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罵,還一邊仰頭灌酒,打個嗝兒都能把人醉暈。


    陳道玄微微一笑,把胖乞丐請進了林地中央。


    乞丐頓時瞪圓了眼睛:“哦豁,特奶奶的,你還真沒吹牛逼啊,還真是氣絕格局,都四五十年沒見識過了。”


    “嘖嘖,要不怎麽說,老二那王八蛋是天煞孤星轉世呢,特娘的,到哪兒哪兒倒黴!”


    “老七啊,你都給他擦了半輩子屁股了,也真是難為你了。沒辦法,他也沒把我這個當大師兄的放進眼裏啊,誰都管不了他。”


    “沒事,可能這就是我的命吧。”陳道玄坦然笑道。


    胖乞丐聳了聳肩,就地盤坐了下來。


    陳道玄則從袖口裏掏出一個布囊,遞給了鄭阿牛。


    解開一看,全是桃核。


    “這是……桃樹種子?”


    陳道玄搖搖頭“不是一般的桃樹,是天罡桃樹,也叫血桃樹。”


    “這是我家掌門師兄培育的天材地寶,唯茅山宗獨有,樹木成才後,會孕育出最純粹最猛烈的罡氣,邪不可幹,也隻有這種至純至烈的罡氣,才能阻斷氣絕風水的擴散。”


    “我已經在布囊上畫好了經緯圖,你按照方位,把這八顆桃種栽下。但切記,要在周圍栽下普通的桃樹,掩護血桃樹,避免讓讓外人得知,畢竟,這些種子是貧道偷來的。”


    鄭阿牛懵逼了“偷、偷的??”


    陳道玄苦澀的點點頭:“這可都是我家掌門師兄的命根子啊。”


    “事關老百姓的死活,掌門師兄應該是願意借桃種的。但問題是,他跟我二師兄的關係很差,一旦知道這裏的災難,是由我二師兄引發的,掌門師兄恐怕會賭氣不管。”


    “所以,我隻好偷了……”


    鄭阿牛感到愕然的點了點頭。


    真沒想到,這些世外高人,其實也都是性情中人。


    “好了,你拿去栽種吧。但記住了,種子不能碰鐵器,要先用公雞血浸泡一個時辰,再用木屑包住,然後才能入土。別用化肥,頭天以童子尿淋之,之後也隻能用天露水來灌溉,泉水亦可,一天至少要澆五次。”


    鄭阿牛認認真真的記下來,然後跑迴村子裏準備。


    等他拿著泡好的種子迴來時,不由得愣住了。


    他原本以為,兩位高人借來了神樹種子,已是仁至義盡,應該離開了。


    沒想到他們還在。


    而且,有幾十隻一掌大小的小紙人,正奮力地在他們周圍掏挖溝渠。


    被牽過來“榨取”童子尿的幾個小男孩,忍不住好奇心,上前圍住了那個胖乞丐,感到好玩的揪他絡腮胡。


    突然,一個小男孩臉色一綠,捂著開襠褲打滾。


    胖乞丐睜開了眼睛,收迴了方才彈小孩丁丁的手指,聞了一下,打著酒嗝嗤笑:“真臭,都這麽大了,不好好洗澡,害不害臊?”


    另一名膽大的男童咽了咽吐沫,奶聲奶氣道:“爺爺,你一頓吃幾個小朋友呀?啊不,吃幾個饅頭?”


    胖乞丐哈哈大笑。


    “貧道不吃飯,隻喝酒。”


    鄭阿牛急忙上前把頑童拉開,拱拳道:“冒犯了大師,小孩不懂事,請別見怪!”


    “對了,你們這是……”


    陳道玄這才徐徐睜開了雙眼。


    “掌門師兄培育的天材地寶,一般也就隻能在他那特製的溫棚裏生長了,其他人、其他地方,極難養活,更何況是這氣絕之地。”


    “隻是栽下這些種子,就足以延緩氣絕格局的擴散了,但樹木不長成的話,終究難以長期維係。”


    “但,要想在這裏養活天罡桃樹,又豈能隻靠區區的天露水?必須要得道高人的精血,每日滋潤。”


    “所以我才把大師兄請過來,因為隻靠貧道,根本養不活這整整八棵天罡桃樹。”


    “我知道了!”一名小頑童拍手嬉笑:“這個胖爺爺這麽肥,血肯定也多!”


    胖乞丐也沒生氣,隻是嗤嗤怪笑了兩聲,把這小鬼頭也彈得捂襠打滾。


    陳道玄繼續道:“情況好的話,可能隻需要一兩年吧,樹苗成型後,就不再需要我們的精血了,可以用陽氣重的人血替換;”


    “但要是樹苗遲遲不成型的話,我們可能得在這裏呆上幾十年,甚至可能功虧一簣。”


    “不過,我們會盡力的。”


    他說的平淡,卻令鄭阿牛渾身一震。


    他這才明白,陳大師為了解救黎民百姓,犧牲了多少!


    還有那位胖高人,雖然看起來外貌邋遢,卻願意做這種事情,真是人不可貌相!


    鄭阿牛感激涕零,立馬拉著幼童們,跪地道謝。


    此時,那些個又小又精悍的小紙人,已經把溝渠挖到了育苗位置。


    鄭阿牛趕緊跑過去,小心翼翼的種下了桃種。


    陳道玄衝胖乞丐點了點頭,當先輕輕在指尖上一滑,擠出來數滴精血。


    這精血圓潤如珠,沒有浸透大地,反而翻轉著滾向了桃種。


    胖道人打了個哈欠,也刺破手指,懶洋洋的滴下了精血。


    結果被這正午的烈陽一照——轟!——居然自燃了!


    鄭阿牛嘖嘖稱奇:“我的媽呀,您這血管裏流的到底是血,還是酒精啊……”


    胖道人尷尬的訕笑兩聲,當即做法逼出了渾身的陳年酒氣,再次將精血滴下去。


    鄭阿牛也沒敢閑著,連忙跑迴家裏,砍下一板車的芭蕉葉、木梁,給兩位高人搭建了涼亭。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重複了下去。


    每天八滴精血,聽起來不多。


    但哪怕是凡人的血漿,每天流出幾滴來,怕也不用幾天就要生大病了,何況是修道者的精血?可想而知這是多麽大的犧牲。


    為了維持精血不竭,師兄弟一刻都不敢懈怠的冥想、修煉、恢複元氣。


    鄭阿牛也沒日沒夜的在這裏看守著。


    時間長了,村民們發現了這件事情,對兩位道士指指點點的,覺得他們圖謀不軌,在這裏修煉邪術。


    鄭阿牛也不敢解釋清楚,因為“神龍顯聖”的概念,已經在伏龍村深入人心了。現在跟村民們說這裏大難臨頭,要改變風水,他們非認為此舉會觸犯神龍、好心當做驢肝肺不可。


    隻好敷衍說,是附近道館裏下山苦修的,村民們的態度這才好轉,時不時的也送點幹糧飲水過來。


    時間如白駒過隙——


    陳道玄原本的預計,是少則一兩年,多則一二十年。


    結果,他低估了氣絕格局對作物的影響。


    整整四十三年過去了,樹苗才發育成型!


    當初精壯矯健的少年郎鄭阿牛,已經被熬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家。


    但當看到那幹枯了幾十年的樹芽,終於生長出了綠葉,他還是激動的像個孩子,捶地大哭。


    陳道玄的麵容沒有絲毫變化,倒是那位胖道人,已然瘦成了皮包骨。


    “師弟,我悟了。”他一臉嚴肅認真的道。


    “是啊……”鄭阿牛感慨萬分:“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確能給人莫大的啟發……”


    “你搞錯了。”陳道玄閉著眼淡淡道:“我大師兄在化奉待過很長時間,沾上了那邊的地方口音。他不是說“我悟了”,而是說“我餓了”。”


    鄭阿牛:“……”


    胖道人爬了起來,湊的一聲,就消失不見了。


    鄭阿牛後悔沒有早點設下演戲感謝大師,隻好就地跪下來,連磕了三個響頭。


    “小娃娃,不是跟你說了嗎,不要輕易磕頭。”陳道玄笑道。


    鄭阿牛想起了初次遇見大師的情景,淚濕眼眶,抽泣著把陳道玄攙扶了起來。


    陳道玄看了眼煥發綠芽的八棵桃樹,欣慰的點了點頭。


    “雖然時間久了點,但終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既然天罡桃樹已經長成形了,便至少可以保證百年內氣絕風水不得擴散。至於百年後,想必風水界一浪高過一浪的後代英傑們,自會想出更妥善的解決方法……”


    “不過阿牛啊,貧道也算不準這些桃樹何時會結果,所以你要交代好你的子孫後代——若有一天,這桃樹出現了要結果的征兆,就趕緊上茅山把我掌門師兄請下來,千萬別妄動;”


    “這天罡桃樹的果實,落地即成精,是會吃人的,切記……”


    鄭阿牛擦著眼淚連連點頭。


    大師為毫不相幹的老百姓,默默奉獻了四十多年,卻到現在還在為別人著想。


    他,真是一位當之無愧的大師!


    陳道玄鬆開鄭阿牛,自己往前走了兩步,彎下腰來,慈祥的笑道:“小妮子,又想暗算爺爺。”


    埋伏在樹冠上的小女童,頓時跳了下來,剛好騎在陳道玄頭頂上。


    陳道玄任憑她揪自己胡子,樂嗬嗬的問道:“名字取好了嗎?”


    鄭阿牛心情放鬆了很多,點點頭笑道:“小剛也沒啥文化,就隨便給孩子取了個“佩佩”。”


    “鄭佩佩……嗯,挺好的。”陳道玄撫須微笑:“所謂楚蘭不佩佩吳鉤,就是說,楚蘭的幽蘭再美,又豈能配得上我手中寶劍呢?乃巾幗之意,俠女之意,名字的五行也與孩子的命理相合。”


    “萬物共鳴的天賦,已經在這個孩子身上覺醒了,她勢必要成為我六師姐的關門弟子。”


    “不過,還是往後稍幾年吧,讓孩子享受一下天真爛漫的童年,畢竟,山門裏的清修,還是挺清苦的。”


    鄭阿牛憐愛的捏了捏孫女臉蛋,同時也孕生出了一種家出英才的驕傲。


    “好了,貧道的私事,已經耽擱幾十年了,再不能耽誤了。但有些話,我還要交代一下這孩子的父母,他們在哪兒?”


    “在田裏呢!”


    鄭阿牛趕忙上前帶路。


    剛走出密林,陳道玄就怔了一下,發現前麵蹲著個乞丐。


    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麵,渾身血痂。背對著陳道玄,好像在挖野菜吃。


    “唉,今年我們南方鬧洪災了……”鄭阿牛歎息道:“這人應該是難民吧,已經在這兒幾十天了……”


    陳道玄點點頭,從袖子裏掏出一瓶跌打藥遞給鄭阿牛,就自行牽著小女孩去田地裏了。


    鄭阿牛則從兜裏摸出半個哨兵,連通跌打要一起,遞給了那個老乞丐。


    老乞丐一動不動,直到陳道玄走遠後,才迴過頭來。


    看模樣,有五十來歲,但那雙精芒畢露的眼睛,比壯年人還要銳利。


    鄭阿牛當場僵住了,手一鬆,跌打要跌在了地上。


    “是、是你!??”


    雖然已經幾十年了,但童年的那場奇幻遭遇,實在是記憶深刻,以至於鄭阿牛至今都記得這張臉。


    正是當年與龍爭鬥、埋設龍元,害的這方土地氣絕的怪人!


    “蹭”的一聲,怪人死死掐住了鄭阿牛的脖子,使他的唿救聲咽迴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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