬與馬交錯,寒刃披光飛舞,步中揚起沙茫,兵戈猶見血刃……


    郊區的另一邊,淩霄與老秦正策馬趕路,飛奔之際他們看到長別亭附近不大不小的動靜後,無不大快人心。老秦大笑道:“這西臨的鱉孫把我們騙去雪原,害我們在裏麵呆了整整三天,嗬!老虎不發威真當我們是病貓啊,解氣!哈哈……”


    淩霄附和:“怪隻怪他們追求精鐵的心過於迫切,是趟渾水就敢蹚,就涼州那一戰,屁都沒撈著。”


    老秦道:“那太子輝才平安迴了西臨,我們就設計讓摩戈部損失百人,西臨府的設立少不了要一波三折。”


    淩霄道:“年關已過,西臨府即將建立,應該改口叫世子。”


    “若有賭局,淩兄這是準備打包票啊!”老秦玩笑道。


    “越州與西臨對峙多年,小規模的戰事年年發生,如今要成就一方和平,總要有人去調解;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覺得江州侯做事一定能成。”淩霄不認為這是玩笑,倒是一份對趙煜發自內心的崇拜與肯定。


    次日,江州。


    街上的燈籠與彩綢還未卸去,似乎還殘留著上元佳節熱鬧的氣氛,實則人來人往互不相看,人們開始了新一季的奔波,為平平無奇的生活而奔波。淩霄與老秦分道後,一人牽著一匹好馬,在黎明時分慢行於石街,孑然一身略顯蒼涼;待街巷漸漸嘈雜,他也行至江州侯府。


    江州侯府前換班的宿衛有些打懶,迷迷糊糊間疑聲叫喚:“淩大人?”


    淩霄道:“我找侯爺。”


    此時趙煜也才晨起,剛伸展了筋骨準備在書房開小會,那宿衛急匆匆來報:“侯爺,淩大人迴來了。”


    侯府的幕僚已入了書房,趙煜聞聲,鼓著嘴有些煩惱,還是將齊銘給他的信撿了出來,隨後到廳堂迎接淩霄;趙煜看見淩霄便展開了爽朗的笑顏,拍著淩霄的肩盛情相邀:“淩兄,你迴來的還真不是時候,這上元節剛過,好酒好肉是丁點沒剩,我這就讓人再去買兩壇陳釀來;我們一別三月有餘,想念與君暢談之時,不醉不休。”


    “侯爺盛情,淩霄今日恐難從命,待來日定當與侯爺一醉方休。”淩霄直接拒絕了趙煜,他殷切的想要插手西臨府一事,便顯得呆呆笨笨、沒有心機城府,和最初一樣,靠著一股子勇猛的江湖氣入了江州侯府;於是淩霄不僅駁了趙煜的好意還耿直地提及此事,“聽聞陛下將西臨府一事交由侯爺差辦,淩霄想……”


    “消息如此靈通,你自上迴迴來後便沒了蹤跡,你這是在越州還是在西臨啊?說好的為本侯效力呢?”趙煜聞言失了笑、收了手,表示很來氣,上上迴就說要來侯府幫他效力的,白白放了趙煜三個月的鴿子;除了生氣他還帶著三分打量的目光,趙煜疑了淩霄。


    淩霄念及齊銘給他的第二封信:趙煜此人朕不敢深信,故設下火焚書信一事言你曾背叛朕,你對朕愧疚不已,朕失愛將亦惋惜可歎;務必取信於他,探趙煜虛實,若他將書信完整交於你或者坦白於你便可信,若他隻字不提你去了西臨自當謹慎,其中無論二者如何皆不可暴露身份與行程目的。


    淩霄抱禮道:“淩霄冒犯了皇威、對不起陛下,亦想彌補陛下;陛下恕我無罪,還說想讓淩霄替陛下看看這萬千世界、看看陛下所不能及的地方,淩霄便沿允州一路向西,所達越州正準備安頓過年時聽聞西臨向北淵俯首稱臣,今日侯爺得此差事,淩霄願為侯爺效力、迴報陛下。”


    原話是淩霄不能拜將,則迴來效力盡忠;那麽拜了將依舊效忠於齊銘便不算食言吧!如此淩霄既述了衷腸還表明了立場,淩霄依舊是趙煜初見的那個淩霄。


    君臣之誼未斷,當誓死不渝。淩霄是那個淩霄,一直都是效忠齊銘的那個淩霄;趙煜眼前的初見亦是如此。


    “西臨府設立一事能落到本侯頭上是沾了你的光啊!這是陛下給你的密信,陛下說需要你的幫助。”趙煜將信件遞給淩霄,明明是輕快的話卻不見趙煜的笑意;眼見淩霄要接過信件,趙煜一個迴身又將信件收迴,話鋒一轉,“不瞞你說,本侯拆了這封信,信已成灰;本侯行此宵小之事,淩兄可會覺得不妥?”


    趙煜還在試探,他在疑心什麽?


    “淩霄是因為侯爺慧眼識英雄,才能得到陛下的青睞有加,侯爺要看淩霄不敢有怨言,隻是侯爺不該窺探陛下之意。”趙煜的問題似乎出乎了淩霄的意料,耿直如他,雖有媚上之意倒也應對得當。


    “無信不立,無誠不久;本侯最恨欺瞞,淩霄你老實說,當初是你奉陛下之令才來的我江州,還是你因抱負信我趙煜?”趙煜狐疑著眼盯著淩霄的雙眼,聲音低沉喑啞,額間的青筋似有起伏又隱入肌膚之下;眸似千尺潭似清還濁,音如惡獸鳴似畏還勇。


    “既然信件已毀,還請侯爺告知信中內容。”淩霄目光似有閃爍,沒有正麵迴答已見心虛,迴答的不明所以便是逃避。


    那麽答案已經顯而易見,這樣的舉動也算坦白了吧!趙煜歎了一口氣,道:“印壓了白磷粉末的信紙,遇高溫便燃,此乃無字天書。”他將信件放入淩霄手中,柔了眉目、忽生悲涼,又言,“此信本是陛下為試探我是否忠誠而給,是我不該將你的一片赤忱疑如心上石;常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竟生了和陛下一樣的心思……四年前江州侯府橫遭變故,我痛失雙親,便多了份防備之心。淩兄,此事是我對不住你。”


    淩霄道:“人之常情,侯爺無需掛懷,淩霄既已知曉其中緣由,定不會與侯爺心生芥蒂。”


    下人端來美酒,道:“侯爺您要的陳年佳釀。”


    “明日本侯安排的人就將啟程去西臨,上報錦安的名冊中有你。”趙煜看了一眼那精美的酒壺,美酒無人共飲,憾事!他迴身背對淩霄,下了逐客令,“飲酒誤事,我們就此別過,多保重。”


    “保重。”淩霄抱禮而離。


    淩霄出了侯府後,鬼使神差之下打開了手中的信封,信封中有信紙,細嗅信紙,的確有刺鼻的味道,紙還是那張紙。最終他去了驛站,在這張信紙上寫下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八個字,並將信寄迴了錦安。


    趙煜不疑淩霄則用淩霄,若齊銘不疑趙煜,趙煜自當如淩霄一般;這一局全在淩霄的感觸,對一個將信義放在第一位的人來說,謊言令他如芒在背、惶惶不安。


    比起說謊,被人疑心的滋味亦不好受;就好像眼前是海市蜃樓,近一步再近一步便成了虛無的空洞,本來無比自信的心開始在自我懷疑中交錯迭起,倏爾一生。


    如此趙煜從齊銘那裏扳迴了一局。


    不過真就如此嗎?白麻紙是朝堂專供,白麻紙隻有皇室與錦安重臣手中有,它的用途在於起草赦書﹑立後﹑建儲﹑誅討及拜免將相,詔書所用。


    “白”意為一生清白、白璧無瑕;這紙不白,趙煜亦不清白,而那一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切確的表明了趙煜的處事態度,是精明的趙煜也好,是滿嘴天花亂墜拍馬屁的趙煜也好,或者裝傻充愣亦或心懷城府……齊銘怎麽選擇便決定了趙煜是否忠心,疑或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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