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無缺酸言酸語:“人各有誌,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擠進錦安的,像我們這種鄉野小子,打了一輩子的仗,自己在守護一個怎樣的地方都不知道,錦安對我們來說,那叫一個望塵莫及。”


    “你這不是要隨公子入錦安了嗎?我和你說啊,錦安的每一座宮殿都是帶香氣的,那石獅子比塚門的要氣派,他們嘴裏都含有一顆珠玉,壓根就不像震懾邪祟用的,倒像那招搖顯擺的朱門商賈一樣。”李正襄行事粗獷,腦迴路也簡單,說話好像也不太中聽;對華美之物有所慕往也是人之常情,就好比在街上看見美人,誰不想多看兩眼呢?


    可是若能入仕錦安,哪怕是個芝麻小官,也能多張揚一會了,隻是其間勢力盤根錯雜,水深如斯。


    “華而不實,虛妄!”寧無缺唾棄,觸之不能及,何苦遠而穿其目?看看則已,無需羨,不用慕,他迴首喚道,“阿延……阿延?阿延!”


    隻見齊延久久不迴,寧無缺直接掀了簾子喊,齊延歎氣,睜眼視人,慵懶神倦,道:“怎麽了?”


    寧無缺挑眉相問:“你怎麽老睡覺?”


    “不睡覺頭就痛,能睡則睡吧。”齊延在馬車內半伸了個懶腰,拿起水壺飲水。


    寧無缺道:“那算命的,你怎麽看?”


    “江州趙氏被譽為‘江州父母官’,這裏的人生在江州長在江州,不知其外艱苦,卻知世道艱難。蘇州常有水患、疫病,江州收容流民,廣治病疫,此民心所得,無異於天子腳下;涼州常有亡命之徒,來此深受江州侯恩惠,敗者皮匠雲集,也可敵智囊軍師。”齊延緩緩而談,傳聞如此,他將傳聞談上了更深層次的境地,“上至侯府幕僚,下至巷尾神棍,無不讚歎,英雄慕而往之,趙煜廣而結交,其聲名遠揚,消息自然靈通;境內如此推崇入仕侯府,有何見怪?”


    寧無缺聽之有理,深思駭然,道:“外人評說他俠肝義膽,一心為一城,他所作所為都在為江州的百姓謀求福祉、免遭禍亂;聽聞趙煜不過二十出頭,這造詣都能比上你了。”


    “這些評價並不是空穴來風,曾有幸與他見過一麵,那時隻覺得此人格局狹隘,不像傳聞所言,後來想想也好,格局小也有小的好處;隻由此一見,一個江湖騙子都能替他說話,細想那時他對我所言,半虛半真,他口中的趙氏子弟竟是整個江州。若趙煜有心謀天下,我們恐怕都要甘拜下風。”齊延細想當時情景,趙煜滿目憤懣,行為無賴,話裏話外與他一樣,都離不開利誘與謀算,目的昭昭。


    李正襄驚道:“公子,你這誇的也太狠了吧?”


    齊延釋之淡然,笑著打趣道:“寧無缺,你說他的造詣與我一樣,賢名遠揚和臭名昭著,自然是前者更讓人親善,不是嗎?”


    顯然,齊延與趙煜的城府都不淺,隻是趙煜所處的環境比齊延深陷的龍潭虎穴要來的清明,趙煜所使的方法比齊延使起來要更簡單、更順暢。


    齊延笑,寧無缺也笑,附和道:“說的也是,你可是那兇神惡煞的存在,他根本不能比。”


    若將趙煜放在齊延的位置上,他又能做到什麽地步?


    “你小子,別跑!”忽然右側賭坊冒出一人直衝大街,身後賭坊的人提著棍棒就追了出來。


    那人迎麵撞上齊延緩行的車駕,馬立刻就驚了,李正襄勒馬,馬車一晃,齊延手中水壺裏的水頓時灑出一些,剛巧就潑在他的衣服上。


    齊延無奈起身,一時不查腦袋撞上了車頂,又無奈,索性出了馬車,一個不小心就看見衝出賭坊的壯年男子兩個健步上了馬車,李正襄剛想阻止,那男子一腳踹向馬屁股。


    馬匹再次受驚,踏蹄衝向那一群拿著棍棒的賭坊打手,男子再一個健步護著身子滾落馬車,再爬起來逃走。


    李正襄一個猝不及防,馬車驚動,慣性使他一時沒穩住,待他反應過來,第一時間便是兩步騎上馬,強行將馬匹穩住。


    馬蹄高抬,嚇的賭坊的人人踩人然後紛紛倒地,倒了一片;馬車一晃兩晃,齊延晃著晃著,後腦勺又磕到了車簷,他深吸氣,蹙眉怒視逃跑的男子。


    寧無缺見狀,下馬猛拽男子衣裳,二人拳腳都穩,一時不相上下,寧無缺終究是軍武出身,抓準了時機給了男子一個暴扣,男子直接被打趴在地。


    “小夥子,你惹到不該惹的人了。”寧無缺一腳踩在男子的背上,蹲下威目恐嚇,殺意顯露。


    男子迴首直視寧無缺的雙眼,先是一驚,隨後感受到他目光的威懾,這目光十分霸道、兇悍;男子急道:“小人知道錯了,好漢饒命。”


    寧無缺迴頭問道:“阿延,怎麽辦?”


    齊延歎氣,言:“丟迴給賭坊,有他好受的。”


    “這位公子,剛剛我瞧你從大街上騎馬行過,你這麵相不太好,是從軍之人吧!殺氣太盛,恐有血光之災。”一算命先生拽住寧無缺說道,這便是那忽悠書生入仕江州府的算命先生。


    寧無缺立刻甩手,破口大罵:“老混賬!滾開!”


    “車上的殿下,您聽我一言,放過此人,日後必有大用。”算命先生被推開,繞過寧無缺,摸著胡須、伸著脖子,對齊延眉目相擠,一言一句懇懇切切。


    單憑殿下二字,瞬間就提起了齊延的興趣,齊延吊著一條腿半坐馬車旁,問道:“相士,此人兇相何解?”


    算命先生道:“不入皇城則此生無憂。”


    那賭坊的人起來就想拿寧無缺腳下的男子,李正襄下馬抱拳攔截,自信而笑。


    齊延問:“與錦安何故?”


    算命先生答道:“錦安不缺武將,多則多兇。”


    齊延道:“你看我麵相如何?”


    算命先生道:“殿下得先恕我無罪,再送些黃白之物,我才敢道來。”


    齊延喚道:“無缺,多給點。”


    寧無缺怏怏,從懷裏掏出荷包,自己留了一兩銀,剩餘的全部丟給那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見錢眼開,將荷包塞入懷中,笑道:“殿下天庭飽滿,伏羲骨貫頂而入百匯,眉高神足,自是貴不可言,隻可惜耳薄福薄,終此一生,眾叛親離。”


    齊延沉目,抬眼視人,慢言:“可有解?”


    算命先生直視齊延,玄虛且精明,他走近了兩步,小聲道:“順從天意,臨皇稱帝。”


    齊延勾唇一笑,不屑、輕慢又做藐視,他的下眼瞼開始用力,雙目漸兇。


    “胡老道,你怎麽什麽人都敢蒙騙。”一聲打趣側空而出,趙煜徐徐走來。


    胡老道道:“小侯爺貴安。”


    “淮王殿下,不,攝政王殿下。”趙煜眉目挑釁,又覺不妥,對齊延作揖再言,“江州侯趙煜,見過殿下。”


    賭坊之人麵麵相覷,紛紛行禮,他們也不敢說話,趙煜冷道:“你們賣本侯一個麵子,來日賭坊還能好好營業。”


    “侯爺說笑。”賭坊的人見狀,抱禮離開。


    齊延失了寒意,寒暄道:“好久不見。”


    趙煜道:“許久不見,竟不知殿下也開始徒信鬼神、側目卜卦之術,這些旁門左道對皇家而言,應是蠱惑亂語。”


    齊延駁道:“常年征戰需觀天測時,行軍辨位也需向天問北,皇室設有欽天監,他們夜觀星象,占卜吉兇,此術衍生到民間便有看相一說,然,其中一言一句皆離不開時事見聞、規矩方圓,二者異曲同工,隻是見聞、心境不同,所言不同,就看誰的騙術更高明。”


    趙煜調和道:“胡老道你那點伎倆已被看穿,還不快謝謝殿下對你明知故問,對你的不殺之恩。”


    胡老道作揖道:“殿下大人大量,鴻天厚德。”


    齊延再問:“你如何得知本王是皇室之人?”


    “涼州狼煙互起,一日燼滅,能做到如此迅捷的,攝政王殿下當之無愧;江州乃是迴錦安最近的道路,一日路程行至此處,隻是這位小將的麵相實在不好,殺戮之氣無法掩蓋,一看就是久經沙場之人,由此猜測。”胡老道慢慢解釋,他的眸子又顯精明,指著寧無缺嚴肅地說道,“隻是,此人若入大殿,必遭不測。”


    “少咒老子!”寧無缺怒不可歇,一腳踹去。


    “哎喲!”胡老道吃痛,老腰一閃重摔地上,他扶著腰撿起他的竹製招牌,帆布上寫著“預測神機,窺天減壽”八個大字,他便起身便喃喃,“我今日之傷救人一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功德無量!”說著說著,漸行漸遠。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亦真亦假,亦假亦真。


    寧無缺一個沒留神,腳下之人趁機就跑,趙煜連忙喊道:“鄧彪兄弟,且慢。”


    鄧彪作揖道:“侯爺莫勸,告辭。”


    “慢著,本王讓你走了嗎?”齊延威聲喊道,攔他馬車,至使他的腦袋頭被撞了兩下,想走?不太可能。


    齊延發話,寧無缺立刻又攔了過去。


    趙煜急道:“殿下,這位兄弟對殿下的衝撞之罪可否看在臣的麵子上,繞他一次?或者,抵去二月二龍抬頭時,殿下欠臣的救命之恩。”


    “那你還要不要算一算,本王拒你邀府之怨,或者,本王的父皇派人追殺你,至使你九死一生之仇呐?”齊延不樂意,下了馬車,言至齊珩一字一句慢慢輕聲,威視後又明言,“好人都讓你做了,本王能得到什麽好處?”


    二月二,齊延用劍抵趙煜脖子,沒記錯的話,趙煜當時都嚇到了;後來趙煜與齊延相言他的過往,字字句句逼著齊延與他同流合汙。


    “那時錦安風雲變幻,臣被權勢所逼,隻是想為江州百姓謀個安身立命之地,的確有冒犯到殿下,但臣別無選擇。”此時趙煜一字一句皆出肺腑,向齊延袒露真心。


    齊延再重複道:“本王說,好人都讓你做了,本王能得到什麽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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