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童舔幹淨唇上的鮮血,繃緊臉看向少年,對上那雙漆黑冰涼的瞳孔,他意識到少年沒再撒謊。


    “為什麽?是我不夠乖嗎?”說不出的委屈侵占心頭,幼童倔強地瞪著少年,眼淚一顆顆從眼眶裏掉落。


    “可他們說過,隻要我乖乖聽話,活到二十歲就會來接我……”


    少年臉色一沉,嘴唇囁嚅兩下,想罵又罵不出口。


    壓抑的唿吸聲在這個空間裏響起,一個出自七歲的他,一個出自十五的他。


    許隨在詭異的安靜裏,緩緩開口道:“他還小,別欺負他。”


    少年看了他一眼,眸色冷漠,譏誚地揚了下唇,卻沒再說話。


    許隨看向最後一道隱藏在黑暗中的身影,那道最挺拔修長的沉穩身影。


    “你是誰?”許隨平靜道。


    那道挺拔優雅的身影動了動,似乎看向許隨,似乎輕輕笑了一下。


    “我叫……【智者】。”


    他的聲音十分斯文穩重,不是幼童的清脆稚嫩,不是少年的沙啞偏激。


    甚至和許隨的嗓音也有所不同,而是獨屬於成年男性低啞有魅力的聲音。


    字句清晰,像是溫潤的玉珠打在大理石上。


    幼童和少年莫名其妙地看向【智者】,不明白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七歲的幼年期。


    十五歲的少年期。


    二十二歲的成年期。


    為什麽會有一個看起來比他們大那麽多的【智者】?


    【智者】說:“我很少出現,我不重要。”


    許隨收迴眼神,他後退一步,露出腳邊被爆頭的屍體,一個油膩肥胖的老男人。


    “現在,我需要梳理一下前因後果,找出殺害院長的罪魁禍首。”


    少年皺眉,又很快平複情緒:“他是被我殺的,一槍爆頭。”


    許隨微微笑起來:“不對,兇手另有其人。”


    少年歪頭:“你的意思是說,在他想侵犯我的時候,我親手拿起土槍爆了他的頭,但是人不是我殺的?”


    許隨還是那句話:“兇手另有其人。”


    他繞著屍體慢條斯理地走,嗓音溫和:


    “你們是我刻意弄出來的三個部分,當時的記憶被分割成了四份,一人一份。”


    “現在,讓我們迴顧一下當年發生了什麽。”


    幼童抱緊小熊,不安地看了眼在場的三個大人,強裝鎮靜,聲音細弱不可聞。


    “我記得,那天他把我叫進辦公室,說我最近工作做的很好,孤兒院逃跑的人少了很多……”


    “他說,他要給我獎勵。”


    “然後……”幼童困惑地皺起細眉,搖了搖頭,“他拿出了一根棒棒糖給我吃,之後我就不記得了。”


    少年看不慣他這副幹淨又天真的模樣,厭煩地看了孩童一眼,接過話:“之後是我。”


    “等我清醒的時候,棒棒糖掉在地上碎成兩半,我正倒在辦公桌上,身上壓著一頭死肥豬,他在扒我衣服。”


    “我惡心透頂,拿筆戳瞎了他的眼睛,拿起藏在腰後的小土槍,爆了他的頭。”


    許隨停下腳步,看向少年,問:“誰給你的土槍?”


    “我自己做的。”少年說,“這些年看管孤兒院,再加上總被賣來賣去,我也積累了些錢和材料,自己偷偷買來做的。”


    空氣陷入死寂。


    在一片不安的寂靜裏,許隨嗓音沒有起伏,淡到毫無感情。


    “你一個連學都沒機會上的野狗,是從哪兒學會的槍支組裝?”


    “因為有圖紙……”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腦海裏的記憶翻滾,他睜大眼睛,臉色泛白。


    “不對……我哪兒來的圖紙?是誰給我的圖紙?”


    幼童疑惑地歪頭:“圖紙是我拿到手的,就藏在牆角一個小土坑裏……可是我為什麽知道哪裏有圖紙?”


    許隨指向幼童,說:“圖紙是你拿的。院長死亡那天,是你裝出無辜的模樣降低了院長的警惕心,以毫無防備的姿態走進了辦公室。”


    幼童一怔,恍然大悟,仿佛想起了自己曾經幹的“壞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許隨指向少年,說:“材料是你買的,人是你殺的,你是動手最多的那個人格,也是最偏激黑暗的那個人格。”


    少年涼涼勾起唇角,坦然受了這個評語:“這世上每個人都該死。”


    許隨指向自己,道:“槍支是我組裝的,是我偷藏到背後拿到辦公室的。”


    “我的記憶和你們兩人之間銜接起來,院長叫我進辦公室的時候,我心裏察覺出了不對勁,我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


    “他的表情太勢在必得,他躲在暗處對我陰笑……”


    “所以我拿起自己組裝的小土槍,藏到身後,進了辦公室。”


    幼童咬唇道:“然後,院長,給了我一根棒棒糖……”


    許隨笑道:“糖上塗了藥,吃了會讓人手腳無力。我假裝無意把它摔到地上,誰成想激怒了院長,他把我推到辦公桌上……”


    少年接話:“那張油膩猥瑣的臉真惡心,他居然敢用髒手碰我……我腦子裏叫囂著一定要殺了他,我失去理智,拿出土槍抵住他的太陽穴。”


    許隨微笑:“殺了他之後,我的理智重新占據高地。我知道我得立刻逃出去,槍聲引起了外麵一大批看守者的注意,他們一定會殺了我……”


    “那一瞬間,我的腦子仿佛提前規劃好了路線,計算好了看守者的包圍圈和薄弱處,還有那提前準備好的藏身處……”


    “短短半個小時裏,我成功突破看守者的包圍圈,居然順利地跑出了孤兒院!”


    三個人突然沉默,對視在一起。


    幼童問:“是誰給我的圖紙?”


    少年問:“是誰暗示我殺了院長?”


    許隨問:“是誰幫助我逃出了孤兒院?”


    年齡各異,聲調不同的聲音混同響起,像是和聲奏樂。


    三人突然看向隱藏在黑暗處的【智者】。


    黑洞冰冷的眼睛齊刷刷地對準這個黑暗中顯山不露水的男人。


    他們咄咄逼人,異口同聲。


    “還有,你又是誰?”


    【智者】無聲笑了笑,他在黑暗中打量這三個小家夥,嗓音穩重溫柔。


    “我很少出現,我不重要。”


    “在你們絕望恐懼的時候,迷茫無助的時候,瘋狂偏激的時候……”


    “我可能會出來幾分鍾,稍稍指引一下正確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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