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延很疑惑,手諭是真,金牌是真,而傳達之人,最是不該。齊延將折子放在桌上,走入屏風後。


    “此物貴重,我先替皇兄保管。”齊銘拿起折子,放入懷中。


    齊延不語,將身上的貴重之物悉數放在一旁,一把鳳紋匕首格外閃眼,其次就是白玉獅鈕印,這兩樣東西,一樣是他母親的遺物,一樣是他身份權力的象征。他取下腰帶,脫掉外衫,卸了軟甲,扯鬆緊致的內衫,將其褪下。


    此時齊銘將一旁紅白的衣物送到,放在一旁,而他目中隻有齊延背後的道道疤痕,散落的發絲也不能遮蓋齊延在戰場上留下的痕跡。齊銘有一絲絲心痛,臉上呈現一絲不悅與冷峻。


    齊延出入行伍,並不覺得尷尬,他躺入浴桶,得到溫熱的侵襲後疲憊之態盡顯。五六天的路程,他三日便奔波至此。


    就在一念之間,齊銘原諒了他今日的冷漠,他依舊是齊銘記憶裏的那個皇兄。


    齊銘站在他身後,細心地為他清理臉上與發絲上的汙垢。


    也是這一刻,齊延不想再抗拒,許是他這些日子精神緊繃,大腦已經疲憊,對齊銘過於世事常態了些,也因他是鄭氏之子,更如常人一般代入無疑。


    但是,這並不代表齊延會心甘情願地助他,他討厭被人安排,就算他無心皇位。


    “既然父皇選擇了你,我便助你。”齊延道出違心之言,怒火隱而不發。


    齊銘道:“皇兄隻是為達到此行的目的,選擇了勝算更大的路而已。”


    齊延沉默,他似乎已被看穿,他在齊銘眼裏赤裸無物。他身後的這個人,一個五年未見的人,說著看似無辜的話,眼中也好似清澈見底,隻偶爾目露的精光,直插人心底,將人無聲地卷進這一攤清澈無暇的深淵。


    一刻鍾後,門外傳來敲門聲,齊銘將自己整理好,坐在桌旁,道:“進。”


    李碩與歡歌以前一後,進了房間,滿心歡喜的歡歌看見地板上插著一把劍,收起了悅色。


    齊銘道:“你去把馬車內的香爐取來,然後叫小二送些吃的,順便把歡歌安置在隔壁房間。”


    順便?李碩心中愉悅,笑著撇了一眼歡歌,這一眼告訴他,他要失寵了。


    “是!”李碩應下,他拖著歡歌出門,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把歡歌推進隔壁房間。


    待李碩取來香爐,桌上菜品已然齊全,齊延也換好了衣服,他從屏風後出來,白襯紅衣,紅衣印有芙蓉金邊,燦若煙霞。


    李碩看著齊延滿臉倦容,搭配這一身紅衣,竟有一種說不出的俊美。


    齊銘給出一記警告的目光,李碩感受到了這束駭人的目光,規矩地將香爐放在房中,然後守在門外。


    齊延擺弄衣裳,覺得裙擺甚是拖遝,無奈坐下,問:“何時進城?”


    齊銘道:“先吃飯。”


    齊延道:“我若是不呢?”


    齊銘看了他一眼:“無賴?”


    齊延笑語:“誰無賴?”


    齊銘看見他笑,微笑迴複:“你無賴。”


    “行,先吃飯。”齊延妥協,他拿起一個雞腿遞在齊銘嘴前,齊銘輕輕咬下一口,咀嚼下咽。


    “拿著啊,莫不是還想我喂你?”齊延嗬道。


    “我以為皇兄是拿我試毒。”齊銘嘴角又勾起了弧度,整張臉有著魅惑感,他嘴上說著並不準備接過這雞腿。


    齊延再次沉默,吃起了他咬過的雞腿。齊銘為他盛粥,也是喝了一小口再遞過去;齊延表示迷惑,還是將粥喝了。齊銘拿起茶壺,沏了杯茶,遞了過去;齊延看見他遞過來茶水,不再猶豫,直接飲下。齊延將茶杯放下後,也不再貪嘴,可他準備再次詢問的時候,頭暈目眩,道:“你……做了什麽?”


    “我已經給皇兄提過醒了。”齊銘繼續道,“不過皇兄放心,阿銘隻是覺得時間還早,想讓皇兄安心地睡會兒。”


    在齊延閉眼前,他好像聽了進去,臉上沒有過多的掙紮。


    齊銘扶住將倒的人,將他橫抱起,放在榻上,為他脫鞋,幫他蓋好被子,自己卻坐在一旁,看著他俊美的臉龐,笑出偏愛。


    等齊延醒來,天將傍晚;他隻覺臂膀酥軟,似有重物壓著,他動了動臂膀,睜眼一看,齊銘竟不爭氣地躺在了一旁。他輕細的唿吸吹在齊延的胸膛,這時齊延才真正看清了他的臉,些許慘白,有著女子的美豔,同時帶著些許男子的英氣,相較五年前,稚氣全無。


    齊銘感知有動靜,動了動睫毛,皺著眉頭在床上生伸了個懶腰,坐起來,看著他問:“皇兄睡得可好?”


    “何時進城?”齊延不理會他,再次問道。


    齊銘喊道:“李碩,讓歡歌過來。”


    靠著門口打盹的李碩迷迷糊糊應了一聲:“是。”轉頭便敲了隔壁的門。


    歡歌開門,問:“殿下叫我?”


    “誒……對!”李碩打了個哈欠。


    此時歡歌已經卸了脂粉,露出真顏,男兒本色,軒然霞舉。他推開天字號的門,隻見二人擠在一張床上,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問:“殿下有什麽吩咐?”


    “幫他上妝。”齊銘從床上下來,指了指搖著臂膀的齊延,便坐在一旁。


    “奴家遵命。”歡歌拿起燭台附近的火折子點亮火燭,站在放著脂粉的案台旁,對齊延道:“公子這邊請。”


    齊延依舊擺弄著鬆垮的衣裳,走了過去,他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歡歌在他臉上調弄脂粉。


    齊銘突然道:“母妃已經拿到了玉璽,不管有沒有傳位詔書,父皇都已是棄子,留著他的命,就是為了除掉你,進了皇城後,你可以在我的府邸等待援軍到來。”


    “然後呢,父皇是想讓我幫你做什麽,讓你登基,幫你從鄭氏手裏奪迴權力?”齊延眼裏突然出現少有的狹隘,可見,此事確是觸碰了他的底線,而且已經無法隱藏這怒火。


    齊銘道:“我隻是不想皇兄失信於我。”


    齊延怒語:“嗬,用壽安讓本王迴來,幫你們解決內患?”


    齊銘的情緒開始不穩定,他起身吼道:“皇兄此行何意?你是不是覺得我不知道?你非常清楚,如今錦安的形勢容不得你獨闖,你卻赴死!”他眼中漸生灰暗,道,“不管皇兄這次迴來到底要做什麽,我隻當做皇兄是為我而來,為實現那日對我許下的諾言而歸來。”


    齊延被吼,稍稍冷靜,開始陷入沉思,突然想起了渡口黑衣人說的話——離別且知情障深,君子言期卻無期,冥冥無意承。他依舊遲疑:“我,有些看不懂你。”


    齊銘目色暗淡,拾扇欲離,看著他自嘲:“皇兄依然覺得我居心不良吧!”


    齊延突然看不慣他的眼神,再次發怒:“皇城人心詭譎,我拿什麽信你?”


    “皇兄終於說了實話。”齊銘剛拿起披風,又重重地將披風砸下,摔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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