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甘露宮迴到朝陽宮沒多久的鄭朝顏立馬被叫去了興慶宮,鄭葶藶早已等候多時,一旁的案幾上有一個小巧的錦盒,她那張臉就是板著的,她對鄭朝顏很失望。


    鄭朝顏禮道:“姑母。”


    “奇怪嗎?司製署給懿妃準備的裙子為什麽沒出問題,反倒是那琵琶遭了難。”鄭葶藶開口就以問罪的口氣責難鄭朝顏;她問人問題,從來都是揣著答案與目的問的,這次也不例外。


    鄭朝顏道:“姑母料事如神,朝顏謝姑母鼎力相助。”


    “哀家做事隻會把事情做絕,更不會給人留下把柄!”鄭葶藶聽見這樣的迴話擊案而起,直接將錦盒掃落,斥罵道,“不是哀家說你,你啊,做什麽都不入流,做都決定做了,做得又不絕,退路哀家也替你留了,最終還是怯了場;緊要關頭你竟然還想著息事寧人,愚蠢至極!”


    錦盒摔落在地上,裏麵的玉鐲被甩了出來,圓潤的滾了兩圈後靜止在鄭朝顏跟前;她當然認識這個玉鐲,她依舊以一副不知錯的模樣說道:“甘露宮,懿妃咄咄逼人,攝政王的側妃有恃無恐,秋蟬姑姑尚且吃了虧,朝顏自知愚笨,為洗清自己的嫌疑,隻能以退為進。”


    “以退為進?確定不是你在以進為退?當著攝政王的人說攝政王的不是,這才讓秋蟬吃了大虧!你就是不想替哀家做事,想與哀家背道而馳!”鄭葶藶眯眼,氣到被鄭朝顏牽著鼻子走,一時讓她忘了這隻鐲子的事。


    鄭朝顏道:“朝顏實在不知如何將此事的輿論推給攝政王。”


    “那秋水呢?你故意讓秋水給哀家報信,讓哀家知曉你做的蠢事,說你要拿著玉鐲讓司製署的人在萬壽宴時將懿妃的衣服剪了,也是不知道該如何做嗎?哀家提醒過了,秦寶林,樂府!對此,你還要節外生枝,是嫌事不夠大嗎?非要引火上身!”鄭葶藶一通逼問,甚至有些氣急;這個玉鐲是鄭朝顏準備拿去收買人的物件,收買的對象不僅不是樂府的,還傻不拉幾的主動送上把柄,這金銀皆可,偏偏拿玉鐲去!


    鄭朝顏傻嗎?不傻,那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告訴鄭葶藶,這事她不想幹。更可氣的是,她還在已知曉她意圖的鄭葶藶麵前裝傻!


    鄭朝顏跪下,淡道:“朝顏知錯。”就她目前這態度,就沒有認為自己錯了的意思,甚至對鄭葶藶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怨念。


    鄭葶藶告誡道:“如今你也學會算計哀家了,或者說,皇帝給你一點甜頭,你就忘記你自己是誰了嗎?鄭朝顏,你姓鄭,鄭氏與齊氏,一個是方榫頭一個是圓卯眼,不能相合!”


    這五年裏,齊銘都不曾這般忤逆過鄭葶藶,就算齊銘對她陽奉陰違、她被齊銘算計,最終齊銘都會主動過來認錯,根本不需要她這般多廢口舌。


    鄭朝顏抬眼看著鄭葶藶,雙目迷惘,柔弱道:“姑母,行宮刺殺一事,沈曇一人受傷,而後十人流血,百人獲罪,千人受罰;隻因一人,上千人遭受牽連,姑母讓安寧暗示朝顏的,朝顏已照做,如今懿妃隻是傷了個手,秦寶林就已被禁足,陛下下旨徹查,此事朝顏怎敢做絕?不,朝顏豈敢再多沾惹半分?”


    原來,驚弓之鳥不止沈曇一人,鄭朝顏亦被行宮之事給震懾到了,應該說,她早在齊銘帶兵圍了興慶宮後兵敗的那一刻就成了驚弓之鳥。


    這麽一想,鄭葶藶好像是高看了她的承受能力,如此,便不能怪她膽怯。


    鄭葶藶深深歎了一口氣,將人扶起,語重心長道:“這裏是皇宮,你退一步乃至退百步,都不能避免被它發生的禍事所波及;今日你不主動出擊,把握住該把握的,他日就隻能處處被動,受人宰割;今日你同情這千人,他日誰又來同情你啊?”


    鄭朝顏蹙眉疑道:“姑母何意?”


    鄭葶藶道:“琵琶上的弦是懿妃自己割斷的,哀家不曾得手。”


    “怎麽可能?”鄭朝顏驚唿。


    “困獸猶鬥,何況是人。懿妃在行宮九死一生,她不可能一直忍氣吞聲下去,自然是要反擊的,而你主理後宮事宜,必遭波及;你若沒有提拔秦寶林當替補,那麽今日被禁足的就是你。”鄭葶藶口出戮心之言,安撫道,“哀家正是擔心,所以才派秋蟬過去幫幫你,你若繼續退,她們隻覺得你好欺負。”


    也就是說,有沒有秦寶林當替補,沈曇都會這樣做,因為她要反撲齊延,不可能放任齊延這樣明槍暗箭的處處打壓自己,沈曇受傷這件事她能波及的越多越好,若能一石二鳥,將鄭朝顏一並打落,豈不美哉?


    “讓姑母操心了,朝顏竟還與姑母賭氣,朝顏實在該死。”鄭朝顏細思極恐,如一頭受驚的小鹿,向人由衷認錯。


    片刻,秋蟬送走了鄭朝顏,迴頭便是一句:“娘娘,惠貴妃這算是穩住了嗎?”


    鄭葶藶滿目不屑,嗤笑道:“嘁!萬花叢中過,她竟想片葉不沾身,癡心妄想!她若繼續對哀家陽奉陰違討好皇帝,那就沒有利用價值了,該拋拋,該棄棄。”


    秋蟬遲疑道:“那越州侯那邊……”


    “唉,養著吧,養了一群白眼狼!到頭來,都不如一個寧錦書。”


    鄭葶藶為何這樣感歎呢?還得從那個大雪天說起,齊銘去行宮已有兩日久,沈曇無恙的消息傳迴了皇宮,不日沈曇就將迴宮。


    披雲宮,宮女端著點心入了大殿,寧錦書此時還在練劍,身邊圍了八個舞姬,她看見宮女迴來,立刻收了劍,屏退左右。


    茯苓揭開臉上的麵皮道:“娘娘,壞消息,懿妃沒死成。”


    寧錦書皺眉,道:“這種事都能做得不上不下,太後帳下已無人可用了嗎?”


    茯苓道:“這迴太後白忙活一場,就是不知道懿妃迴了宮後,她準備如何再向懿妃下手。”


    “活著的沈曇恐怕比死了的還好用。”寧錦書意味深長一言,道,“茯苓姐姐,晚上幫幫我,我要去興慶宮。”


    茯苓道:“你去那幹嘛?”


    寧錦書道:“我才不會孤注一擲,想必,楚雲天也不會吧!所以,抓準了機會,我就要多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晚間傳膳時,她們故技重施,用借口將那送膳食的宮女扣留,臨摹皮相,隨後寧錦書便頂著宮女的臉扮做宮女混出了披雲宮;那位送膳的宮女則被茯苓言簡意賅的一通威脅:“好吃好喝,把嘴閉緊,才能平安勝意。”


    “奴婢明白。”宮女唯唯諾諾但還算冷靜,多半是能聽進去的;反正寧錦書出去又不是殺人放火,她若口舌招尤瞎指認,禍端隻能她自己扛。


    唉,這算什麽事啊!老虎不在,兔子稱霸王;趁著齊銘遠在行宮,一點都不把看守披雲宮的守衛當迴事,進進出出的跟平常一個樣。


    寧錦書靈機應變,端著羹盞直奔興慶宮;興慶宮外她撕掉皮相,觀望了一番,還是決定將皮相塞入袖中。


    寧錦書低著頭,著人通傳:“勞煩姑姑通傳,時運不濟,太後娘娘要的梅花清露晚了些時間。”


    “梅花清露向來都是榮婕妤親自送來,榮婕妤被陛下軟禁……”那宮女趾高氣昂、張口就來,發現端倪後立馬改了口,道,“太後娘娘實在等太久了,隨我來吧!”


    二人就這麽一前一後坦坦蕩蕩的進了興慶宮,寢殿內果不其然傳來了鄭葶藶的罵聲:“都是廢物,起初刺殺齊延失敗,殺一個沈曇也這樣費勁!”


    那宮女頂著鄭葶藶的咆哮在秋蟬耳邊嘀咕了幾句,出來便弱弱道:“您自己進去吧。”


    寧錦書才踏進去一步,鄭葶藶狐疑盯人,疑道:“你怎麽出來了,不怕皇帝知道後剝了你的皮嗎?”


    寧錦書禮道:“隻要能為太後娘娘分憂,錦書掉一層皮也不可惜。”


    鄭葶藶柔了麵色,道:“上迴你獻計,借秦王促成齊延與沈氏的婚事,致使沈氏左右為難,蘇氏與齊延決裂,順利到讓哀家覺得不真;此次懿妃被迫離宮,哀家想趁熱打鐵,於是派人前去刺殺懿妃,可惜差一步,懿妃僥幸逃過一劫,這迴你當如何為哀家分憂?”


    寧錦書問道:“錦書自是為懿妃一事而來,隻是,這懿妃必死不可嗎?”


    鄭葶藶道:“不瞞你說,沈氏勢大,沈曇自入宮以來獨占帝寵,哀家可不喜歡花園內隻有一朵花開得豔,若有機會借齊延之手折去這朵花,自是不用手下留情。”


    寧錦書再問:“那娘娘這樣做的最終目的為何?”


    鄭葶藶厲目道:“哀家不喜拐彎抹角,你再試圖套哀家的話,休怪哀家翻臉不認人。”


    寧錦書道:“那便以錦書的目的來,錦書也想要爭一爭這皇後之位,留著沈曇這個驚弓之鳥,讓她不分敵友,見人就咬。”


    “你是說,懿妃大難不死,未必是後福之報,倒是她被嚇得不輕,一時半會兒無法平心靜氣,杯弓蛇影之下,稍有動靜就會慌作一團?”鄭葶藶完全忽視了寧錦書要爭皇後之位的話,一門心思都在一個“驚弓之鳥”上。


    “隻是這樣,難免會波及到惠貴妃,錦書要做的話,還得先經過您的同意。”寧錦書謙卑道,她表麵恭敬,內心對鄭葶藶多少帶著些諷刺,利益麵前,鄭朝顏什麽都不是。


    鄭葶藶問道:“如何做?”


    “娘娘選擇在行宮刺殺沈曇,是因為沈曇是被攝政王逼去行宮的,如此便是借了攝政王的手,若要讓沈曇驚上加驚,還得用一用攝政王的手。”寧錦書獻計,繼續道,“搖光宮是太史令在修葺,一個風華絕代的人最在乎的便是她的那張臉,娘娘可以在這方麵動手腳;隻是,單單如此還不夠,後宮是惠貴妃在主理,娘娘還需假用她的權利之便行事,事後沈曇追究起來,惠貴妃難逃其咎。”


    兔子急了,是會咬人的,若兔子受到驚嚇,從而亂咬人,也未可知。寧錦書的意思,就是讓沈曇在曆經九死一生後也不得安寧,在抹殺掉沈曇最後一點理智後使她慌不擇路,自己刀自己,再嫁禍他人。


    鄭葶藶聞之豁然開朗,與寧錦書所思不謀而合,心中已有數,謀劃自然而然就定下了;隻是鄭葶藶比寧錦書更熟悉這個皇宮,她已為鄭朝顏想到了退路。


    鄭葶藶道:“無傷大雅,若說哀家的侄女是主謀,也要沈曇信才行。”


    寧錦書道:“如此,錦書便安心多了。”


    鄭葶藶舒心,爽快道:“也罷,皇後的位置是誰坐都無所謂,隻要這個人是哀家的人。”


    “嗯……就是……錦書是偷溜出來的,還請太後娘娘為錦書製造點混亂,再讓錦書偷溜迴去。”寧錦書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手上做出了小人跑路的模樣,邊比劃邊說。


    鄭葶藶隻當她得了便宜還賣乖,調侃道:“這倒是對哀家客氣了!”她心甚悅,隨即說道,“榮婕妤替哀家解決了白發的煩惱,便賞上七八個物什;秋蟬,即刻送去披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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