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明哲看清了這位恩公的相貌,當即嚇得跪了下來,祈求二叔別殺他的老婆跟孩子。


    二叔???


    楚蘭芝這才反應了過來。


    方才救了自己一家的人,居然就是丈夫口中,那個苦苦相逼的殺人魔頭、江有為??


    此時的江有為,渾身上下血管凸出皮膚,一股股粉色的光華,在其中湧動,既神異又駭人。


    但他的眼神,比之前清明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你別過來!”楚蘭芝精神崩潰的從包裏掏出剪子,雙手合握,流淚嘶喊:“你再敢傷害我們的孩子,我、我殺了你!”


    “嘩~”


    一股陰風吹過。


    在急救室裏守護著孩子的江承澤跟楚婧香,已然趕來,擋在了妹妹身前。


    “爹……”江承澤眼裏泣血“直到現在,我仍舊相信你有苦衷,隻恨我還沒把這苦衷查出來,就遭遇此難……”


    “但,不管你有再大的苦衷,我也絕不會讓你再越雷池半步!哪怕拚個魂飛魄散!”


    旁邊的楚婧香哭嚎一聲,渾身冒出滾滾濃煙,肌膚被大火吞噬,活活燒死,慘不忍睹。


    濃煙覆蓋了整個走廊,使所有陷入這怨念中的人,什麽都看不到了,隻能看見楚婧香在大火中那雙怨恨滔天的血眼。


    楚蘭芝跟江明哲這才知道,姐姐是被活活燒死的,當場泣不成聲。


    江有為看著兒媳婦淒慘的模樣,不落忍的歎息了一聲。


    “人死之後,隻有生前有執怨的人,才會擺脫陰司的召喚,化為孤魂野鬼……”


    “野鬼,隻是隨波逐流的鬼魂罷了,做不了大惡;而哪怕是被謀殺、被折磨死的人,死後一般最多也就化為冤魂,殺了人,吸了揚起,才會墮化成厲鬼。”


    “而你,卻是剛死不久,還沒吸過陽氣,就已經成了厲鬼,可見你心中有多大的怨恨,生前遭遇了何等的痛苦……”


    “廢話!”楚蘭芝含淚怒罵。


    一個痛覺過敏體質,才妊娠完一個月的產婦,被活活燒死……


    死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被惡人帶走……


    “你居然還敢站在這裏說風涼話?這不都是拜你所賜嗎!?”


    “來啊,把我也殺了吧!我跟姐姐,做鬼都不放過你這個老魔頭!”


    江明哲急忙把老婆拉了後去。


    雖然他也有種魚死網破的衝動,但是……


    他總覺得,江有為跟之前相比,有些不一樣了……


    聲線柔和了很多,眼睛裏,也多了很多之前沒有的人性光輝……


    “你到底所為何事?”江明哲硬著頭皮問。


    江有為輕歎一聲,道:“等孩子脫離危險了,再說吧……”


    眾人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隻好保持對峙姿態,一刻也不敢鬆懈。


    二十多分鍾後,急救室紅燈轉綠,醫生推門而出。


    “你們玩兒一二三、木頭人呢?”醫生哭笑不得:“快讓開!孩子要出來了。”


    江明哲急忙攙著老婆走開,江有為也退到了一側。


    孩子被護士推了出來,嘴裏塞著氧氣管,眼睛閉的死死的。


    “醫生,我兒子不會有事吧??”


    江明哲追上去問;


    醫生摘下了口罩,邊走邊道:“我們隻是做了一些急救處理,具體情況,你還是去問他的主治醫生吧。”


    言下之意,他們已經看出來這孩子情況不妙了,不想沾到任何連帶責任。


    江明哲咬了咬牙,繼續道:“實話跟您說吧醫生,我家孩子是先天性心髒病,而且病灶特別複雜,主治大夫給的意見很悲觀;可是,我們兩口子不想就這麽放棄,您能否再幫我們看一下。”


    “那你還真是找對人了哈,我就是心內科主任,不過……”醫生又抵了抵鏡框:“先掛個專家號再說,順便把急診費繳了。”


    夫妻倆愣了愣,直接下樓辦了張住院卡,衝了十萬。


    醫生的態度頓時好多了,直接吩咐護工帶著孩子去做各項檢查,順便把孩子以前的病例都要了去。


    對比著兩份病例看了很久,醫生搖著頭苦笑出聲:“這還看個啥啊……”


    “心間隔嚴重缺損、法洛四聯症、肺導流異位、而且已經出現了心衰跡象,並檢測到了多次室上性心動過速……這根本就沒得治啊!”


    楚蘭芝搖搖欲墜,險些摔倒。


    江明哲急忙扶住她,自己卻也臉色蒼白。


    醫生幹咳了兩聲,道:“不好意思,我太直白了。不過這孩子的病灶確實太複雜了,多病並發、器官惡化、已經成了惡性循環,沒有保守治療的時間了,手術也絕對沒可能成功。”


    “你胡說!”楚蘭芝抽噎道:“戴、戴維明明說過,可以手術,而且有5%的成功率!”


    “額,這種事兒我怎麽可能亂說呢?這孩子的心髒,天生缺損了很多部件,而且都是無法人工合成的部件,所以斷無可能行矯正之術,隻能換心;可他年紀太小、體態又天生瘦弱,胸腔十分狹窄,哪怕能找到適配心願,成功的可能性,在我看來也不會高於1%。”


    “而這1%,其實就是“事無絕對”而已,真要我說實話的,那就是完全沒希望。”


    楚蘭芝當場軟倒在地,捂臉痛苦。


    浮在背後的江承澤夫婦,也泣血不止。


    江有為則渡到了窗邊,眼神蒼涼的凝望夜空,不知想些什麽。


    江明哲扶起老婆,臉色蒼白道:“可,可之前為我們主治的醫生說,成功率有5%。”


    “1和5,又有什麽差距呢,不過是種話術罷了……”


    嘀咕著,醫生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你們之前那位醫生,是不是本地人啊?”


    江明哲搖搖頭:“是國外特聘的權威專家。”


    醫生頓時鬆了口氣的樣子:“既然不是圈內的,那我也不怕得罪他,就直說了哈~”


    “其實對國外的醫療界來說,不存在15%以下的手術成功率,因為低於這個成功率的手術,風險太大了,就算醫生不怕毀名譽,院方也怕砸招牌啊,基本上不會受理的。”


    “但他們也不能直接下達死亡通知書啊,不然很容易得罪人的,甚至會招官司,傳出去也會被視為無能。”


    “所以吧,遇到自己已經判定不可能治好、卻又執意要就醫的病人,有些醫生就會說出一個低到可憐的手術成功率,就是為了誘導家屬自己放棄。這樣一來,既保全了自己,也解決了麻煩,兩全其美。”


    楚蘭芝顫聲道:“你是說,戴維在糊弄我們?”


    醫生聳了聳肩:“我可沒說這話。不過在我看來,這孩子的情況,確實沒有任何希望。”


    江明哲安慰了一下老婆,然後不甘心的問:“既然如此,戴維又為什麽幫我們找心源呢?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心源已經找到了?嘖嘖,不愧是有錢人……”


    醫生嘀咕了幾句,然後攤手一笑:“因為移植手術好推脫啊。比如宿體排異、心源有潛在疾病等等,總之是賴不到手術人員的身上,出事了也不會變成履曆中的汙點。”


    “其實就像是一場無風險的賭博,如果手術真的成功了,施術者必然名聲大噪啊,這可是非常高難度的一場手術;而如果手術失敗了,對他也沒啥影響,而且酬勞照拿不誤。”


    “原來如此……謝謝你了醫生,我明白了。”


    夫妻倆互相攙扶著離開了辦公室。


    一走出大門,楚蘭芝就滑倒在了地上,痛哭起來。


    江明哲心如刀絞。


    他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給了老婆希望,卻又令她絕望;


    她才剛生產完一個月,怎麽受得了……


    江明哲攥緊了拳頭,問江有為:“你到底想幹嘛?不會隻是來幸災樂禍的吧?”


    江有為推開了病房大門,看著裏麵昏迷不醒的江大寶,搖頭歎息道:“他就快死了,我能聞到……將死之人的氣味,是十分特殊的……”


    江明哲再也忍不住的撲了上來,咬牙切齒的撕住江有為衣領:“你想殺我們,就動手吧,不用這麽冷嘲熱諷的!”


    看著侄子充滿厭惡與憎恨的眼神,江有為很突兀的道:“對不起……”


    “什麽??”江明哲懷疑自己聽錯了。


    眼前這位,可是親手殘殺了數十位宗親,甚至將自家滅門了的殺人狂魔啊。


    他居然會道歉??


    “你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江有為表情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似乎在迴憶自己犯下的種種惡行,最後顫聲道:“我,有感覺了……”


    “那些兄弟姐妹的血,濺在我臉上的感覺;父親對我失望透頂,用絕望的眼神看著我的感覺;親手殺死自己孩子的感覺……”


    “就像一場報應,以前還可以挽迴的時候,我什麽都感覺不到,現在無可挽迴了,它們就一齊朝我湧來。不是後悔,因為後悔無門;也不是痛苦,因為我沒有資格痛苦……是空虛,無盡的空虛……”


    江明哲沒想到會這樣,不由自主的鬆開了江有為。


    他不像在演戲……


    難道是因為那根降魔杵??


    江有為走到病床旁邊,看看江大寶,再看看另一張病床上的孫子江流兒,眼神沉重了起來。


    “我這次來,是有求於你們的……”


    “你們的孩子,已經保不住了,但他的性命,卻能挽救流兒……隻要你們答應我,借他的某樣東西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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