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燁盯著許隨那張蒼白的臉,咬著甜脆的小薑餅,眉目帶笑。


    對上神父慍怒卻不發的表情,預感到再逗下去這人要發火了,沈燁換了好聽話。


    “神父,我相信你可以靠自己解決麻煩,對方隻是個人類。”


    “如果你離開教堂,連這點小危險都要別人出手幫助,那該怎麽在妖魔橫行的世界活下去?”


    怒意被一盆水澆滅,許隨望著對方俊美至極的臉,若有所思道:“你不肯幫我……是在試探我?”


    試探他的能力,他的心性,看他在危險當中是瑟瑟發抖還是奮起反抗。


    他不信沈燁能眼睜睜看他死,之所以冷眼旁觀,是要看神父適不適合在外麵獨自行走……


    如果他脆弱無依,離了保護就不能活,沈燁就會考慮把他圈養在自己的保護圈裏,那許隨就活該失去自由,淪為被人寵愛和庇佑的寵物。


    如果他冷靜理智,憑借自己度過這次危機,沈燁就會知道他不是任人擺布的廢物,有一定能力在外闖蕩,會坦然放手給予許隨行走的自由。


    沈燁佯裝聽不懂,眨眼道:“什麽試探?”


    “沒什麽。”許隨扭了扭手腕,語氣平靜道,“你為什麽跟著我。”


    沈燁把牛奶和脆餅放到一旁,跳下馬車,彎腰俯身直視神父那張俊秀的臉。


    “神父,我覺得你需要一個侍衛。”


    他說話時口腔隱現一截猩紅舌尖,莫名糜爛,卻笑得燦爛耀眼:“要考慮我嗎?一個銅幣就能買下我。”


    許隨理了理淩亂的衣服,麵色冷肅:“抱歉,我並不需要侍衛。”


    “你需要。”沈燁眸底的笑意不變,他輕聲道,“惡魔泛濫,專吃人類,你沒有特殊的本領,逃過一次能逃過第二次嗎?”


    “惡魔暴戾恣肆,精靈高傲冷漠,神族事不關己,巨人愚蠢又力大無窮……”


    “神父,你在安逸腐敗的教堂活了太久,以為所有種族會把你當司鐸尊崇嗎?別這麽天真了,他們會把你當做食物,一口口吃掉。”


    許隨抬眼,看清沈燁皮囊底下的玩味,冷冷道:“如果我不雇傭你,你會如何?”


    沈燁勾唇道:“請你牢記一件事:你不雇傭我,我沒有保護你的責任和義務。”


    “所以我會離開你的身邊,直到你從心底認為你需要我為止。”


    許隨從他的態度裏嗅到了認真和冷漠。


    他要是敢說一句“不雇傭”,以沈燁的脾氣依舊會跟著他,但就像他說的那樣,繼續冷眼旁觀,直到神父服軟求饒為止。


    沒必要在這方麵硬杠,到時候出危險了再求人丟人的還是自己。


    深有經驗的許隨眼也不眨:“行,我雇傭你。”


    沈燁略有些詫異。


    神父可不是什麽遇強就軟的人,他還以為要再折騰幾次對方才願意服軟雇傭。


    沒心思細想其中緣由,神父願意是好事,沈燁伸出修長漂亮的右手。


    “好乖,上車吧。”


    又聽到這句熟悉的“好乖”,許隨瞬間幻視原世界每次他做了符合沈燁心意的事,都要被誇的場景。


    血壓有點飆升,許隨恍然發覺,他以前一跟沈燁相處就頭暈目眩,真不是他的錯。


    果斷把原世界千錘百煉過的好心態拿出來,許隨站在原地緩了緩,重新擺好自己的定位。


    這個世界的妻子惹不起。


    惹不起就順著,溫言軟語多了,沈燁的態度也會隨之變得柔和,他也不至於整天被妻子氣成河豚。


    許隨搭著他的右手上了馬車,彬彬有禮道:“多謝。”


    撒旦抿唇笑道:“不謝,我美麗的神父。”


    本以為自己會得到一個瞪視,但是許隨飄來的眼神輕描淡寫,似乎還浸著笑意。


    望著重新落下的車簾,沈燁迴不來神。


    ……順利得讓人不敢相信。


    撒旦跳上駕駛馬車的位置,手裏拎著韁繩,沉吟思索了片刻。


    “神父,你想去哪裏?”他慢聲問,“精靈族怎麽樣?”


    車裏傳來許隨溫柔悅耳的聲音:“精靈族擅弓,高傲且排外,你闖進去不怕被射成篩子嗎?”


    撒旦擺弄了一下韁繩,不知道這怎麽弄,幹脆用魔力驅使馬車噠噠噠走起來。


    他身子往後一靠,想起精靈族那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不會。”撒旦微笑道,“精靈族好客,他們很歡迎外來者。”


    不歡迎也沒關係,他可以打得那些精靈歡迎,闖進去找“老朋友”敘舊。


    知道沈燁在隨口編瞎話,許隨閉目養神:“那就保護好我,你可是我一銅幣買來的侍衛。”


    沈燁變戲法似的從懷裏掏出熱氣騰騰的白麵包,扔進馬車裏:“吃飯了,我吝嗇的神父。”


    看著懷裏價值一銀幣的白麵包,許隨不禁揚起唇角,拿起來慢吞吞咬一口。


    “精靈族有你仇人?”


    “有個賤人。”


    咀嚼成渣的麵包差點嗆進喉嚨,許隨緩了緩,還沒開口說話,車簾突然被掀開,一杯牛奶遞了進來。


    沒問從哪兒來的牛奶,許隨接過杯子,喝了口順順氣,問道:“他怎麽惹你了?”


    “他沒怎麽惹我,我單純看他不順眼。”撒旦輕而悠揚的聲音傳來。


    “要說唯一的糾紛,是很久以前各族亂戰,戰場上他朝我眼睛射了一箭,讓我瞎了一隻眼。於是我拔了他的舌頭,在他臉上刻了醜陋的魔紋。”


    “他美麗優越的樣貌成了如此惹人厭惡的模樣,那個精靈受不住打擊,幾次尋死,聽說被精靈長老救了迴來……”


    許隨咬著麵包,聽到這個故事,他順著沈燁的話故意挑刺:“所以你貪戀他的美貌,次次去找他,是為了用仇恨讓他重煥生機?”


    “當然不是。”沈燁驚訝地說,“我過去是為了在他臉上重刻魔紋。”


    許隨:“……”


    “聽說他的臉被精靈樹治愈好了。”沈燁慢悠悠道,“所以我隔段時間就會去精靈族一次。”


    神父微笑道:“乖孩子,放下仇恨是主的……”


    撒旦優雅一笑:“誰信上帝誰是狗。”


    神父再接再厲:“我們要愛仇敵,善待他們……”


    撒旦神色不變:“你再開口你是狗。”


    “……”


    許隨麵無表情地啃了口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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