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楚靈兮就被敲門聲吵醒了。


    敲門的是楚靈霜。


    她穿著鵝黃色彩繪芙蓉對襟收腰長裙,發髻上插著幾根鑲著綠寶石的簪子,耳墜也是鑲著綠寶石的,脖子上也帶著珍珠和綠寶石相間的項鏈。


    “你這是要去哪裏?”楚靈兮強忍著自己不要笑出聲來。


    “姐姐,昨天說好今天一起去遊湖。所以霜兒特意打扮了一下,你看如何?”


    “甚好,甚好,隻是……”


    還沒等楚靈兮說完,楚靈霜就拉著她往外走。


    “那姐姐,我們就走吧。”


    楚靈霜這麽著急幹嗎呢?


    楚靈兮想啊想,突然她敲了敲自己的腦門,


    “啊,原來如此。”


    上一世的今天,她也是和楚靈霜一起去遊湖,在那第一次遇見了陸子峻。


    楚靈兮對陸子峻一見傾心,從此心甘情願為他做這做那。


    楚靈兮在心裏不住地搖頭,哎,一聲歎息。


    楚靈霜是早就認識陸子峻了嗎?不然怎麽這麽巧?


    楚靈兮想著想著,就被楚靈霜帶上了馬車。


    溫暖和煦的陽光普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像一麵閃閃發光的鏡子,讓人心情愉悅。


    碧綠碧綠的荷葉簇擁在一起,一朵朵粉嘟嘟的荷花,像一位位仙女亭亭玉立地站在荷葉上,或而隨風飄舞,或而靜靜看著來來往往的遊人。


    這麽美的景,這麽美的花,卻因為要見到不想見的人,心情也變得不美好了。


    小亭子裏有人在練習書法,周圍轉來了陣陣掌聲。


    楚靈兮朝亭子裏望了望,再次深深地吐了口氣。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不想見的人總是要見的。


    楚靈兮給自己定了定心,似乎也沒那麽難了。


    楚靈霜沒有看到楚靈兮的小動作,她拽著楚靈兮邊走邊說,


    “姐姐,那邊好熱鬧呀,咱們去看看?”


    “好的。”


    亭子裏有一張長長的桌子,桌上站著一位年輕的少年,雖是灰布粗衣,但臉上卻充滿了朝氣。


    桌子上有一幅長長的字卷,筆墨還沒有幹,上麵寫著:


    讀律看書四十年,


    烏紗頭上有青天。


    男兒欲畫淩煙閣,


    第一功名不愛錢。


    再看陸子峻的字,整行一筆而下,絲毫不受束縛,有如神仙般的縱逸。


    楚靈兮自小就熟練書法,也特別喜歡這種不受束縛的字,行雲如水,曾經一度以為,字瀟灑的人,人也應該是大氣、博愛的。


    可是上一世的楚靈兮看錯了,而且錯的一塌糊塗。


    這個人哪裏隻取功名不愛錢的,為了功名可以欺騙一個傾慕他的人。


    這個人哪裏瀟灑大氣了,見一個愛一個,那叫風流。


    陸子峻感覺到有目光一直盯著他,抬頭一看。


    入瞼的是一位個子不高的小姑娘,穿著一件略嫌簡單的腰帶勒緊細腰,顯出了身段窈窕,也給人一種清雅不失華貴的感覺。


    讓人看得挪不開眼。


    楚靈兮首先挪開了自己的眼。


    “姐姐,這位公子寫得可真好!”


    “不知道這位姑娘,可否給陸某提些建議?”


    陸子峻走向楚靈兮,向她倆作了一揖。


    “這位公子,你我並不相識,我不好亂說。”


    楚靈兮別過臉走開去。


    楚靈霜對楚靈兮說,“姐姐,你自小練習書法,技法精湛,帝都女子中你自是第一。”


    “這位公子也寫得如此好,一起商討一下也無妨啊。”


    “而且我看這位公子也不像壞人。”


    “公子的字自當是好看的。”


    “隻是少了一樣東西。”


    楚靈兮淡淡地說了一句。


    “哦,少了什麽,陸某願聞其詳。”


    “少了一份勢。”


    “什麽,勢?”


    陸子峻很不解。


    “公子的字看起來瀟灑大氣,運筆如流水,但細看會發現,公子不太注重筆鋒。”


    楚靈兮走到桌子正前方說。


    “姐姐,我看剛才公子是用毛筆的筆尖運筆,而且字大小合適又工整,這不注重筆鋒從何說起呀?”楚靈霜也很不解地問。


    “字的筆鋒除了工整,還有第二層含義,就是要有鋒芒和氣勢。”


    “古人雲:藏頭護尾,力在字中,下筆用力,肌膚之麗,故曰勢來不可止,勢去不可遏。”


    “古人亦雲:凡落筆結字,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勢處相映帶。”


    “這裏的勢來勢去,或形勢映帶,又或者筋脈相連,講的都是書法要內在的、自然而然的,不可中斷的。”


    “勢脈、筋脈、氣脈,是要行雲無障礙。一任自然,就是任勢。得自然之勢就是得勢。稍有牽強就是失勢。


    “公子書法急於求快,故而忽略了最重要的‘勢’。”


    “公子苦讀十年,小有成就,這是任勢。”


    “公子想要功名,一路考到帝都,這就是得勢。”


    “公子還想要更多的功名,可是機會未到,很是著急,在這鋪張賣弄,這就是失勢。”


    旁邊的遊人禁不住給出了響亮的掌聲。


    “這姑娘說的可真是有理有據呀!”


    “可不,這公子很想自己出名的心思全寫在臉上了呢。”


    陸子峻臉紅一陣、白一陣,畢竟文人臉薄,他拍了拍袖子,氣氛地揚長而去。


    楚靈霜心裏暗暗嘀咕,怎麽會這樣?楚靈兮一直就是個遇到好看的字就愛不釋手、愛屋及烏的人。


    怎麽這次會變成這樣?


    到底哪裏出錯了呢?


    楚靈兮看到了陸子峻臨走前狠狠地瞪了楚靈霜一眼,那一眼,便讓楚靈兮看清了一切。


    原來,他們早就相識。


    原來,上一世的“認識”,一開始就是場預謀。


    原來,她身邊“姐姐長、姐姐短”的好妹妹,就是一手把她推向深淵的人。


    人心真得很可怕。


    楚靈兮領著楚靈霜繼續遊湖去了,可楚靈霜心事重重。


    所以,沒過多久,楚靈霜就找了個借口先離開了。


    楚靈兮知道,她要去找陸子峻,卻沒有說破。


    一個人遊湖更加開心!


    楚靈兮走著走著,看到旁邊有賣糖葫蘆的,饞得口水都流下來了。


    她迫不及待地走向前去,拿了最大的一串。


    剛想付錢,卻聽賣糧葫蘆的老人家說,


    “姑娘,你不用給錢,已經有人幫你付過了。”


    “啥?誰呀?”


    老人家笑而不語,轉身走了。


    楚靈兮很是奇怪,連喊老人家好幾次也不理,想想無趣。


    “估計是老人家聽到我剛才的話,很欽佩我的說法,所以免費送我一串。”


    “嗯,肯定是這樣的。”


    楚靈兮繼續往前走。


    殊不知,楚靈兮從一開始,就有人跟在後麵。


    那人黑色長袍,腰間別著一塊玉,晶瑩剔透,一看就是上上等的和田玉。上麵篆著“田”。修長的手指拿著一把折扇,時而展開,時而合攏。當然不是因為天氣熱,而是因為主人的心情在改變。


    此人正是攝政王司徒叔田。


    司徒叔田一早聽暗衛報,說楚靈兮在遊湖。鬼使神差地放下手上的公文,跑到這裏來。


    在涼亭裏,司徒叔田聽到楚靈兮說的那一段話,他著實為這個小姑娘喝彩。小小年紀,書法的精髓掌握得絲毫不差。


    小小的腦袋瓜裏,不知道還裝著什麽,會讓他刮目相看。


    不過,他也看到了楚靈兮對陸子峻的眼神,似乎早就認識,又似乎裝作不認識。


    司徒叔田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但總覺得有一種危機感。


    他不知道楚靈兮喜歡什麽,就令人包下了這裏所有的吃用,隻要楚靈兮開口,統統算在他司徒叔田的賬下。


    看著楚靈兮吃著自己付錢的糖葫蘆,心裏又舒服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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