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張得能塞下兩顆雞蛋來:“你、你的意思是……”


    “沒錯!”趙滿堂陷入了迴憶中,渾身發抖道:“你爺爺,拿我種了風水基!”


    “當年我家庭和睦、生意順遂,我老婆卻在泰國旅遊時中了邪術,昏睡不醒,我沒辦法,隻好托人找來一位風水大師,沒想到他真的把我老婆給治好了——這位大師就是你爺爺!”


    “我當場就癡迷上了風水秘術,一心想拜你爺爺為師,你爺爺答應了,卻卜了一掛,說時機還不夠成熟,讓我先等等。”


    “我當時已經把你爺爺當成師父了,拋下萬貫家業在你家村口開了個小茶館,隻為了離你爺爺近點,什麽雞毛蒜皮的雜事,我都幫他做,也因此看到了他為許多人逆天改命、恍如神仙,我更加崇拜他了,心心念念期盼你爺爺收我為徒;”


    “終於,十三年以前,你爺爺說時機到了。他把我帶到了一片密林裏,我到現在還記得,那裏的天空,跟血一樣紅;樹,長得跟天一樣高……”


    “你爺爺說,我想拜他為師,就必須先削去凡身,種下仙骨;”


    “我當時崇拜你爺爺,已經崇拜的瘋魔了,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連麻藥都沒打啊,就在那片樹林裏,被你爺爺生剜了!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等我清醒過來時,我人在精神病院裏,已經過去八年了!


    “我這才知道,我從密林迴來後,就瘋了,而且查不出病因,我老婆隻好跟我離婚,帶著孩子改嫁了;而我被抓進了精神病院,財產也被瓜分掉了!”


    趙滿堂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情緒很激動:“我以前身家上億啊,整個西南的玉石珠寶都是從我家拿貨的,現在卻成了個臭烘烘的乞丐,這都是拜你爺爺所賜!”


    我這才猛地想起來,小時候有個珠寶大亨得了失心瘋的新聞,傳得沸沸揚揚的,沒想到就是趙滿堂!


    “你是說,我爺爺拿你做了紅肉樁,把你的氣運,轉嫁給了童苟?”我臉色難看。


    原本以為,爺爺隻是獻祭了自身的氣運;卻沒想到,還犧牲了其他人的……


    趙滿堂一把抓住了我:“你爺爺欠我的,你來還,跟我走!”


    我下意識甩開他,感到奇怪道:“我六爻純陰,天生招邪招煞;”


    “童夢瑤五陽一陰,充沛的陽氣順著那條陰路滲透出來,對於以陽氣為食的邪物而言,就像個大寶藏一樣,所以在命理上,其實比我還多災多難;”


    “但你女兒就不一樣了,她六爻純陽,那簡直就是個金剛芭比啊!陽氣至盛,邪不可幹,鬼見了她,就跟人見了鬼一樣,躲都躲不及!何必跟我定親呢?”


    “我也不知道。”趙滿堂倒也坦誠:“我之所以能從失心瘋中清醒過來,是因為得到了一位高人的幫助。那位高人好像認識你,也認識你爺爺,他說你命不久矣了,唯有我女兒能幫你化解,我若能促成此事,他就幫我恢複氣運!”


    高人?


    命不久矣?


    我聽得一頭霧水。


    但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不會跟他走。


    趙滿堂是第一變卦中的貴人,跟他走有可能大富大貴,但必須先斬斷前塵往事,否則變卦也就不靈了,會迴歸到主卦象——多災多難,不得善終。


    可是,樹活一張皮,人爭一口氣,如果情忘了,仇也忘了,人還活個啥?


    趙滿堂似乎跟那高人學過點邪術,我不好跟他起正麵衝突,便婉轉的說:“行吧,你先去山下等等,我收拾一下行李。”


    趙滿堂大喜過望,興奮的念叨著:“童苟,老子趙滿堂終於不用再躲了!你從老子身上偷走的這十幾年,老子定叫你血債血償!”


    目送趙滿堂遠去後,我從墳堆裏拿走了代表主卦象的那塊石頭,迴到家裏,當牌位供在案桌上,獻上供香與供燭。


    爺爺,我走了……


    我環視了一圈這個住了半輩子的院落,想起了以前騎在爺爺頭上、拽他胡子的時光,一行清淚流出。


    “咚、”


    “咚、”


    “咚!”


    連磕了三個響頭,抱起紅木匣子,轉身離去。


    我離開後不久,一位鶴發童顏、一身青衣,背著把古怪鐵尺的老道人,推門而入。


    看著還沒燃盡的供香,老道人歎了口氣。


    “師兄,按照十九年前的約定,我來收你孫兒為徒了。”


    “可是,剛才我在山上,找到了一副卦象,其中第二個變卦,分明是讓你孫兒乖乖在家等我;然而你孫子卻隨了你,不服命,居然擅自改卦,徑自去了。”


    “他自己選的命,我強行更改,恐怕會孕生出禍端來;可他不留在我身邊的話,“那些人”遲早會找到他的……這可如何是好……”


    正思索著,老道人突然眼睛一亮,非常緊張的跑到供桌之前。


    隻見本該與江八爺同葬在山上一雙黑布鞋,居然詭異的出現在了案桌下麵。


    “這是小薇給你縫的那雙?莫非你是想……”


    “師兄啊師兄,你死都死了,何必還放不下呢?”


    話音剛落,陰風大作,吹的破窗扇嘩嘩作響,好像在斥責老道人多管閑事似的。


    老道士下意識迴頭看了一眼,眉頭頓時皺住。


    大院子裏,已經密密麻麻全是鬼影了!


    落葉直接從它們身體穿過,白眼蒼蒼,舌長半尺,甚至有沒了腦袋的,全都一瞬不瞬看著老道人,陰森詭譎。


    明明是大中午,這方天地,卻已經黑了,烏雲像湍急的河流一樣快速流動,仿佛末日。


    “生亦為人傑,死亦為鬼雄,倒應了師兄你的脾性了,死了也要做個鬼王,令人望而生怯;可你要做的事,實在有違天理,師弟不想管也得管。”


    “唉,且罷,師弟我這輩子啥也沒做成,淨顧著給你擦屁股了,多擦一次又何妨呢?”


    “砰!”


    沉重的鐵尺插進了地板中。


    老道人隨手一撒,袖中抖出了無數小紙人兒,一落到地上,竟係數化成冒著黑煙,沒有五官的陰兵陰將,把守在門外。


    大門無風自合,門外喊殺聲震天。


    老道人盤膝坐下,隨手從背簍裏掏出個八卦鏡,雙指捏訣,龍飛鳳舞地畫在上麵。


    “封!”


    八卦鏡的光芒照在了那雙黑布鞋上。


    “蹭!”


    卻是彈了迴來,把猝不及防的老道長打飛了出去。


    老道滿口冒血,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師兄,你、你竟想逆天改命!??”


    這樣的話,江流兒那孩子,豈不就……


    老道人猶豫時,黑布鞋已經化作一股黑煙撲了上來!


    老道人閃身躲開,順勢拔出了黑鐵尺。


    鐵尺先是洞穿了八卦鏡,緊接著翻身一個迴馬槍,把那黑布鞋釘穿、釘在了案桌上!


    八卦鏡光芒大作,像火焰一般灼燒著黑布鞋,竟隱隱發出淒厲的慘哭聲。


    接著,氣焰反而更加膨脹了,黑色邪煞之物轉眼就蔓延到了整個屋子!


    老道人立馬咬破手指,趁著黑布鞋還未掙脫鐵尺,飛速在地上畫印結陣。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降神!”


    “轟!!!”


    在常人看不見的領域中,四尊幾十丈高、三頭六臂的巨像,從漩渦狀的烏雲中掉了下來,轟然落在大院的四角。


    它們都是紙糊的,卻惟妙惟肖、威嚴肅穆,手舞幹戚;


    九環刀、八蛇矛、君子劍、地藏棍,交叉於院落上空,形成了一個封印大陣,爆發出璀璨的光華!


    肆虐膨脹的黑煙,這才慘叫著被鎮壓迴了黑鞋之內!


    做完這一切,老道人吐出了一口黑血,已經奄奄一息了。


    “師兄,我終究不如你,恐怕困不了你多久,你又要出來了。”


    “但也罷,一切皆有定數,人能做的,隻是盡力而為……”


    老道人用盡最後的力氣,沾著血在紙人上畫了個符。


    那小符人活過來了似的,邁著小短腿吃力的跑了出去,似乎是去給誰傳風報信。


    幾十分鍾後,路人報警,救護車趕了過來,把老道人的屍體收斂了。


    而那雙黑布鞋,依舊靜悄悄的,被鐵尺釘在供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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