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風塵仆仆趕路終於到了元京,任嘉早在入京之前就發現身後跟了不少人,但是由於對方並無惡意且始終隻是遠遠跟著,因而並不在意,直到在城門口看到尤安河身邊相熟的將領,才趕緊下馬快步上前,想來元京如今的局勢已然危如累卵,否則尤安河不會如此不知避諱的直接派人在城門口將她攔下。


    “元帥如今在宮中嗎?”任嘉詢問麵色凝重的將領,抽空整理了自己儀表。


    “元帥吩咐我在此等候將軍迴京,若是接到人就即刻入宮。”這將領也知如今情勢緊急,因此並不廢話,雙方人馬直接合並一路疾馳入宮。


    元京內較之以往氣氛明顯緊張許多,各處都能看到全副武裝的軍士來迴巡邏,任嘉一行人出示尤安河早已準備好的手諭就直接騎馬入了宮。


    看著紫禦宮周圍重兵駐守模樣,任嘉對衛黎昕病危一事心裏有了更多計較。尤安河站在紫禦宮門前凝眉深思,身邊以中軍都督等人為首的一幹武將正緊緊圍繞在他周圍,看來衛黎昕命尤安河攝政果然是真的。


    “元帥。”任嘉上前行禮。


    “終於迴來了。”尤安河比起前些日子所見明顯老了不少,雖然仍舊精神矍鑠,卻不免有些中氣不足,“此次出京之行可謂是收獲頗豐,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小友果真是一員良將,尤其是你們睢陽之戰打得實在漂亮,就算是我親自坐鎮也不一定能有如此戰果,邊關之行辛苦了。”


    任嘉微微一笑,並不推辭這番誇獎,隻有真正同戎狄對陣過的人才知道他們打得有多辛苦,是以她十分心安理得。


    旁邊的中軍都督等將領雖然覺得梁易雲這小姑娘有些傲,但是想起她那些戰場拚殺出來的戰績,也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好,但凡驕兵悍將總歸有些自傲的脾氣,更何況梁易雲如今已經算得上是一軍主帥。


    如今宮中陛下昏迷不醒,朝廷內外世家、藩王與蠻夷虎視眈眈,這種時候他們這些帝黨更是要團結一心抵禦外敵,因此看待任嘉的眼神欣賞寬容中還夾雜著幾分寵溺,就如同看待家中最成器的子女一樣,不過從年齡來說,梁易雲的年紀確實能做他們的女兒與孫女了。


    “如今朝中形勢堪憂,小友我們尋個僻靜處說話吧。”尤安河同中軍都督等人交換了個眼神,才尋來侍從帶著他們尋了個僻靜的宮室說話,任嘉沉默的跟在尤安河身後,對他的打算已然有了猜測。


    談話的地方是紫禦宮中一個十分僻靜的宮室,將周圍重新重兵布守一番之後,尤安河才終於麵色難看道,“陛下如今昏迷不醒已有半月,太醫說若是再不醒來,恐怕性命堪憂。”


    尤安河一出口就是驚天大消息,任嘉詢問起她心中疑問,“離京前我看陛下-身體並無不妥,何以如此突然,中間是否有內情?”


    尤安河歎口氣,眉間褶皺更深,“陛下並非因病昏迷,而是中毒,事情發生後我得了陛下聖命攝政,對宮中參與下毒之人進行審訊,確認主謀乃是遼王與陵王,那些人也是多年來安插-進-宮-內的暗探,隻不過,”他停頓一瞬,“除了這兩位藩王的手筆,我還發現有其他勢力參與了此事,但是到底是誰目前還並未查出來,若非這些人暗中施以援手,陛下本不會如此輕易中毒。”


    “其他勢力?”任嘉對這個倒是有些好奇,“難道不是京中那些世家?”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並非世家的手筆,”尤安河將心中不安說出,“除了這些明麵上的勢力,若是暗中還有能觸及到帝王安危的力量,恐怕京中的形勢隻會更加複雜。”


    任嘉腦中靈光一閃有些頭緒,見對麵尤安河凝重神情,暫且壓下心思道,“元帥十萬火急召我入京,是陛下的意思還是元帥的意思?”


    “陛下和我都有此番考量,”尤安河道,“元京內波譎雲詭,陛下手中的力量全用來壓製世家與藩王,手中可用之人甚少,況且如今這等危急情勢,更難輕易交付信任,恰巧入冬之後邊關同戎狄停戰,我便想著讓你迴京助我一臂之力。如今遼王陵王等人蠢蠢欲動,若是陛下這邊有什麽差池,帝位不保倒還是其次,怕隻怕我朝江山不保。”


    任嘉一直很欣賞尤安河,這才是真正的為國之大者,縱然他言語間有些大逆不道,但是作為誌同道合之人,她向來一笑置之,“陛下的身體做最壞的打算,我們還有多長時間?”


    尤安河久久沉默不語,任嘉安心等待,許久之後他才道,“半個月。”


    “半月之後呢?陛下作何打算?”任嘉一問切中要害,現在的局麵就是衛黎昕無論死不死這朝中形勢已然無法逆轉,不如說他死了反而才方便一幹野心勃勃之人爭權奪利。


    “陛下暫且隻命我攝政,並未做其他安排。”這才是尤安河最擔心的地方,衛黎昕若是醒來還好,一旦直接駕崩這整座江山都要亂。


    “若我沒記錯,中宮之子年八歲,以嫡長來論的話,倒還算正統,”任嘉在尤安河驚駭的眼神中緩緩道,“我們若不早作打算,隻怕日後掣肘頗多,趁著如今禁宮還在掌握,不妨在皇子身上多用用心。”衛黎昕既然讓尤安河攝政,自然是以他為首,若是他還打著醒來後就收權的主意,隻怕要失望,畢竟毒-藥可不會跟人講道理。


    尤安河雖然心中想過這些,但是卻從未宣之於口,想起從前這位小友對他的諫言,發現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全盤失控,沉默中他好久才道,“再讓我想想吧,畢竟事關重大。”


    “一切但憑元帥做主。”任嘉將包袱扔給尤安河之後,自己倒是分外輕鬆,轉而提起了其他事情,“陛下如今還在昏迷,若是無事我先迴府中一趟,今天冬天實在太過寒冷,我有些擔心父親的身體。”


    “也罷,連日趕路必定十分疲累,小友還是早些迴府中歇息,明日若是有空不妨入宮,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我們共同商討。”尤安河壓下心中思緒,將人送到了宮門口,任嘉也不客氣,她一路披星戴月趕路,確實辛苦得很。


    梁毅早在人到了元京時就已收到消息,在府門前等待多時才終於見到從宮中迴來的人,看著略顯狼狽的女兒,心疼心酸驕傲等情緒不一而足,趕忙上前將人引進門,“此次邊關之行實在是辛苦你了,為父早已命人備好了吃食與熱水,你先吃些東西再好好洗漱一番,軍中辛苦,此番好好歇歇。”


    任嘉順從的被引進門內,看到裴元思有些委屈的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跟在梁毅身邊好生安撫了一番,可憐天下父母心,何況她上的還是戰場,不怪梁毅如此擔憂。


    任嘉同梁毅說了好些話才吃東西洗漱,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之後,她整個人都困乏得厲害。


    裴元思心神不寧的在房中走來走去,看到終於洗漱完畢出來的少女,快步上前將人濕漉漉的長發包起來慢慢擦幹,任嘉任由他動作,在軟榻的火盆旁邊尋了個舒適的姿勢坐下,拍拍裴元思的手臂,“你坐下,我有事情問你。”


    裴元思換了個姿勢將人抱在懷裏繼續擦頭發,任嘉連打兩個哈欠,濕-潤著眼睛道,“宮中陛下中毒一事你知道多少?”


    裴元思動作絲毫不停,神色平靜道,“事情並非我所做,隻不過給某些心懷不軌之人行了個方便。”


    下毒暗害一朝帝王就隻是行了個方便?任嘉心知裴元思狂傲,卻不知已經到了這等地步,他這個土著和她這個外來者一樣倒是令人稱奇,隻不過她本也並非興師問罪,“插手這些事情會很麻煩,若是可以的話,下次還是不要摻和皇家那些破事的好,你若有心,幫我看好宮中那些皇子,日後有大用。”


    “都聽你的。”裴元思將少女眼角的淚花拭去,見她困倦不已的模樣有些心疼,將人直接抱迴了放著湯媼的床榻上蓋好被褥,自己也躺了進去,任嘉迷迷糊糊的看他一眼,在人懷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徑自睡去。


    裴元思抱著懷裏的人思緒萬千,每次來迴奔波都如此辛苦,若非答應了她,他決計無法忍耐這種日子。


    任嘉一覺睡到大天亮,在溫暖的床榻上猶豫了一瞬才扯了裴元思起身,裴元思本打算讓她再多休息一段時間,看少女固執的眼神,隻得認命同她一起起床。


    任嘉收拾好同梁毅打了招唿之後就再度入宮,尤安河昨晚一整晚都在想今後的打算,不得不承認,目前形勢下,支持嫡長子即位才是最穩妥的選擇,其餘勢力野心勃勃著實無法信任,他守衛邊境幾十年,所求不過家國平安,如今看來也隻有這條路能讓他得償所願。


    看到尤安河眼角的疲憊與眼神中的堅定,任嘉心知事情已然如她所想,至少目前他們兩人是徹底站上了同一條船。


    尤安河看著精神盎然的少女,露出幾許苦笑,如今真是他們這些年輕人的時代,他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元帥有事盡管吩咐,我必定全力以赴。”任嘉既然給出了這個承諾,必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尤安河至此心中大定,於是也不再客氣,將目前他同元京內幾位將領商議好的換防計劃提出,左右領軍衛是難得的精銳,陛下之前也並未重新派遣將領前去任職,因此正好補了元京周圍換防的空缺,方便尤安河進一步收攏軍權,以應對日後不測。


    任嘉在尤安河的安排下頻頻點頭,最終領了手諭就直接去京郊提人,上次去邊關她隻帶了五百親衛,如今左右領軍衛一再招兵,在任嘉如日中天的聲望下又吸納了不少人,許久不見軍營裏的士兵都有些激動,何況主帥帶去的五百親衛如今算是名震天下,是以紛紛圍攏在任嘉身旁十分踴躍的請戰。


    軍營留下幾百人看守,任嘉就帶了剩餘的士兵前去換防,同當地官員做好交接之後,又得了尤安河的密令率人去埋伏遼王陵王手下的暗探據點,一時間倒是忙得不可開交。


    十日後任嘉正準確啟程迴京之時,尤安河的密信同裴元思的信件一同抵達,上麵隻有一句話:六大世家聯手挾持梁毅。


    任嘉神色陰沉的單槍匹馬直奔元京,她料到世家會渾水摸魚使絆子,倒沒想到如今竟然明目張膽的結黨直接同她與尤安河對峙,看來衛黎昕性命已然不容樂觀,否則世家斷然不會如此直接向她出手。


    尤安河自然是以大局為重,若是真正能以一個梁毅換得力挽狂瀾之局,他就算心中惋惜也會毫不猶豫選擇大義,任嘉心中敬佩他這種取舍,卻不見得願意這結果由梁毅來承擔,所以此番迴京,她必然不會輕易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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