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廝殺聲、呐喊聲透過門窗隱隱傳來。


    顧昭和拖了個凳子坐到角落裏,以免被無意間射進來的弩箭射到。


    又從懷裏掏出一本書,悠閑自在地看起來。


    許隨正在用匕首切割地上的屍體,把那雙手砍下來,抽空瞥了眼心安理得的皇帝,問道:“陛下,我們不出去幫忙嗎?”


    “朕是天子,要朕以身犯險那要外麵的人有什麽用?”


    顧昭和翻了一頁,語氣毫無起伏:“至於太師……您身子骨弱,就別出去拖後腿了。”


    不然還得讓沈燁抽出精力保護。


    “這三年,陛下著實成長了許多,都讓臣感到陌生了。”許隨抱著兩隻手走到他身邊,坐到另一個凳子上。


    顧昭和輕瞄向許隨,似笑非笑:“……這三年,太師也變了許多,”


    許隨莞爾:“是嗎?”


    “朕記憶裏的太師,清風朗月,謙謙君子,知世故而不世故,雖洞察人心卻依舊心地善良。他是朕親認的父親,是朕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顧昭和托著下巴,慢悠悠道:“你和他不一樣。”


    陰毒,虛偽,無情,冷漠,就關心一個沈燁,連當今天子都不在乎。


    許隨讚道:“陛下好眼力。”


    “大概是因為您從未想過裝吧,不然朕也猜不出來,如此怪力亂神之事……”顧昭和平靜問,“什麽時候換的,是三年前那場落水嗎?”


    許隨笑眯眯的:“差不多。”


    顧昭和捏緊了書頁,指骨泛青,卻依舊平靜地點頭:“好。”


    他的太師死在了三年前的落水裏。


    “陛下,你明知道我不是太師,是不知從哪兒來的孤魂野鬼,還如此重用我?”許隨好奇道,“不怕我謀害皇嗣,謀朝篡位嗎?”


    “你沒這個閑心。”顧昭和冷冰冰道,“一門心思全在沈燁身上,如果不是朕拘著你幹活兒,你恐怕早跑邊疆和他雙宿雙飛了。”


    一個滿心愛情的人,哪怕他聰慧可怖,哪怕他陰毒冷漠,都不足為懼。


    許隨歪頭,用全新的目光打量這個他從未在乎過的天道之子,笑問:“何時懷疑的?”


    “你當年說戀慕沈燁,朕就感覺不對勁了。”皇帝慢條斯理道,“太師不喜粗蠻武將,且他最厭惡叛向太後黨的沈燁。”


    “這些年來,你籌辦易堂、收買人心的手段和太師截然相反。他不會向你一樣偏激,他隻會徐徐圖之,讓人心悅誠服。”


    “徹底讓朕確信你不是太師的,是幾月前你請命清剿貪官汙吏那件事……”


    “明麵上為朕做事,以酷吏手段威脅百官。實際上卻變態至極,發泄你自己的私欲,甚至是為沈燁報仇……你太扭曲了,太師不會這樣。”


    說完這番話,少年天子沉默了許久,才又低頭佯裝沉靜地看書,輕輕道:


    “你不是他。”


    顧昭和早該看出來了,卻一直不想相信。


    那個撫養他長大,以身擋住明槍暗箭,一次次拉著他不往下沉的太師,早就死在太後的算計裏。


    那個人忠誠,炙熱,溫潤,善良,滿心滿眼都是顧昭和,把人當做親生孩子疼愛。


    “朕今天,已經替太師報仇了。”顧昭和看向那具殘破不堪的屍體,冷漠道,“但想到是這麽個東西奪走了太師,還是心有不甘。”


    許隨托腮,不見絲毫懼色,輕笑問:“陛下要自今天起不擇手段,暴戾無常嗎?”


    顧昭和把恨意收迴去,往後懶散一躺:“不會。”


    “嗯?”


    “如果是三年前,朕可能會心性大變。”


    顧昭和看著書篇上飄逸灑脫的字跡,手指熟稔地撚過:“還是要多謝你了,給了朕一個緩衝時間,讓朕一點點接受太師已死的事實。”


    “好吧。”許隨突然想起什麽,“那臣還要教導大皇子嗎?”


    “為什麽不?”顧昭和詫異問,”你不教,難道還要朕來教?”


    “宮中那些夫子朕都不放心,當年朕落魄至極,他們懼怕太後,連字都不願意教朕認……你雖然變態了些,有病了些,扭曲了些,卻是個頂頂好的夫子。”


    許隨:“……孤魂野鬼,你也信?”


    顧昭和:“沈燁就認準你這個孤魂野鬼,你怎麽不問他為什麽愛你?”


    許隨被硬塞了個麻煩,不禁嗬嗬一笑:“陛下輕信他人,小心陰溝翻船。”


    顧昭和微笑:“你這副身子落過水,中過毒,活不了多久,朕可一日日算著呢。”


    當年太醫說許隨被落水下毒的事傷了根基,極易短壽早逝。


    顧昭和自認比許隨年輕,就算許隨三十六死了,他也才二十六歲,往後大好時光都能拿來穩固政權,治理天下。


    他何必在尚且年少急需用人的時候弄死許隨?


    許隨活不了多久,他會死在自己的鼎盛期前,威脅不到皇權。


    此人有才,不拿來用簡直暴殄天物。


    “你死後,沈燁也會追你而去。”顧昭和溫柔道,“朕的兩個心腹大將,會在成為心腹大患之前死去,那朕為何不能信你們?重用你們?”


    許隨挑眉:“你就這麽說了?”


    連遮掩都不帶遮掩一下?


    “你又不是朕的太師,何必管你心情。”顧昭和冷臉道,“而且,你會在意這個?”


    許隨聳肩:“不會。”


    相反,他都快被顧昭和驚豔到了。


    不愧是權謀文成長型男主。


    顧昭和哼了一聲,把書頁撫平,小心放進胸口處:“外麵快打完了,留下來吃頓飯嗎?”


    許隨忍笑,故意道:“鬥膽問一句,吃飯的意義在哪兒。”


    “沒什麽意義,隻是你和沈燁立了大功,理應嘉獎。”顧昭和道,“和皇帝同食,傳出去別人自然知道你們是天子近臣,也會多給兩分好顏色。”


    “朕給你們金錢,權勢,地位,信任,隻希望太師在有生之年裏能盡心做事,效忠於朕。”


    都說好了信任加重用這小兩口,顧昭和自然要做出些表現。


    許隨虛偽拱手:“多謝陛下。”


    顧昭和笑了:“少整虛的,朕日日在等你死呢。”


    許隨還沒做反應,房門突然被人敲響,隨後跟等不及似的推門而入,一陣狂風旋過,他落進了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裏。


    一股衝鼻的血腥氣和鐵鏽氣襲來。


    “想死你了!”沈燁把臉埋進他的頸窩裏狂吸,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味道。


    許隨掙紮抬頭,看到一身銀色盔甲的沈燁正眉開眼笑地看他。


    他高大冰冷的盔甲上都是片片腥血,就連臉上都被濺出血花,身上帶著冰雪的冷凝和劍氣未散的鐵煞氣,一雙眼睛卻濕潤又討好,眼巴巴地看著他。


    許隨抿唇,勾住沈燁沾血的手指:“怎麽凍成這樣?”


    “外麵又下雪了。”沈燁隨手抹了把臉上的雪和血,血唿啦擦的糊了一臉,“雪覆屍體,還蠻漂亮的,太師你想去看嗎?”


    許隨好笑地依過去,吻了他一下:“去換身衣服,臭死了。”


    沈燁抱著軟綿綿的病秧子,笑得見牙不見眼:“換,馬上去換。”


    一道幽幽的聲音傳來。


    “你們……”


    小兩口疑惑看過去。


    顧昭和坐在凳子上,滿臉冷漠。


    “雖然朕已經做好了被你們無視的準備,但是你們也不至於完全不把朕當個人看吧?”


    而且……


    顧昭和看向比之前還壯一圈,又糙又黑像個鄉野土漢的沈燁,不解地皺起眉頭。


    沈燁三年不見,怎麽醜成這樣了?


    他假太師的眼光真就差成這樣?醜成這副模樣的妻子也能下嘴親?


    顧昭和囁嚅一下嘴唇,把質疑憋了迴去。


    算了,可能人家天生就愛這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病弱美人撒嬌流淚,老婆心碎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酒250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酒250並收藏病弱美人撒嬌流淚,老婆心碎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