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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山之巔。


    流蘇果然就大搖大擺的等在此處,根本沒有想要逃離躲避的打算。冰藍的長衫隨風款款,隻不過,卻並不如同曾經一般不染塵世的瀟灑,而是透著一種掌控一切的霸道。


    “你竟然沒有跑。”


    羽清來到此處,再看著流蘇的坦然自若,隻覺這個自己相識了幾萬年的男人前所未有的陌生。他的眉眼仍然是一如既往的風姿雋爽,俊美異常。可是羽清卻竟然再看不透他心中的模樣。


    冰若和帝無炎跟在身後,並沒有主動說話。白暖暖則已經化作了本體,怯生生的跟在一旁。


    流蘇轉過身,仿佛早知道她們會來一般毫無意外,臉上的笑容如同朝陽一般明媚綻放:“我為什麽要跑?”


    羽清氣惱道:“你以為你所做的一切,永遠都會不為人所知麽?”


    “哦?你們知道了?”流蘇竟然笑著調侃了一句,全然不複之前心懷天下的樣子:“知道了,那又如何呢?”


    “你!”羽清簡直被流蘇的語氣氣急。


    可是流蘇卻仍然不緊不慢道:“如今,大道書和蒼生筆,都已經不複存在了吧!”


    羽清目光冰冷,終於放棄了和他握手言和的打算:“那又如何?”一切的一切,包括她消耗蒼生筆和淵王對拚,都在流蘇的掌控中麽?


    這等心機,何其可怕!


    白芒燃起,斷碎劍已經重新入手,蒼生筆和大道書用最後的力量固化劍身,此時的斷碎劍,準確的說是斷碎九州劍,也是名副其實的超神器。


    哪知道,流蘇卻是忽然間帶上前所未有的輕蔑語氣,嘲諷道:“沒有了大道書,你還拿什麽跟我比?”


    流蘇抬手,精巧的玉鐲就在他的手腕,散發出強盛的白芒!


    羽清一身神力,瞬間瓦解!


    “傷情怨……”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叫出流蘇手腕破神法器的名字,羽清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流蘇恐怕真的是早有準備。


    神界破碎,是因為四大神劍的碰撞。那之後流蘇利用神界遺留的能量創造了三大破神法器,用來壓製三族的神力。


    九幽迷林,凰族破神法器傷情怨現世,羽清曾出手搶奪重傷敗退,傷情怨就被羽清的養父羽辰天帶到混沌之界,從此消失無蹤。


    如今時隔這麽多年,羽清竟然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傷情怨已經輾轉到了流蘇的手中。


    也是,羽辰天被第八將軍俘虜,流蘇卻和淵王合作,淵王將傷情怨從第八將軍那裏要迴交給他,有什麽可意外的?


    可是,傷情怨卻對羽清有著絕對壓製!


    有傷情怨在,羽清別想用任何一點神力傷害到流蘇!


    “你當真背叛了九州?”事已至此,羽清如何還不知道流蘇的選擇。但是六萬年生死與共,她終究還是問出了這麽一句。


    本以為流蘇會再次幹脆了當的承認,沒想到,流蘇竟然出乎意料的反駁道:“還不明白麽?不是我們背叛了九州,是九州背叛了我們!”


    冰若和帝無炎就站在羽清兩側半步落後的位置,難以置信的聽著流蘇的話。


    流蘇則是有些癲狂的喊道:“六萬年前,是我們拯救了九州!我是應該是人族的英雄,是整個九州的英雄!但是九州又把我們當做什麽呢?是囚奴!是鎮壓異界的磚石!!”


    隱瞞了太久,偽裝了太久,久到多少個滄海桑田都已經過去,久到天下所有人都相信那個偽裝才是他的本來麵目,終於能夠做迴真正自己的時候,流蘇的情緒很難穩定下來:


    “神界三萬年!我們被困在那方寸天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睜睜看著親人慘死,看著愛人死生不複相見!那不是神界!是九州為我們設下的牢籠!


    我們狐族,以誕生第十尾的方式綿延後代,江山策,那是我的第十尾!是我的孩子!但是我卻要一次又一次眼睜睜看著他赴死!為了什麽狗屁九州的繁榮!


    那種絕望,她不懂,你也不懂麽?!”話說著,流蘇轉向冰若的方向,越發癲狂。


    冰若不懂麽?不,他懂。


    沒有人比他更懂。


    前世的商鳳為什麽會孤注一擲突破神王境,為什麽又會走進死胡同走火入魔,不就是因為和愛人咫尺天涯死生不複相見,不就是因為看著守護一次又一次赴死而無能為力麽?


    那這一切悲劇的根源,又是什麽呢?


    嗬嗬,竟然是因為,他們拯救了九州。


    他們拚盡全力拯救的九州,卻成了他們永世悲劇的枷鎖。


    羽清心頭也一樣悶悶的。她並沒有太多玄凰的記憶,但是出乎意料的,流蘇所說的一切,她能懂。


    在她們經曆了漫長的大戰,幾乎拚上了自己的一切才獲得成功之後,卻從英雄變成了囚奴,被困在狹小的神界之中痛苦了整整三萬年,九州,對得起她們麽?


    所以,流蘇早就忍不下去了。


    三萬年前,瀕臨失控的是冰若,破釜沉舟的是羽清,而從始至終沒有直接參與,卻是真正在幕後操控一切的,卻是流蘇。


    凰靈想讓鳳王收下自己的神力,但是流蘇卻在神力中動了手腳,所以鳳王的吸收瞬間出了差錯,不可能完全融合。


    江山策的選擇的確是出於他自願,但是流蘇特意把他安排過去,就是早就算到江山策會在發現鳳王無力迴天之後逼鳳王徹底魔化,走黑化的道路。


    江山策不知這樣究竟會導致什麽結果,但是流蘇很清楚,鳳王會自爆,會毀掉神王境的一切,而這份自爆的威能將毀掉整個神界,和下界的九州。


    隻不過,流蘇唯一沒有算到的,是他從小教育服從天下大義的江山策,竟然為了鳳王犧牲了自己,放棄了信守幾萬年的大義。


    九州這才保留了下來,幾位神元境也重新輪迴,憤恨的流蘇重新籌謀如何顛覆整個九州,然後在這個進程中,認識了舫佟。


    “你們不是一直很懷疑,我為什麽要和舫佟合作麽?現在便清清楚楚原原本本的告訴你們,因為我們和舫佟有著一樣的敵人,因為所謂的煞淵一族,原本也是人族。”


    雖然三人已經從楚臨風口中聽到了這個事實,但是此時此刻再聽流蘇親口確認,心中還是覺得震撼。


    流蘇的情緒稍稍緩解,不再那樣癲狂,卻帶出一股子邪氣:“什麽煞淵一族,本就是被放逐到深淵中的人族。舫佟他們是十萬年前被九州天命選擇抵禦外敵的人,也曾經為九州拋頭顱、灑熱血,也曾經被萬民擁簇、蒼生信仰。


    可是結果呢?


    一代天驕舫佟突破到神王境,當時的外敵被他徹底滅殺,然後,便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九州天道,便要抹殺他們,把他們變成新的外族。


    失去了九州天道的認可,當時奮戰在一線的人族宗師們被廢去全身靈脈,逐出九州本界。可是,舫佟實在是太強大了,他以神王境之威開天辟地,開創了混沌之界,收留了被拋棄的一切人族。


    但是人族心中的憤恨已經無法抹平,他們體內的仙靈之氣開始變異成為煞氣,仇恨和憤怒衝昏了人族的頭腦,越來越多的人族變成煞淵一族的怪物。


    這些怪物,對九州有著本能的怨恨,所以當仙靈之界開始汲取混沌之界的力量的時候,怪物們按捺不住了。他們開始拚命地入侵,想要迴到自己的家園。”


    沒錯,什麽以人族為食,什麽追逐仙靈之氣,那些都隻不過是他們的本能而已。而在那些億億萬萬的煞淵一族之中,每一個人心中真正的執念,隻不過是迴到自己的家園。


    九州,本就是他們的家啊!


    流蘇冷笑一聲,繼續道:“舫佟,他是個狠人。人族蛻變成煞淵一族他無力阻止,卻也不想放任這群人為禍九州。十大將軍原本都是他一手培養,當初最親密的戰友。可是當他們一個一個失去自主意識,舫佟毫不猶豫就要將他們抹殺。至於我,隻不過是他手中的刀罷了。”


    “所以,舫佟根本就沒有想要毀滅九州。”流蘇說的籠統,可是羽清還是從這些隻言片語中,感受到了舫佟的決心。


    守護九州的決心。


    流蘇邪獰的笑了:“不錯啊!他的確是不想毀滅九州的,他守護了九州十萬年,又怎麽會想毀掉它呢?


    不管是六萬年前他參戰,還是如今他和我合作,都是為了把那些想要毀滅九州的人抹殺,不然你們以為六萬年前憑咱們四個神元境,就能抗衡一個創世的神王麽?”


    羽清的心已經狠狠沉到了穀底。舫佟曾經不止一次和自己說他不想戰鬥,他想要萬世太平。可是當時羽清早已被種族仇恨衝昏了頭腦,又哪裏聽的下一分一毫。


    流蘇則是不忘繼續在羽清的傷口撒鹽:“真正想要顛覆九州的,是我。如若你們想守護,舫佟曾是你們唯一的幫手。在我最後揭露他身份的時候,他大概就已經明白我真正的意圖了。如若他阻攔,我是不可能成功的,但是,如今,他已經不在了。”


    羽清的聲音有些低沉:“我從未想過,淡入凡塵的你,竟然會是如此兇殘的一個人。”他想要顛覆九州,卻假裝了三萬年匡扶天下大義的九尾狐王,在暗中籌謀一切,將所有人,推進他安排好的位子。


    包括他曾經同生共死的戰友。


    流蘇不屑的輕哼一聲:“兇殘麽?談不上吧!我就沒有糾結過,沒有猶豫過麽?九州也一樣是我的家!


    但是,又是誰把我終究逼上了這條路呢?是你。羽清,玄凰,你從來都是這般事不關己,仿佛什麽都不在意一樣。但是,卻是你,一步一步打破我原本的計劃,一步一步把我逼上絕路!


    我不想和你為敵,可是縱使萬般阻攔都沒能阻止你的複蘇,江山策終究再一次被你們逼到成熟,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再次犧牲,所以,就隻能讓整個九州傾覆!”


    “嗬嗬。”


    事已至此,羽清也不想再解釋什麽。流蘇並不是一個瘋子,他今日所作所為必然有他的道理。可是,那又如何呢?


    道不同不相為謀,或許是因為沒有玄凰的記憶,如今的羽清還無法對那樣的悲憤感同身受。


    “你以為,就憑你,就能毀掉九州了麽?”


    看著羽清透著淡淡自信的樣子,流蘇則是笑得更歡,仿佛聽到了什麽無比好笑的事情一樣:“羽清啊羽清,我是真的不知該嘲笑你好還是該憐憫你好。我隻不過是一個神元境,憑我當然不可能毀掉九州,所以,毀掉九州的,是你啊!”


    羽清則是更加不解,仿佛看著智障一般:“你腦子壞掉了麽?我為什麽要毀掉九州?”


    流蘇則是恢複了一如既往的胸有成竹:“你雖沒想過,但是,你做的很好啊。大規模屠殺修真者,削弱九州的力量,強行和冰若在一起,毀掉陰陽神陣。最主要的是,


    你騙得了蒼生意誌的信任,讓蒼生意誌為了你,拋棄了他本該守護的九州。”


    看著流蘇目光灼灼的樣子,羽清的心沒來由的停跳了半拍,仿佛要接觸到什麽巨大的秘密一般:“你什麽意思?”


    “流蘇!”冰若忽然間厲喝了一聲,他知道流蘇要說什麽,可是他又沒有想過這樣會招來什麽後果!


    可是冰若的樣子很明顯更像是做賊心虛,羽清更加確信流蘇掌握著什麽驚天秘密,再次追問道:“冰若你閉嘴!!流蘇,你到底在說什麽?”


    流蘇誇張的感歎了一聲:“你還真的不知道啊!大道書為什麽會奉你為主,蒼生筆究竟是誰,從始至終,都沒有人告訴你麽?”


    羽清的唿吸已經停止,心頭抽緊。她又不是傻子,就在流蘇這樣陰陽怪氣的時候,她就已經猜到了答案。但是,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呢?!!


    唯恐羽清崩潰的不夠劇烈,流蘇繼續嘲諷道:“那個願與你生死相隨的天命之子林莫語,就是傳說中的九州神器蒼生筆。大道書是他的兵刃,也蒼生筆一套,自然也是認你為主。


    蒼生筆,和江山策一樣,是用過就不會再恢複的消耗型神器。你每一次使用蒼生筆,都是在消耗林莫語的生命力。而現在,他終於被你一刀一刀活剮至死,卻在死前,用最後的力量,為你鑄造了斷碎九州劍。”


    羽清的腳步有些不穩,難以置信的轉頭看向冰若,他剛剛的態度很明顯是知道這一切的。冰若低下頭不敢看羽清的眼睛,羽清又轉過身去看帝無炎,帝無炎也沒有任何驚詫,自然也是早已知曉。


    所以,不知道的,隻有她。


    所有人都知道林莫語是蒼生筆,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正在一點一點殺死他,就隻有自己不知道!!沒有人告訴自己!!


    看出了羽清的失控,流蘇張開嘴打算進行最後的補刀。冰若終於無法再放任他說下去,即使鬧得難看也要堵住他的嘴。


    可是,鳳族的破神法器九天落,還在他手裏。


    “叮鈴鈴~”


    清脆的鈴聲響起,冰若一身神力,化為虛無。


    流蘇,他早已算好了一切。


    三大神族,三大破神法器,傷情怨和九天落都在流蘇手中,羽清和冰若對他根本沒有威脅能力。至於帝無炎,他隻是一個神元境,就算恨別離沒能搞到,也對流蘇構不成什麽緊迫威脅。


    再說,流蘇是個瘋子,帝無炎就不夠瘋了麽?隻怕這個家夥三萬年前就已經知曉了自己的一切,但是時至今日都沒有阻攔,他究竟想幹什麽?


    從英雄變囚奴,難道帝無炎就不會悲憤麽?


    他所摯愛的那個人灰飛煙滅,他會和煞淵一族化幹戈為玉帛麽?


    帝無炎,他是個明白人。


    流蘇料定,他不會插手。


    冰若的神力被流蘇用九天落輕易壓製,緊接著,繼續陰陽怪氣的說著:“真可憐啊,林莫語早知道自己會死的,為什麽不肯告訴你呢?是為了讓你守護九州的吧?一定是的,他多年前就前往涼州見到你,一定是早有預謀,想利用你守護這個天下罷了。”


    這的確就是羽清剛剛知道林莫語也是一早知道自己身份,知道《神遺》下卷時候的想法,可是如今,她還會信麽?


    他真要想守護九州,又怎麽會選擇自己??


    “好像也不大對啊!九州如今這個樣子,哪裏像是被你保護的樣子啊!”繼續說著顯而易見的事實,流蘇唯恐羽清受到刺激不夠,還要大手一揮,將九州的景象展現在她的麵前。


    戰亂四起、烽鼓不息,兵革滿道、血染大地,一具具烏黑的屍體來不及掩埋便已經腐朽,一雙雙蒼白麻木的眼睛滿溢絕望……這九州漫山遍野、滿目瘡痍,這就是,他所希望的守護麽?


    怎麽可能呢……


    他可是蒼生筆啊!他若真的想守護,又怎麽可能,會讓九州變成這樣?


    “姑娘隻需做好自己便是。剩下的,待天下有變。”


    羽清終於忍不住想起那個原本靜謐至極的清晨,她和一個那樣溫潤如玉的絕色青年,坐在策書齋頂層層疊疊的紫竹林中,隨隨便便,便決定了這個天下的命運。


    流蘇的聲音再一次幽幽傳來:“蒼生意誌蒼生筆,林莫語啊!他不過是一個隻能使用一次的神器,隻不過不知多少年前,就棄了這天下,選擇了你。”


    滴答。


    羽清的眼淚滴落到地麵,整個世界鴉雀無聲,隻剩下羽清淚水滴落的聲音。


    那年沙蓋城初見,他也不過是一個青蔥少年,愣愣傻傻站在小攤位麵前挪不動步子,是羽清強行買了那木頭小瓶,塞進他手裏。


    後來連城重逢,他搖身一變成了九州覬覦的天命之子,卻在萬眾矚目的場合一次一次來到自己身旁,他說:“若有一日羽姑娘獨行於世,莫語願生死相隨。”


    之後旦夕驚變,幽蓮穀一夜之間化為虛無,羽清失去賴以護身的靈力,失去相伴的戀人,跌入了人生的穀底。是他默默為羽清安排好一切,未說一個字,卻未讓羽清心心念念的孩子們受到一點苦。


    策書齋再次相見,林莫語白衣勝雪,淡然說著:“姑娘不必擔心一切,隻管提升自己便是。剩下的,待天下有變。”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他說會安排好一切,羽清放心的把整個幽蓮穀,整個玄族的未來交在他的手上。


    再之後,羽清一時大意受了傷,靈識離體到神界遺跡中,一去就是一年。迴來之後林莫語一臉的委屈,卻不解釋自己的誤會,隻說“天下於我,不如你。”


    林莫語,他對不起自己麽?


    冰若迴到自己身邊乞求複合,羽清原本是滿心怨氣,別別扭扭。是林莫語一聲輕笑,將兩人重新推在一起。


    江山祭典,自己第一次知道一直以來的一切竟然不過為人棋子,羽清失控就要與整個九州為敵,是是林莫語兩隻鴿子,不惜暴露自身,求自己速歸。


    三大災難臨世,原本是讓人族萬眾一心,林莫語成熟落地的最佳機會。但是自己一時衝動打破他的計劃,致使煞淵一族提前入侵,林莫語卻淡然如流水,說“這不是你的錯”。


    玄淵大會楚臨風來到九州,曾經直言不諱詢問林莫語說:“這就是你的選擇麽?”


    林莫語,又何曾動搖過他的選擇?


    過往的種種迴蕩在腦海,羽清忽然間覺得自己好苦好累好孤獨。整個人麵無血色,如同壞掉的木偶一般搖搖晃晃,仿佛被整個世界拋棄。


    林莫語,是蒼生筆。


    難怪,難怪他會突然間變得陌生絕情,難怪他會一直一直強調隻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守護九州。


    他就是怕自己心軟,怕自己不忍心消耗他的性命。


    心口仿佛漏了一個巨大的空洞,血淋淋流淌著鮮血。憑什麽?憑什麽自己就要一次又一次背負這一切?憑什麽她就要一次又一次為了整個九州犧牲?


    六萬年前,她出生入死,護佑九州。


    六萬年後,她放下一切私人恩怨,和那些一直想要致她於死地的修真者聯手,仍然是護佑九州。


    她放下了恩仇,放下了愛恨,放下了信仰,放下了一切!就隻是為了對得起人族的追隨,為了護佑這個九州。


    可是,九州又給了她什麽?


    除了無休止的絕望,無限輪迴的悲劇,她還有什麽!


    她愛的人,死生不複相見,愛她的人,死在她的手上!


    林莫語都不複存在了,這個九州,又有什麽存在的必要!


    “羽姑娘,隻憑此時的你,恐怕也沒辦法掀翻這個九州。”


    流蘇故意用著極其類似於林莫語的語氣說出這最後的一句話,徹底成為壓垮羽清理智的最後一刻稻草。


    沒辦法?他憑什麽認為自己沒辦法!她既然無法毀掉,那就玉石俱焚又能如何!


    羽清,點燃了自己的神元!


    不就是自爆麽!她也會!


    她的愛人,她的家園,她的後輩,她辛辛苦苦培養的孩子們……如今羽清已經失去了一切,又憑什麽要讓這個忘恩負義的九州好過!!


    無窮無盡的磅礴能量,轟然爆發!!


    一身潔白的羽清從發絲開始渡上如夜般的純黑,瞳孔如星芒璀璨,一身長裙也化作通透的墨色,就連手中的斷碎九州劍,也化作漆黑如夜。


    羽清,她不願為神!


    羽清,是天下第一魔女!


    斷碎九州劍,揮出!


    斷碎斷碎,這神劍本就為斬斷一切存在。如今,正應了這個名字,羽清,要斬斷整個九州!


    羽清的修為,正式突破神王境!


    神王威能,滔天鎮地!


    整個九州陰風怒號,血雨滂沱,如同地獄開放,又如同天地破碎,整個世界走到了毀滅的終點。


    天空驟然失去了光芒,大地也瞬間失去了顏色。神鬼葬地,仿佛萬鬼夜行淒厲哭嚎,又仿佛神明臨世癲狂怒吼,厲喝天地,怒斥寰蒼。


    天崩地裂,宆宇坍塌。當羽清這個萬靈之主徹底拋棄天下萬靈的時候,九州又怎是一個末日便可以形容。無數的生命瞬間消逝,山河倒轉,岩噴雪崩。


    無數的人族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已經驚恐萬狀的死去。那些曾經被她不惜性命守護的一切,終於被棄如敝履。


    神王境既然能夠創世,自然就能夠滅世。羽清曾經放言屠盡九州百萬修真者,卻因為肩上的使命和心中的信仰一度放棄。而如今,羽清要屠盡的已經不僅是九州修真者,更是九州的一切生靈!


    羽清,她是魔女!


    你們安排好的道路,我偏不走!


    你們逼我守護,我就偏要毀滅!


    “死——!!”


    伴隨著羽清一聲嘶吼,整個九州大陸轟然裂開。斷碎九州劍一揮,冰封的北境被拋向一邊。


    再一揮,東境兩州搖搖晃晃的離開大陸,隻剩中間艱難相連。


    第三揮,西境的部分被完整的切割,黃沙彌漫,遮天蔽日。


    第四揮,南境的一部分離開大陸,獨自飄離出去。


    整個九州,風雨飄搖,支離破碎!


    羽清位於巨大的爆炸中心,周身籠罩的是無比強盛的磅礴能量。流蘇和帝無炎都已經自保不暇,唯有冰若,同為神王境的冰若,明明也無法掌控自己神王的力量,卻還是逆著能量洪流,衝到羽清身邊。


    “清兒!!”


    冰若嘶吼一聲,但是羽清根本沒有反應。


    此時此刻,她已經徹底失控,失去了一切愛和光明,隻想毀掉這不公的一切!


    連冰若都衝不進去!


    就到這了麽?


    羽清終究會毀掉這個世界,毀掉這個,拋棄了他們的九州。


    遠遠地,白暖暖笑了。


    笑得大徹大悟,笑得灑脫萬狀。


    九條毛茸茸的尾巴擺動著,白暖暖重新化作人形,就在這一刻,她心中久遠的封印,轟然崩塌。


    九州滅亡已是必然,唯一能改變一切的,隻有神器,江山策。


    “守護!!!”


    喊出這一聲的,不是冰若,是流蘇。他萬分沒有想到,明明一切都按照他的瘋狂計劃完美的進行,他甚至沒有給白暖暖灌輸一點舍己為蒼生的理念,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守護會突然間在這個時候記起一切?


    但是,晚了。


    神元境的流蘇,已經不可能阻攔這一切了。


    他隻能目眥欲裂的看著白暖暖從容的浮在半空,成為崩塌的整個九州之中,唯一的穩定。


    巨大的“策”字在白暖暖腳下鋪開,瞬間鋪滿整個散落的九州。


    “冰若哥哥,你說得對,多少年過去了,我心中,仍然是這個世界最重要。但是你不知,這個世界,卻是因為有你才重要。”


    整個天地都是毀滅般的轟鳴,但是這一句話,卻傳遍了整個九州。


    冰若震驚的看著白暖暖以自己為中心重新聚攏了散去的九州,九州的碎片竟然從上下左右四個方向聚攏向白暖暖身旁。


    冰封的北境已經轉到了底部,散落的東境就穩固在右側,被黃沙掩埋了大半的西境落在左下方,小塊的部分南境則飄離在主體部分之下不遠。


    中部雲州所在仍然位於原地,九州碎片竟然以白暖暖為中心拚湊成一個巨大的球形,剩餘的所有部分,則被無際海的海水,一點點填滿。


    白暖暖,就這樣消失在這個巨大的水球之中,羽清燃燒的神元,也在瞬間被止住。


    冰若終於迴過神,將消耗過度的羽清摟在懷中,唯恐她繼續失控下去,他們的腳下,則是那個剛剛形成的蔚藍星球,伴隨著白暖暖最後的力量,悄然間旋轉起來。


    “清兒,清兒!”


    冰若大聲唿喊著羽清的名字,羽清則是茫然的迴過神,木然的搖搖頭。


    她剛剛,做了些什麽?


    她差點毀掉了整個世界!


    這個世界,真的該萬劫不複麽?


    “沒事了,沒事了。”將羽清緊緊的摟緊懷裏,冰若無比後怕,聲音都有些發抖:“九州還在,林莫語還可以重生。他和白暖暖都是神器,他們都會迴來的。”


    還會,迴來麽?


    可是迴來的他們,那還是他們麽?


    “若哥哥……”羽清似乎是有些茫然,有些顫抖的看著冰若,冰若則是將她用力擁在懷中,安撫道:“沒事了,都過去了,都結束了。”


    不知過了多久,羽清終於冷靜了下來。


    蔚藍的星球仍然緩緩地旋轉著,隻是上麵的一切生靈,似乎都已然不複存在。


    羽清,會後悔麽?


    不,其實她不後悔。


    流蘇籌謀了一切,但是他說的沒有錯。這樣的九州,已經不值得他們守護。


    “九州毀掉了……”


    羽清喃喃了這麽一句,冰若剛要再次安撫,哪知道,羽清卻忽然間咧開了嘴:“毀掉了,就毀掉了吧!”


    “……清兒?”冰若唯恐羽清的情緒出現什麽問題,有些緊張的看著他。


    羽清卻是搖搖頭。她是魔女啊!有什麽可墨守成規,有什麽可瞻前顧後:“若哥哥,你不覺得,之前的九州,太絕情了麽?道貌岸然的修真者,口口聲聲為了天下大義,卻隻不過讓天下蒼生生活在枷鎖之中。


    強者恃強淩弱,頤指氣使,弱者食不果腹永無出頭之日。這樣的世界,有什麽可懷念的呢?”


    羽清離開冰若的懷抱,就在遙遠的高空,俯視著腳下巨大的蔚藍星球:“如今,一切都迴到了起點,這不是很好麽?我們是神王啊!是可以創世的神王,有我們在,九州傳承,又怎麽會斷絕?”


    “清兒,你的意思是?”


    羽清已經完全找迴了自己,找迴了那個剛剛離開幽蓮穀,瀟灑不羈的無雙魔女:“若哥哥,我們,來創世吧!”


    ……


    不知道多少個萬年過去。


    曾經的北境,如今在整個星球最南極的一片大陸終究還是沒能從冰封中釋放出來,一層又一層的積雪覆蓋在上麵。厚重的冰蓋已經覆蓋了整個大陸,將曾經的萬千繁華永久的埋藏在冰雪之下。


    剩下的幾片大陸,卻終究還是盤活了。各種各樣的生靈重新迴到了每一塊大陸,開始構建全新的多彩世界。


    而其中,原本的九州中心雲州,如今最大的那一方大陸,赫然是最早誕生出人族的地方。羽清和冰若各自創造了一條大河從西向東,為整個雲州帶來全新的生機。


    哦,對了。如今這裏已經不叫雲州,叫華夏。


    “帝無炎!!你夠了!!你都已經糟蹋了多少華夏的女孩兒了!”羽清終於看見了許久不見的帝無炎,直接衝上去揪住他的耳朵。


    帝無炎則是一如既往的邪魅優雅,從容讓開羽清的偷襲,手中折扇輕搖,好不要臉道:“那都是她們自願的,本宮可沒有強迫過一人。”


    “行了吧你!你可是龍皇!整天裝仙人去凡世欺騙小姑娘,你怎麽做得出呢?”


    帝無炎則是全然不以為然:“那有什麽?本宮也是在幫助華夏複蘇啊!本宮多努力一些,華夏的兒郎們便增長的快一些,到時候,整個華夏都是龍的傳人。”


    羽清再次被他這個不要臉的態度噎住,麵對帝無炎,她還真是多少萬年來從未贏過。


    他不要臉啊!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你能怎麽辦!


    隻不過,羽清之所以放任他這種攪亂俗世的行為,其實也是因為帝無炎他有自己的分寸。他將一部分龍皇神力通過軒轅朗投放在華夏大地上,讓軒轅朗成為人族之王,統領華夏。


    那一部分龍皇之力會化作龍氣一直傳承下去,選擇真龍天子加持天地氣運,一統山河,萬眾齊心。


    不得不承認,在帝無炎的幫助下,華夏的發展速度,的確是提升了許多。


    流蘇再一次目睹江山策慘死而無能為力,差一點陷入癲狂。可是江山策畢竟就在這蔚藍星球的中心,總算給流蘇留了一絲念想。


    他早已經不想再籌謀世俗的一切,隻是每日對月彈琴,不知是否想從悠揚的琴聲中,迴味曾經的一二溫暖。


    羽清和冰若早已和好,沒有了九州,自然也就沒有什麽“死生不複相見”的詛咒。他們建立了新的神界,就叫做天庭,隻不過天庭可不是他們的囚牢,而是一個落腳點,隻要他們想,仍然可以隨時離開這裏。


    蔚藍星球的仙靈之力幾乎被全部抽離,所剩下不多的也在日益消減,人族再也無法修真成神,卻反而刺激了其他的能力。人族的智慧被極大的開發,修真習武道路的沒落,對應的,卻是科技的飛速崛起。


    至於,其他人呢?


    燕山附近,一中年男人山間避雨。忽然間霹靂交加,電閃雷鳴,前方一個青麵獠牙,背生雙翅的青年映入眼簾。


    中年男人也是見過大世麵的,並未畏懼,而是拱手道:“在下姬昌,因偶遇大雨在此躲避,不想打擾到閣下。敢問閣下是?”


    青年迴過頭,本想說一句“我叫汪雷”,卻終究隻說了自己拜師之後獲得的法號:“在下雷震子。”


    ……


    函穀關外,一個半大的孩子叼著稻草,騎著青牛悠哉漫步。看起來隻是個普通的放牛郎,實際上,卻是如今第一強者。


    眾人隻知道,他是天上的神仙,卻不知他的確出生之時就經曆百道雷霆加身,還在繈褓之中的時候經曆了父親的犧牲,讓他的心經受不一樣的厚重洗禮。


    沉睡了幾萬年,他終於重新行走於世,卻是要教導世人灑脫飄渺。他的母親仍然還在沉睡著,但是他很有信心,母親,很快就要醒來了。


    ……


    一座無名的小山,潺潺的溪流旁,一個總角之年的女童嚶嚶啼哭著她原本是一個小話癆,今天因為課堂多言被先生責備,此時獨自在溪水旁哭哭啼啼鬧個不停。


    “小妹妹,你怎麽了?”


    不知什麽時候,一個翩翩少年停在小姑娘的身邊。他生得不算俊美,卻也劍眉星目,頗有一番正氣。


    “要你管!”嚶嚶啼哭的小女孩兒嫌棄的大喊一聲,卻在看見少年麵孔的時候改了主意。她總是對好看的男孩子充滿包容,此時趕忙用袖口擦幹淨自己的淚水,柔弱的問道:“你,你是誰?”


    少年略一施禮:“在下凡笙。”


    ……


    結局,並沒有那麽悲慘,不是麽?


    除去燃燒了自己一切的陳百純,剩下的所有人殘留的印跡都被羽清用數以萬年計的時間重新找迴,然後讓他們迴到蔚藍星球,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最後,羽清和冰若呢?


    竹影成林,青翠挺拔,溪水潺潺,陽光點點。偶然間,幾隻雀鳥飛來,追逐著落在細嫩碧綠的竹枝之上,你來我往,嘰嘰喳喳,為這生機勃勃的隱秘角落憑空添上幾分美妙。


    羽清隨意的坐在一張石桌旁,黑發黑瞳,卻是一身青蔥的長裙。為冰若和自己斟了茶水,忽然間道:“過了這麽久,天地靈脈也終於算是穩定了吧!”


    冰若點點頭。此時的他仍然也是一身青衣,和那年第一次離開涼州,並沒有什麽不同:“小金龍可是被你嚇壞了,竟然用了幾萬年才穩定下來。”


    羽清確實是有些嫌棄:“這個沒用的,要是他和天地靈脈早點恢複,華夏指不定早就已經萬眾齊心,蒼生筆早都問世了。”


    冰若笑笑,這明顯有坑的話題,他也不敢去接。


    “說起來,小金龍也是需要人守護的,帝無炎的龍族很明顯還不夠,而鳳族和凰族原本都是通過族長一人之力衍生後代,共同守護天地靈脈,現在你我在一起了,怎麽衍生兩族後代共同守護靈脈啊?”


    看著羽清的樣子,冰若忽然間笑著湊近,輕聲道:“不如就讓我們的孩子一族掌管靈脈,省的再出紛爭,豈不是也很美妙。”


    “我們的孩子?”羽清似乎也不太迴避這個話題:“那到底是鳳族還是凰族啊?”


    “不如,就叫鳳凰一族。”


    此後,龍族和鳳凰一族齊心合力,守護華夏萬古長興。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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