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山林,荒草遍地,大雪過後的雪衣還未褪盡,唯獨有一片雪覆紅焰惹人注目。


    攝政王府的馬車駛過田間還未一刻鍾,伍順常便領了一眾人堵了沈悠悠的道,馬車被迫停下,侍衛提刀警惕,大喊:“什麽人!”


    沈悠悠掀簾觀望,伍順常跪言:“小人伍順常恭迎沈側妃大駕,沈側妃萬福。”


    “沈側妃萬福。”那一小眾人都跪在田間,給足了沈悠悠排麵。


    沈悠悠不怒自威,道:“本妃知道你,伍管事,曾侍奉過先帝,受先帝恩惠,接管霽月皇莊管事一職,如今這霽月皇莊已歸屬攝政王,這宮裏的規矩你倒是一點沒忘,甚至有些太過,本妃受之有愧。”


    伍順常恭維道:“小人自皇宮而來,自然不能丟了皇家的臉麵,這規矩是萬萬不能的失的,沈側妃乃攝政王八抬大轎迎娶進府,這點禮數,小人還是明白的。”


    沈悠悠挑眉,嘴角微微上揚,伍順常說的這話她很受用,言:“起吧,伍管事,您這樣奉承本妃,可不是指望本妃會對霽月皇莊的賬目有所鬆懈吧!”


    伍順常起身,根本不把沈悠悠的話放在心上,什麽不放水,她連一個清雲莊都搞不定!他看看身後,雙手比劃著有請,肯定道:“小人身後這幾位賬房,您盡管問,他們在這莊子上做了好些年的賬,包您問不倒。”


    “著什麽急呀!本妃瞧著不遠處那紅彤彤的東西不像是紅梅,卻比賞梅要新奇些,紅果覆有白霜,晶瑩剔透下嬌羞瑟瑟,極其好看。”沈悠悠謔笑,直接轉移話題,好似怯場又不失為一個良好的借口,或是也不把人放心上。


    伍順常道:“側妃好眼光,那一片赤陽子可是整個皇莊冬日裏最值錢的產業,品相好的可做觀賞之物,無甚殘缺的放在市麵上可入藥,或混入糕點中,品相不好的,恰恰也是最甜的,莊內有座酒窖,入酒香甜,直貢皇宮。”


    “那就勞煩伍管事挑一株尚好的赤陽子,送入本妃的屋舍,可別把那白霜給去了,不然便失了賞玩的意境。”沈悠悠說完,便放下簾子避於馬車內,馬車繼續行駛。


    伍順先是吩咐了人去采一株帶霜的赤陽子,才跟上的車架。


    足足過去了半日,沈悠悠所在的屋舍內再次燃起了沉香,伍順常才帶著他那些管事送來一株帶霜的赤陽子,沈悠悠看了眼赤陽子還比較滿意,吩咐道:“把賬本放下,其他人都下去吧,伍管事,你留下。”


    伍順常疑道:“側妃,不看賬嗎?”


    “需要看嗎?”沈悠悠立馬駁了一句,待屋內隻剩下春和與滿臉尬色的伍順常,她才再次開口,“本妃不看賬,隻想看看伍管事的心,慌不慌。”


    伍順常結巴道:“小人……有什麽可慌的。”


    “本妃的耐心就這麽多,這裏比清雲莊也好不到哪裏去,兩個字,寒磣!”沈悠悠嗤笑,繼續道,“四個字,經營慘淡;能呆上兩日就不錯了,伍管事可要把握機會。”


    伍順常抱禮道:“請側妃明示。”


    “比起你這假賬,本妃更願意看到爛賬;我沈氏也是錦安大戶,你們如何弄權斂財,本妃也是略有耳聞,朝堂權勢所趨,你們皆是見風使舵,鄭氏已經護不住你了,攝政王雷厲風行,你說他會不會對仇家之人除之而後快?”沈悠悠勾唇,漫不經心地問著,顯得並不是很在意。


    伍順常抬眼瞅人,打量著道:“側妃這麽篤定小人奉上的是假賬?”


    “沒記錯的話,錦安還有幾處莊子與你這通著氣吧,容本妃想想,當初你們是怎麽壓迫蘇氏的?”沈悠悠樂在其中,自問自答,“拿著莊園裏那筆巨大的虧空,嚇得蘇氏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哈哈……”


    沈悠悠不經笑出了聲,嘴裏對蘇澄兒滿是嘲笑,正如探子所言,沈悠悠在乎名分,她容不得她與齊延之間有一絲缺口;她笑完盯著伍順常,關懷道:“而本妃到來,你們不是好好恭候著,便是親自送上這帶霜的赤陽子,好不容易采得這一株完好的,送過來的時候,一定非常小心翼翼吧。”


    霜易落,采株運輸時不免會抖動樹枝,覆在上麵的霜也會掉落,他們也是足足折騰了半日,才送來這麽一株,然而屋內溫度太高,這霜眼看就要化了。


    沈悠悠走了一遭清雲莊,一日而離,與其說她是來走個過場,不如說她是為了消除某些猜忌;昨夜莊子大亂,攝政王已經有所行動,一旦抓到他們的把柄,就一個也跑不掉,霽月皇莊的人的確慌了;而沈悠悠來到此處毫無廢話、無心賬目,目的已經非常明顯。


    她抓到了空隙,新婚三日便來巡莊,逞著妾室受寵的威風來此處謀財。


    伍順常消除了心中的疑慮,已然明白沈悠悠的意思,他跪道:“側妃探到消息急忙過來,看樣子是不想放過這一筆巨款,若側妃能保小人一命,小人唯側妃之令是從。”


    “人生在世謀財、謀權、謀名利,攝政王肅清莊子已勢在必行,伍管事走後,這莊子便歸本妃管,財富唾手可得,此等棘手的事務被本妃解決了,這王府的威望本妃也占了一半,殿下對本妃刮目相看,寵愛更甚;待本妃把蘇澄兒從攝政王妃的位置上拉下來,屆時財、權、名皆在我手。”沈悠悠城府乍現,一個十八歲的女子,追求己愛,卻不盲目,深在閨閣覽盡世事。


    “小人這就將真的賬目奉上,以及莊子上王公貴族的賒賬,共計十六萬兩。”伍順常喜笑顏開,連連磕頭,他竟丟掉了皇莊這塊燙手山芋。


    隻可惜,上天不會掉下免費的餡餅,他們為惡多端,有所得,必然要失去些什麽。


    “農戶們貧困支展不開,食不果腹要錢,衣不避體要錢,生病求醫更要錢;你們丟了差事,成全了本妃,本妃自然不會虧待了你,湊到二十萬兩罷。”沈悠悠覺得不夠,直接替人出謀劃策,讓他替自己做事。


    伍順常爽快道:“小人明白!”


    沈悠悠笑道:“伍管事是個爽快人,這一日不到,本妃著實還要再待上兩日才能顯得本妃勞苦功高,就有勞管事伺候兩日了。”


    “能伺候側妃,是小人的福氣。”伍順常領命離去,那赤陽子上最後一點霜也融成了水,低落在盆栽上。


    沈悠悠摘下一顆赤陽子嗅了嗅它的香氣,這香氣的確讓人垂涎欲滴,她言:“春和,把它摘了洗洗,這東西在錦安少見,一口下去宛如含了一匙百花蜜。”


    春和笑言:“側妃你又貪嘴了,不過殿下也真是奇怪,非要這樣取財,好像王府的錢財就不是他自己的一樣。”


    齊延急需一筆巨款,二十萬兩可不是個小數目,沈悠悠不知道他要做什麽,若沒有名頭公然挪用,蘇氏察覺以此要挾,或是像朝堂上直接不念情分將事情抖出,他又該如何收場?


    “他……”沈悠悠低眉細思,滿目溫柔,言,“他遠赴塚門是被陷害的吧!後來在塚門五年,雖然離錦安天高地遠,卻也無法避免他人的暗算,困在武陽一月,最後他用兩三萬人守住了北淵邊境,死裏逃生;而錦安之人人心難測,所以他才這樣謹小慎微,誰也不肯相信。”


    何止呢?段司敏、秦風都是他認為值得相信的人,紛紛叛他而去;還有越州岐釜,他親眼所見,鄭青河與孟嫻的死,都是因為身邊之人的背叛;夫妻?夫妻又算得了什麽?


    兩日後,沈悠悠帶著一箱收據、欠款迴到了攝政王府,氣得小臉鐵青鐵青的,奔著齊延的寢殿就準備去哭訴。


    “這霽月皇莊的人實在可惡!那伍順常,他就是個陰險小人!”沈悠悠在王府裏一路宣揚,氣得口齒都不伶俐了,“他……他頻頻拿皇莊的爛賬威脅本妃,嗬!本妃就是要告訴殿下,看他如何再在本妃麵前耀武揚威!”


    霜花跟在沈悠悠後麵小聲規勸:“殿下脾氣不好,您說話時可不能這樣。”


    沈悠悠聞言,唿著不滿的氣,嘟著嘴一歎,換做溫和的麵容,拉著霜花的素手拍了拍,言:“這兩日你就該迴鸞鳳閣了,你有緣跟了我三日,主仆一場,當初若我用了你告訴我的法子治理清雲莊,王妃對你會有猜忌,這皇莊的簍子也是我自己捅的,你安心迴去吧,她得意你也好過些,況且殿下已經容忍鄭氏很久了,我不會有事的。”


    沈悠悠處處為霜花著想,霜花雙眸靈動,她小咬著唇,若寧錦書無權無勢無法庇護她,那沈悠悠呢?這樣好的主子,霜花上哪再去找一個,蘇氏壓迫她太久了,輕則謾罵威脅,重則對她拳打腳踢,她受夠了。


    霜花本是王府的丫鬟,齊延走後五年,蘇元氏借著她是齊延的親姨母,將手直接伸入王府,而王府不可能全是生麵孔,柳翁也不會允許蘇元氏在王府這樣胡作非為,王府總要有老人在,霜花不能失了這份差事,迫不得已才成了蘇元氏的走狗。


    霜花不舍道:“側妃……”


    “迴去吧!”沈悠悠再言,鬆了她的手直奔齊延寢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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