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哲欲言又止了一下,陷入了沉默。


    車子繞上蜿蜒的山路,穿過一片片湖泊與森林,最後從一條廢棄隧道裏衝了出去。


    我這才發現,江家是坐落於群峰之中的。


    從外麵看,這是一整片山脈,唯一的入口,也被偽裝成了廢棄隧道的樣子。沒有專人帶路的話,根本就進不去,還以為是片寥無人煙的深山老林呢。


    又開了半個多鍾頭,車子才駛進城區,在一座鬧市區的四星級酒店門口停下。


    司機在前麵帶路,我反擒著江明哲走在後麵。


    上到頂層,刷了門卡,總統套房被打開。


    披著浴巾,一手冰棍兒一手豬肘子的馬大紅,頓時呆住了,浴巾掉下去了都不自覺。


    “我擦,你迴來了??我都打算迴茅山去搬救兵了!”


    我一把將兩人推進房間裏,把門反鎖住,然後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你能不能把褲子穿上說話?”


    馬大紅哦了一聲,趕忙迴臥室穿戴。


    童夢瑤正一臉憂愁的站在落地窗前眺望,一看見我,就喜極而泣的撲了上來。


    “你沒事!太好了,太好了!”


    江明哲頓時蹙了蹙眉。


    我也幹咳了一聲,推開了童夢瑤。


    “弟妹,一切順利,別擔心。”


    童夢瑤怔了一下,急忙把眼淚擦幹,配合我道:“抱歉了李師兄。真沒想到為我老公押屍,給你帶來了這麽多麻煩。”


    “沒事……”


    我將那個保鏢的手機下了,用皮帶反捆在握手裏。


    然後我把江明哲帶到客廳裏,跟他麵對麵坐下來,沉聲道:“你是不是早就察覺到了,我突然中邪,不是意外事故,而是刻意為之,別有用心?”


    江明哲沒吭聲。


    我思索了一下,把馬大紅叫了過來。


    “之前我給你的那些皮屑,你是拿到哪家醫院鑒定的?”


    “市人民醫院啊,我還特意要了醫生的號碼呢。”


    我點點頭,直接撥通了醫生的號碼,語氣很嚴厲的道:“喂,是市醫院的劉醫生嗎?”


    “我是馬大紅馬先生的律師,馬先生懷疑你之前為他做的一份血緣鑒定,有造假嫌疑,特聘我來起訴你,你等法院傳票吧。”


    “什、什麽?”醫生當場慌了:“千萬不要啊律師!我、我也是受雇於人的。”


    “什麽人?”


    醫生猶豫著不肯說。


    我直接掛了。


    不到兩分鍾,他就自己打了過來,苦澀道:“千萬別起訴啊,我說就是了。”


    “是李秘書讓我這麽幹的,他的老板,就是江明哲江先生,我退休後計劃去江總旗下的私人醫院做特聘專家,就順手幫了他這個小忙……”


    “到底怎麽了?該不會牽扯到什麽案子了吧?”


    “沒事,跟你沒關係了,就當我沒打來過。”


    我掛斷通訊,蹙眉注視江明哲,問道:“為什麽?”


    “這酒店是你安排我師兄下榻的,想來周圍全是你的眼線,他去醫院做鑒定時,你就派人動了手腳,這不難理解。”


    “可你為什麽要特意給我這樣一份假的鑒定結果呢?你想引導我做什麽?”


    江明哲翹起了腿,雙手交疊置於腹中,冷靜的看了我一會兒,才道:“你知道什麽是帝王術嗎?”


    “這是職場常見的手段,做領導的置身事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讓底下的人自己鬥、自己暴露出真麵目。”


    “李會長,那天晚上,你以懷疑我對你動過手腳這種蹩腳的理由,要求在江家多住幾天的時候,我就已經察覺到你不對勁了。”


    “可是,我對你的動機、目的,一無所知。”


    “就在這時,眼線告訴我,你師兄突然去了醫院做血緣鑒定,而且其中一樣dna標本,是來自於我的。”


    “這就意味著,你懷疑我跟另一個dna標本的主人,是有血緣關係的。”


    “於是,我就給你想要的結果,讓你的懷疑成真,因為隻有這樣,你才會做出進一步的行動,繼而暴露出你的目的。”


    江明哲換了條腿搭,嘴角始終保持著淺淡的笑容。


    “要不是四叔這人不好商量的話,我會推遲很多天才把那份車載錄像拿出來。因為我想給你繼續調查的機會,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在調查什麽;”


    “而且,你在江家時,是我的地盤,我強你弱,我暗你明,哪怕你調查出來的事情真的對我不利,我也很容易處理;但一旦你離開了江家,我就失去了主場優勢,變得很被動了。”


    我不由得深吸了口氣。


    這個人,城府真的好深……


    我一直以為是自己調查他,實際上卻被他反過來當成了馬前卒;


    要不是昨夜的“假血”事件啟發了我,我還被蒙在鼓裏呢。


    我沉默了片刻,冷冽道:“江家西南方位那口古井裏的嬰兒屍體,是怎麽迴事?為什麽有個金鎖上,刻著我七師弟的名字?”


    “你堂哥江承澤,是生是死,現在何處?”


    “楚夫人對麵那位王大廚,是怎麽死的?為何又特意給他捏具麵團軀體?”


    江明哲漸漸收斂了笑容,微微蹙眉道:“知道嗎,我對你低看了一眼,才短短幾天,居然就調查出了這麽多事情……是我太自大了,我應該在第一天就把你趕出來。”


    “別轉移焦點!”我一把撕住他的領子,一字一頓:“不說清楚,別怪我不客氣!”


    江明哲咬了咬後牙,直視我道:“你剛才說的沒錯,這周圍確實全是我的眼線,他們都看到我是跟你一起進來的,如果我今天出了事,明天警.察就會查到你頭上來;而在風水界,我們江家人,也會找你算賬的。”


    我有一種無力感。


    這個人,城府深的可怕,又謹慎沉穩,滴水不漏……


    “夢瑤!”我喝道。


    童夢瑤立馬會意,奏出了一段笛音。


    江明哲明顯呆滯了一下,。


    我急忙重複了一邊剛才的問題。


    可他還是一個字都不透露,反而是童夢瑤的臉色越來越差、搖搖欲墜。


    我急忙攙她坐下,不無震驚道:“怎麽會這樣??”


    “聖笛的力量,就算得道高人都難以抗衡,何況他根本沒修煉過!”


    童夢瑤也覺得很奇怪,揉著太陽穴思考了片刻,心情複雜道:“他跟那個人肉樁子,很像……”


    我一楞:“你嚐試過催眠人肉樁?”


    童夢瑤嗯了一聲,苦澀道:“爺爺剛出事的那會兒,我就想催眠人肉樁,問問它為什麽攻擊爺爺。結果,就跟這江明哲一樣,什麽都拷問不出來,就像是他們靈魂中有某種禁製,能抵消掉聖笛的力量……”


    我明白了!


    立馬將江明哲搖醒:“你被人下過緘誓咒??”


    江明哲沒理我,蹙眉看向了童夢瑤:“小夢,我們是一家人,你卻幫外人,合適嗎?”


    我冷聲道:“跟夢瑤沒關係,她也隻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如果你真拿我七師弟當親人,就把真相說出來!”


    江明哲想了一下,突然嗤嗤低笑起來。


    “如果把這件事看成一樁生意的話,我才是握有籌碼的甲方,你隻是乙方罷了。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談條件呢?”


    “不如,你先把你的目的說出來,這樣我還可以考慮一下,為你解答疑惑。”


    “……”


    “好啊。”


    我不怒反笑。


    鬆開了江明哲,一邊替他整理衣領,一邊冷笑道:“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在調查什麽嗎?你自己參與進來,不就知道了?”


    不等他反應過來,我就抽出匕首劃爛了他的手腕,轉手拿個盆子在下麵接住。


    馬大紅立馬配合我將江明哲控製住。


    江明哲冷冷瞪著我,道“你以為古文化協會會長的身份,能壓住我們麻衣世家嗎?你敢對我做這種事,哪怕天師會出麵,都保不了你。”


    我充耳不聞,掏出了一遝符篆。


    江明哲流血的同時,我將符篆引燃,一張張的飄在了血盆裏。


    然後我找來一雙木筷子,呈人字形,搭在血水上麵。


    “蕩蕩遊魂,何處留存,三魂早降,七魄來臨,虛驚怪異,失落真魂,收魂附體,幫起精神!”


    “天門開,地門開,千裏童子送魂來,失魂者此間江明哲,奉請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拘!”


    隨著我一聲爆喝,已經被血水浸滅的符紙,又詭異的聲起了猩紅的火苗。


    火苗之中,江明哲的模樣時隱時現。


    我把血盆端起來,供在了套間的書架上。然後迴到客廳,淡淡道:“你可以迴家了——跟我一起!”


    “你的七魄已經被我拘役,你要乖乖聽我的安排,要不然,咱倆就一起死吧。”


    江明哲看著我為他包紮傷口,眉峰緊鎖,但最後一句話都沒說出來,無奈的歎了口氣。


    我用浴巾把他捆在茶幾上,然後讓馬大紅和童夢瑤跟我進了浴室。


    聽說我母親還沒死,而且已經跟我相認了,兩人都興奮不已,童夢瑤更是為我高興的哭了出來。


    我的心情卻有些沉重,道:“我必須重迴江家,調查清楚一切,把我父母救出來!他們也許知道怎麽解救爺爺。”


    “但,江家人已經對我起疑了,就算我喬裝打扮、就算江明哲肯跟我掩護,恐怕也騙不過那個江海清。”


    “所以,隻能用誰也想不到的方法了……”


    童夢瑤心生不祥:“什麽辦法?”


    我深吸了一口氣,讓她先出去,準備好幾十條毛巾、拖把、保鮮膜,跟一個大一點的糕點盒。


    童夢瑤隱隱猜到了我要做什麽,當場嚇得臉色慘白,想製止我。


    我卻眼神冷毅,無論如何也要辦成這件事。


    童夢瑤拗不過我,在原地哆嗦了好半天,才擦著眼淚離開了浴室。


    我問道:“師兄,你帶菜刀了嗎?”


    馬大紅立馬得意的從後褲腰抽出了倆菜刀。


    “上陣不拿槍,出門不帶家夥,那還算個吊毛風水人士啊。”


    “說吧,砍誰!可先說好了,最好別搞出人命來,而且胖爺隻砍壞人,不砍好人的。”


    “砍我!”


    簡短兩個字,嚇得馬大紅一怔。


    然後強顏歡笑的搡了我一把:“你特奶奶的,能不能別開玩笑了。”


    “沒開玩笑。”


    我搖了搖頭,脫掉了渾身的衣服,自己把脖子擱在了浴缸上麵。


    “來,盡量利落點,免得弄得很髒不好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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