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公園靜謐無聲,偶爾有一聲知了打破寂靜。


    流水的嘩啦啦聲響起,在公園的中央噴泉處,一個赤身裸體的青年迎著皎潔月色站在池中。


    半長不短的黑發被打濕,黏在白皙單薄的肩頭,晶瑩的水珠墜入池中。


    青年身高腿長,比例勻稱而完美,兩片薄薄的肩骨凸起又舒展,在月下像即將振翅欲飛的蝴蝶。


    許隨把身上的黑水和泡沫衝走,頭發順滑的貼在清俊的臉側,用冷水洗澡顯然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洗一會兒就要停下來緩幾分鍾。


    “要生病了。”


    許隨摸了摸開始發燙的臉,發覺有生病的趨勢,從池中跨了出去。


    他細長的五指在一套幹淨運動衣上撥動兩下,拿起,舒展,柔軟的布料套在蒼白到泛青的皮膚上,遮住身體。


    衣服和沐浴露是偷的,水用的是公園的涼水,為了幹淨一點許隨顧慮不了那麽多,他受不了身上的肮髒和臭氣。


    “這具原身體,真是個名副其實的乞丐?”


    拉鏈從底部一直到頂端,含住青年瘦削的下半張臉,運動服鬆鬆垮垮的包住許隨的身體,徒留下一雙黑洞洞的眼睛。


    “這是宿主第一次做任務,需要適應。”星星顯得很有經驗,“我專門為你挑了這具無父無母,和劇情無關的身體,以免多生事端。”


    “身體的原主人有陰陽眼,時常撞鬼,承受不住壓力變得瘋瘋癲癲,淪為了乞丐。”


    許隨聽完之後默不作聲,他身上冰涼的嚇人,剛洗完澡的身體被冷風一吹,腦神經傳來鈍鈍的疼痛。


    他走到馬路邊,此時這邊地方空無一人,瑩白的路燈照亮底下一片,抬頭時四周仍然黑得可怕。


    路燈拉出他詭譎而纖細的身影。


    許隨的嘴唇泛著不正常的青白色,皮膚慘白,渾身縈繞著森森的冷意,看起來像醫院太平間跑出來的屍體。


    他站在路邊靜靜等待。


    “滴滴……”


    清脆的車笛響起,一輛捷達停在他的麵前。


    車窗搖下,油頭粉麵的司機探出頭,喊道:“哎,還差一單我就迴家了,看你站半天了,上不上車?”


    許隨揚起唇角,走過去拉開後座門,坐進去對司機點頭,溫和道:“去曲觴公館。”


    “謔。”司機眼神變了,他以人不可貌相的眼神上下打量青年,想從對方被遮掩的嚴實的外表看出什麽。


    全身不到三百塊的行頭,頭發還濕漉漉的披著,皮膚有種久不見陽光的蒼白,下半張臉被衣服遮住,唯一值得誇讚的,就是那雙冷淡的漂亮眼睛。


    看起來是個年紀不大的窮學生,怎麽能去曲觴公館那種非富即貴的地方?


    難道是出來體驗生活的富家少爺?


    再度開口,他橫行妄為的語氣收斂了許多,帶上了小心翼翼:“那地方可是金窩窩,你家住那兒?”


    “差不多吧。”許隨跟變魔術似的,從空蕩蕩的口袋裏掏出口香糖,他咀嚼了兩下,語氣帶笑,看起來脾氣挺好,“我老婆住那兒。”


    這是吃軟飯的?


    司機臉色微變,富家小少爺秒變傍富婆的小白臉,他表情差點沒收住。


    “老婆?她多大了?”他語氣怪異,“我看你年紀也不是很大,大學生英年早婚?”


    許隨想了想那人跟年齡毫不相符的暴躁脾氣:“他三十二,是比我大幾歲。”


    “英年早婚?算不上吧,我是被逼的。他當年闖進我的房間,槍口抵我腦門上,說不跟他結婚就一槍崩了我。”


    許隨心情不錯,想起往事也願意多說兩句。


    “他把我拖到婚姻法事局,我跟他打了一架,沒打過,還把自己胳膊掙骨折了。”


    “我疼暈了過去,第二天在星際高級醫療城醒來,法律關係上就多了個妻子。”


    這人沒病吧?神神叨叨,怪言怪語的。


    司機嘴唇囁嚅了半天,跟看神經病一樣瞧著後視鏡上那個藏頭露尾的青年。


    一路無話,車行駛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唯一的可見度就是車燈照亮前的那一小片,詭異而陰森。


    路的兩邊是斜坡,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周圍的景色越來越荒蕪。


    黑夜裏仿佛有誰在貪婪的凝視著這輛載著活人的車。


    大概十分鍾後,司機輕嘖一聲,察覺不對勁了:“今天人怎麽這麽少?開了一路也沒多少人。”


    車後座的許隨睜開眼睛,往周邊看了一圈。


    車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市區行駛到郊外,周圍城中村一般的建築在黑夜裏矗立,像一具具呆板僵直的屍體,張開血盆大口笑看著他們。


    許隨聽著前方司機的碎碎念,冷不丁道:“曲觴公館在郊外?”


    “當然不是。”司機連連搖頭,“曲觴公館在中心環區,那地兒富庶著呢!”


    既然不是在郊外,司機為什麽把車開到這裏?還一副無所覺的模樣?


    許隨看向後視鏡,發現司機原本因熬夜混濁的眼球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變得猩紅,血絲像蜘蛛網一樣蔓延開,眼球凸起,嘴巴無意識張開,看起來像被人勒死的吊死鬼那樣。


    似乎意識到許隨在看他,司機咧開黑黃的嘴,露出七鰓鰻一般環狀的牙齒:


    “可能今天比較特殊,在舉辦什麽大型活動吧。”


    聞言,許隨露出一絲了然的笑意,他似乎沒看到司機的醜陋和異狀:“今天是什麽日子?”


    “七月十五,中元節。”


    鬼門大開,百鬼夜行。


    凡人止步,忌行忌遊。


    載著活人的車輛飛速馳過空無一人的馬路,向深不可見底處狂奔。


    車內,陷入詭異的寂靜。


    許隨安靜地坐在後座,看著司機醜態百出的那張臉,蒼白細長的五指緩緩拂過眼睛。


    ……陰陽眼,原來有這個副作用。


    不止能撞鬼,在陰氣大盛的時節,在寂寥無聲的夜晚,陰陽眼的持有者會成為鬼怪最渴望吞噬的血肉軀殼,是鬼怪們唯一重獲新生的機會。


    連通陰陽之道,從地獄中奪舍重生。


    如果不是他陰差陽錯的拿走了這副軀殼,原主恐怕已經被鬼怪奪舍了。


    就連今天的這場車禍,也極有可能是鬼怪下的手。


    “今天是你撞的我?”許隨冷清如泉擊青石的聲音在車內緩緩響起,“看我活了過來,不甘心想再來一次?”


    司機的皮膚開始寸寸皸裂,像被火燒過似的,一層層起皮,露出猩紅炭焦的血肉。


    他露齒一笑,血水嘀嗒落下,愈發惡心:“好聰明啊,我等了你三個月啊……”


    他咯咯笑著:“你運氣可真好,被撞成爛泥都能從地上爬起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現在,你的身體是我的了!”


    他的右胳膊開始延展伸長,從縫隙裏鑽出去想要纏住許隨的四肢。


    “肆意害怕,瘋狂尖叫吧!我喜歡獵物的垂死掙紮!”


    司機的臉色慘白如鬼魅,他陰森森的笑著。


    他沒等到獵物瀕死而恐懼的尖叫。


    一隻修長冰涼的手扼住他的脖頸,司機愣住,錯愕迴頭。


    他的瞳孔倒映出一張蒼白清雋的臉。


    許隨不知道什麽時候把外套拉鏈拉開,露出他過於俊秀精致的臉。


    他臉色蒼白如紙,有種弱不禁風的病態,五官每一處像精雕細琢過的神造物,唇瓣微薄而泛青,一雙空洞陰冷的眼珠子鑲嵌在臉上,讓人心生寒意。


    他就像黑夜裏浸透著寒霜和水漬的玉石,漂亮但毫無生氣,看起來比司機更像一個冤鬼。


    “冤鬼”動著薄而青的嘴唇,低低囈語:“不要恐懼,不要尖叫,我討厭吵鬧的獵物。”


    司機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在無數惡鬼貪婪的注視裏,那行駛在郊外公路上的捷達忽然急刹車停了下來!


    正在惡鬼們疑惑的時候,一道歇斯底裏的尖叫貫徹荒野。


    “啊啊啊!!!”


    接著,是咯吱咯吱的解體聲。


    毛骨悚然的輕微聲響從捷達裏傳出。


    好像有人撕開了皮肉,拽斷了骨骼,然後尖叫戛然而止,成為了含混的嗚嗚聲。


    聽起來像舌頭被拽斷,但還是硬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聲音。


    惡鬼們貪婪可怖的視線滯住,麵麵相覷,居然不敢接近那個車子一步。


    鬼,最怕的就是惡人。


    一具殘破的屍體從主駕駛位扔了出來,咕嚕嚕在地上滾動兩圈,他慘白猙獰的臉早已破敗不堪,肢體殘缺,看起來像經曆過地獄十八層刑法一樣。


    所有的竊竊私語聲,鬼魅的低笑聲,可怖陰森的怨語,在看到這個被扔出來的“倒黴鬼”的時候,瞬間消失不見。


    萬籟俱寂。


    “嗡……”引擎發動聲響起,那輛捷達重新照亮周圍的黑暗,在鬼目睽睽下悠悠然馳離了這裏。


    蒼白細長的五指持著方向盤,身穿運動衣的青年搖下車窗,在黑夜裏對鬼怪們揚唇一笑。


    “再見。”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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