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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境,安州,東林教山門。


    與一片和諧喜樂的玄族不同,剛剛經曆了漫長戰役的東林教,此刻也是一片哀慟。


    矗立九州千百年的東林教,要解散了。


    東林教的教主觀涯,站在九州至高的造化境界的巔峰高手,甚至沒有解釋上幾分,就簡簡單單下達了這個通告。


    黑水妖肆虐,東林教上下一心協力抗敵,而黑水妖被剿滅之後,他們卻沒有一點時間來享受勝利的喜悅,就被告知這個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


    東林教解散,諸位弟子可任意改投他派,也可自立門戶,無論如何,不得再以東林教名義行走九州。


    沒有任何理由。


    一個多月來,外門弟子已經盡數離去,淚別摯友的場麵不知發生了多少次。近萬名東林教弟子滿心悲戚,想當年東林教是何等威風,東林弟子又是何等榮耀,天下第一習武教派的名號,多少人終其一生不得仰望。


    沒想到如今,卻是落到這般人去樓空的地步,不久前齊心協力的大戰仿佛變成一場笑話,各種傳言四起,如此落差,真是令得人無法接受。


    有人說,是教主觀涯與黑水妖大戰得罪了強大的邪魔,無法再庇護教中弟子。有人說,是大戰這幾個月消耗了太多教中積澱,無法再將龐大的教派維係下去。


    知道的更多的人,則是在口耳相傳,說是東林教曾經清剿魔教幽蓮穀,得罪了玄族族長。如今玄族勢強,以力壓人,逼迫東林教不得不解散。


    但是不管怎麽說,東林教這通天大廈,終究是要坍塌了。內門的弟子所剩都已經不多,這曾經無比喧鬧的東林教山門,也從當初的戒備森嚴,變得越發空空蕩蕩。


    天地靈脈都已經被羽清整個帶走,沒有了靈氣支持,這座曾經在九州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修煉聖地的山峰,日後也將會逐漸恢複成一座普普通通的山脈。


    然後,在無盡的歲月長河之中,連東林教這曾經轟動九州的名字,都會逐漸的被人們遺忘。


    東林教的弟子們,也一一離開這承載著他們匡扶天下夢想的地方,迴到對他們而言已經遙遠的九州,隱匿掉天下第一習武教派弟子的身份,成為普通的江湖兒女。


    從今往後,他們再也不能驕傲的挺起胸膛,報上自己的山門名號。


    “大師兄,這到底是為什麽啊!師父他為什麽不肯見我們!”


    到了最後,仍然不肯離去的就隻有觀涯的幾個親傳弟子,可是如今觀涯閉門不出,任憑這些弟子如何喧鬧,也沒有出來解釋半分。


    “淩雅師妹,不要再為難師父了。你不懂,師父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不懂,我是不懂!可是我懂得,黑水妖來襲的時候,我東林教沒有一人後退半步!我們是護佑九州的英雄!他們神族是高高在上,可是黑水妖來襲的時候,他們又在哪裏!


    我不求他們能給予我們英雄的尊崇,可是他們又有什麽資格把我們當做囚奴!”


    淩雅是觀涯的閉門小弟子,如今隻有十四歲年紀,卻已經拜師十年之久。她的母親曾經是東林教的侍女,生她的時候難產而亡,卻為她供養了充足的精氣。


    如今十四歲的淩雅,天生光暗雙屬性靈脈,丹田容量有著駭人的十九元。自幼天賦異稟,被所有師兄們捧在手心裏長大,從不知陰謀算計為何物,自是有著自己的驕傲性子。


    作為東林教的小師妹,淩雅八歲就晉入築基境界,十二歲就借助天地靈脈之力結成了雙屬性的金丹,可以說是整個九州有史以來最優秀的天驕。


    觀涯早早的在侍女房間將她發現,傾盡一切精心教導,她又勤勉肯學,不論是境界還是功法,都別有一番成就。


    師父曾說,她總有一天會名滿九州。隻是,她甚至都沒有等來行走江湖一鳴驚人的那一天,東林教,竟然就要解散了。


    她從小成長的宗門,一夜之間化為烏有,就因為得罪了一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神族人,憑什麽!


    她們東林教匡扶正義,替天行道,有什麽錯!


    “小師妹……我們蕩平了幽蓮穀,此等深仇大恨不可避免。如今,玄族能給我們這些弟子活路,已經是看在我們抗擊黑水妖的麵子上了。”


    觀涯的弟子,也並非都是蠻不講理之人。他們也曾親眼看見羽清在北境不斷損耗自身為百姓解毒,看見羽清一劍劈散空中的雷雲。對於羽清,他們心中是無比矛盾的。


    畢竟,他們沒有看見過羽清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卻知道這如今為百姓抗下一切的玄族族長,她的親朋好友、同門師兄,通通死在自己東林教的手下。


    事到如今,他們也不知道自己該怨恨誰了。


    “邪門歪道,人盡可誅!我們掃蕩魔教,有何不對!是他們不肯幽居南境偏安一隅,偏要去雲州興風作浪!我東林教替天行道,有何不可!”


    “但是現在他們才是真正的正派,才是在替天行道!”大師兄淩風也是滿臉悲愴。


    “與正道滄桑為敵的,就是邪門歪道。這就是我們信守了千百年的理念。可是如今,他們玄族搖身一變成了唯一的正道滄桑,而曾經對玄族親友趕盡殺絕的我們,又能如何……”


    短短幾句話,淩風卻像是耗盡了身體裏所有的力氣一般。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弱,身側的拳頭卻是越握越緊。


    另一名師兄也是麻木道:“不錯,望水城驚天一役,玄族名滿九州,那個時候你就應該明白,這天下,再也不會是我們四大門派的天下了……”


    隨著最後一句話的話音落下,他的眼眸也是變得暗淡無光,曾經的天下第一習武教派的精英弟子,如今卻是這般頹然,看得人心疼不已。


    什麽是對?什麽又是錯?他們曾經認為自己無比清楚的分得清這九州的是非善惡。可是,黑水妖之亂,他們無能為力,卻是他們從未睜眼看待過的玄族族長以一己之力逆轉乾坤。


    而這個玄族族長,就在幾年之前,還是被整個九州名門正派討伐的對象,千門百派圍攻她的宗門於雲山之巔,剿滅幽蓮穀魔教教徒近萬人。


    事到如今,他們還敢說自己所作所為絕沒有錯麽?


    淩雅卻是一臉憤恨的搖搖頭:“大師兄,你告訴我,剿滅人盡可誅的魔教,我們做錯了麽?抗擊黑水妖,護佑百姓,我們做錯了麽!”


    “我們沒有做錯,可是……”


    “我不需要可是!我們沒有做錯,憑什麽要淪落到如此的境地!我東林弟子,為天地立心,用身體為百姓築起抗擊外敵的城牆,我們憑什麽被如此對待!”


    “師妹!你冷靜一些!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九州大陸強者為尊,玄族崛起勢不可擋,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你知不知道!”


    二師兄從背後抱住淩雅小小的身子,讓她一點一點冷靜下來。他知道,今日的變故對於淩雅師妹的傷害太大,這個從未走出過東林城的小丫頭,她心中隻有明明白白的是非善惡,一時半會兒是無法接受這個結果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天下到底還有沒有道理可講……”


    淩雅的掙紮一點點停下,眼淚不斷的流出眼眶,卻是不再質問下去。從出生至今,她從未遇見過什麽波折,不論是修煉還是習武,她從未遇見過什麽門檻。


    這些年來她順風順水,所有人都寵著她,她曾經以為自己一生都會這樣快快樂樂的過去,做一個九州最快活的女俠,行俠仗義,無憂無慮。卻沒想到,終究是黃粱一夢罷了。


    人生第一次遇到的挫折,就是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曾經擁有讓世人豔羨的一切!如今卻是旦夕驚變,一無所有。


    可是她,根本沒有做錯任何事!就從天之驕子,淪落成九州孤兒!


    因為玄族!


    “淩雅,你也沒有旁的地方可以去,不如跟我走吧!我打算自立一個宗門,雖然不能再用東林教的名義,卻總要將東林教的一切傳承下去。”


    大師兄終究還是開口。他們不能大規模的籠絡四散的東林弟子,但是少數幾個,應該不會被旁人發現。


    沒想到,淩雅卻是用力的甩開抱住自己的師兄。抬起手抹了抹臉上的淚,目光冰冷的看著如今已經變得陌生的師兄們:“你們願意做玄族的走狗,我可不願。既然九州大陸實力為尊,很好,終有一日我會站在九州的巔峰,將我東林教今日所受之辱,一一討還!”


    話說完,淩雅根本就不等幾個師兄迴話,兇狠狠擦去眼角的淚,便調動腰間的綢帶靈器,瞬間飛離山門。


    “師妹!……”


    幾個弟子剛想阻攔,淩雅卻早已消失在他們的視野。罷了罷了,師妹的性子,誰又能攔得住呢?


    隻是師妹,此去江湖,山高路遠,你一個人要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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