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還真沒有來過這種亂葬崗,繁華的洛陽城外居然有這樣一處所在。


    出了洛陽城向北不遠,越走路上住戶越少,大概有十裏開外,此處離開官道不遠就基本沒有房屋,此時太陽西斜,雖然還沒入秋,周瑜卻不由得一陣涼意。入眼都是荒涼的黃土地,遠處的山巒和近處的丘陵起伏輝映,丘陵腳下就是亂葬崗,這裏沒有住戶,沒有人煙,就像到了另一個星球,這裏連樹木都隻剩一些枯樹,聳立在荒涼的原野上,據小叫花說,當時洛陽被董卓焚燒後,加上天災,民無所食,連樹皮都扒掉吃光,所以樹木都枯死了。枯樹上黑壓壓的一片,遠看以為是樹葉,走近就聽一陣慘叫,撲啦啦呱呱呱的原來都是烏鴉亂飛。樹下就是荒草叢生,野狗到處亂竄,又見一群野狗正在爭著些食物,見到人來也不知道躲閃,周瑜與小叫花一看,原來是在撕咬一個小孩的屍體,頭已經不知道被拖到那裏去了,小小的身體腸子流了一地,殘肢被野狗爭搶著,野狗的眼睛通紅,聽說這是人肉吃多了的後遺症。昏黃的夕陽下,仔細看去,入眼全是墳塚成千上萬,到底是死了多少人,周瑜不由得心中一陣歎息。


    小叫花走到這裏就不再走了,指著一處空地道:“公子,這裏就是了,你看,這是提前找人挖好的坑。”


    周瑜皺眉道:“不是說曹操命厚葬嗎?”


    小叫花嘻笑道:“大王派人取百金,大官收走五成金,小官再拿四十五,剩下隻夠蓋層土。”


    周瑜不由得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與小叫花無言而立。


    良久,日頭西落,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陣聲音,幾個人一輛牛車拉來一具棺槨,棺槨一看就是最便宜的木料打就,小叫花道:“來了,公子。”


    周瑜早就看見,也不說話,等著這些人將棺槨掩埋。誰知道,到了地方,幾個人將棺槨居然打開了,眼看見華佗的身體被抬出棺槨,幾人也不說話,將“屍體”拖出,像拖死狗一樣拉到坑邊,往裏麵一扔,然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張草席往坑裏屍體上一蓋,然後就開始填土。原來這些人連這個並不值錢的棺槨也要貪沒!周瑜氣得直哆嗦,真想一巴掌一個全都拍死。又轉念一想,唉,拍死他們幾個貪一副便宜棺槨的人解決問題,還是拍死那些高層官員解決問題?顯然是後者。問題是僅僅出在這樣幾個天黑了還要跑到亂葬崗抬埋屍體的人身上嗎?顯然不是!於是,抬起的手又緩緩放了下去。


    等幾個人蓋好土,將一個嶄新的石碑立在墳塚上後,幾個人走掉了。


    周瑜對小叫花道:“小兄弟,辛苦你了,你可以走了,這點錢你拿著。”掏出幾串銅錢遞給了小叫花,小叫花稱謝後知趣地也走了。周瑜等他走遠了,這才動手將華佗先生從土裏刨了出來,見身體沒有什麽異常,拿出裝在搭子裏的銀針,紮入華佗的身體穴位,用內力探查了他的身體,確認無虞後,這才動手又將沒有屍體的墳塚填好土。從此,這裏隻有一座空墳。


    周瑜將華佗先生身體背在身上,趁著夜色找到了預先安排在城外的一處閑置農莊,那裏還有準備好的車馬。將華佗放在床上後,周瑜將升陽丸拿出,將他的嘴掰開,將丹藥放入口中,又用溫水服下,丹藥入水即化,周瑜又用真氣催動,終於在後半夜,華佗先生才悠悠醒轉。


    醒來的華佗睜眼見到周瑜,虛弱地微笑了一下道:“小老兒,謝過恩公。”要起身給周瑜施禮,周瑜笑道:“之前您救了我,今日我救了你,一飲一啄,豈非前定?”


    華佗畢竟年紀大了,閱曆非凡,對周瑜道:“恩公,大恩不言謝,今日之恩,來日必當答報。”


    周瑜笑道:“等先生好了再說。這裏有些簡單的吃食,您先用些,咱們明日就走,不可久留。”


    華佗吃了些粥,臉色好了一些,周瑜又給服了一顆升陽丸,讓他先睡下。


    次日天明,華佗就可下床,隻不過沒甚力氣。周瑜扶著他坐上馬車,二人向許都緩緩行來。


    路上華佗委婉向周瑜提出自己還有個夫人在沛國譙郡,此離去曹操轄下,最好能帶上老伴。華佗隻有膝下一女,早已嫁人,也無甚牽掛,隻有老伴讓他惦念。周瑜笑道:“先生不必掛懷,等安頓好了再去取老夫人,恐現在就去取,會引起曹操懷疑。”


    華佗這才醒悟,原來周瑜早已想到,不禁感激不盡。


    不幾日便到了許昌,也就是舊時許都,許城雖然現在已不是都城,然而舊日氣派仍在,更重要的是許昌現在是曹丕最重要的屯兵之所,有十萬大軍駐守許昌,有曹彰帶樂進等幾員大將親自坐鎮,以防江東從宛城方向進攻洛陽。此時夏侯淵被派往徐州鎮守,司馬懿坐鎮長安防守劉備,曹丕安排可算用心,又大量招兵買馬,積蓄糧草,廣開屯田,尤其命曹休招募了一支由北方少數民族羌族,氐族,匈奴為主的騎兵,人數不下十萬,正在幽州訓練,北方現在也是兵強馬壯,不可小覷。周瑜看得真切,記在心裏。如今見許昌也是戒備森嚴,心中暗自佩服曹丕,雖然領兵打仗不如曹操,但治國安邦自有一套,也是曹操家底深厚。


    進了許昌,二人直奔周記,呂亢等人見到周瑜這才放心。眾人見麵歡喜,周瑜馬上安排眾人出城,一行人跟著周記商隊又投到葉城,張虎見到周瑜帶來二位夫人大喜,周瑜命張虎帶人馬出獵,一行人直奔宛城而來。


    路上無話,到了宛城,此時已是秋高氣爽。


    一進客棧,將眾人安頓好,大家梳洗已畢,周瑜也重新換上錦衣華服,以周瑜本來麵目來會眾人,張虎華佗徐媽等人都是大驚,張虎問道:“公子到底是何人?”


    周瑜哈哈大笑道:“張虎將軍,諸位,實不相瞞,某乃周瑜周公瑾是也!”


    張虎大怒,刷地抽出佩劍,叫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周瑜,你好歹毒,害了我父親,又賺我全家到此處,到底有何用意?”


    孫魯班更是大驚,原來救了自己百般照顧自己的竟然就是周瑜!心裏不禁盤算迴到南徐該當如何。


    呂綺夢心中大喜,自己暗許芳心的竟然是周瑜,周瑜大鬧逍遙樓救了自己,顯然對自己有意,如此英俊又身居高位,一顆芳心不禁跳成一團。


    華佗則是恍惚,原來是江東大都督周瑜救了自己,此人深不可測,尤其還是用自己最擅長的醫術救了自己,真是萬分佩服。


    徐媽心裏可樂開了花,之前疑慮一掃而光,既然是名滿天下的江東大都督周瑜答應自己會富貴十倍,就是百倍也毫無問題了!自己居然因禍得福,真是幸運啊!


    周瑜早就料到會有此結果,也不慌亂,對張虎道:“張虎將軍,二位夫人,不必疑慮我,張虎將軍,二位夫人隨我來,我給三位解釋一番,如果不滿意,再與我拚命不遲。”


    張虎也是氣短,現在宛城是江東地盤,到處都是江東人馬,自己已經到了周瑜地界,就算拚命也隻是白白犧牲自己,不如看看周瑜怎麽說,於是跟著周瑜來到密室。


    過了一會兒,四人都微笑從密室出來,張虎及二位夫人喜上眉梢,顯然一點敵意減少很多。原因隻有一個,周瑜告訴他們張遼將軍還活著。


    大家既然沒有了隔閡,休息過後,周瑜帶眾人投荊州,然後乘船而下,直到建業城,等到了南徐已是下了第一場雪。孫權聞周瑜迴到南徐大喜,忙命人來請周瑜。


    見到周瑜引著孫魯班到此,沉著臉一把抱住孫魯班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哽咽道:“大虎,你知道你走後為父有多想你,你娘親與我都要親自去找你了,你知道為了你派出去多少人馬去尋?現在罰你一年不許出門!”命人要將孫魯班帶走。


    周瑜正在旁邊哭笑不得,卻見孫魯班騰騰兩步竄到自己身旁,一把抱住周瑜胳膊對孫權道:“父親,我已經長大了,我也不是離家出走,不過出外長長見識,幸而這次離家,這才讓我與公瑾相識相知,如今我已經選定了我的夫婿,我要嫁給公瑾做他的夫人!請父親應允!”幾句話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孫權聽得目瞪口呆,周瑜也嚇了一跳,見孫權眼神不善,一定以為自己和孫魯班之間有了什麽!


    慌忙給孫權施禮道:“主公冤枉,我與郡主清清白白,請主公明鑒,郡主一時玩笑,主公可切莫當真!”


    孫權剛要說話,孫魯班用力抱住周瑜胳膊陪著他跪倒道:“父親,公瑾麵皮薄,我卻顧不得許多了,你我在洛陽共處一室那麽多天,難道你都忘了,我天天伺候你枕席,這不是假的吧!”


    “主公你聽我解釋!”周瑜簡直被這丫頭氣瘋了。


    孫魯班又指著周瑜道:“我難道說錯了嗎?在洛陽是不是天天我伺候你枕席?”


    周瑜氣不過,大聲道:“好了郡主,請不要鬧了!”


    孫魯班卻不依不饒,孫權氣得直哆嗦,指著二人道:“難道你二人做下了好事?”


    孫魯班忙點頭如雞鵮碎米。周瑜的頭卻搖得像撥浪鼓。孫權手指了兩人半天,忽然噗地樂了。周瑜心道,完了,孫權氣瘋了,馬上就得爆發。


    卻聽孫權笑道:“好了,真的假的倒不重要,大虎今年一十有四,也可以出閣了。既然你喜歡公瑾,將你許配給他又何妨,我本來與公瑾雖名為君臣,但公瑾實乃我之兄長也!我本就想與公瑾聯姻,一直沒來得及開口,既然大虎自己看上了你,就嫁給你吧,你也不必推辭了,事成之後,我可就升了一級,成了公瑾的嶽父了,啊哈哈。”


    周瑜哭笑不得,對孫權道:“主公,萬萬不可!”


    孫權板起臉道:“怎麽?孫魯班可配不上公瑾嗎?”


    周瑜氣惱道:“主公,這不是配不配的問題。我與伯符將軍乃兄弟也,我與主公也就是兄弟,哪有兄弟娶兄弟的女兒的道理?況且這是郡主一計也,實是為了主公懲罰太過,她不想被關在家裏一年不出門而已。她這個年齡哪裏會懂婚姻之事?”


    孫權笑道:“年齡不是問題,感情也可以慢慢相處,此事先就這樣說定了,你迴去準備準備,我讓人選定良辰吉日,將大虎嫁給你就是。大虎,這迴你還有什麽說?”


    周瑜暗暗叫苦,隻得再施禮道:“主公,我已有小喬,萬不想再娶妻室。”


    孫權冷哼道:“不娶妻室,那衛信從何而來?休得囉嗦,大虎,你先下去吧。”


    孫魯班衝周瑜吐吐舌頭,笑嘻嘻跑迴後麵找她母親步練師去了。


    孫權這才正色道:“公瑾,男女之事,你也不必拘謹,此事也不必推辭,卿代孤征伐天下,鞠躬盡瘁,孤豈能吝嗇封賞。將來天下一統,我還要與公瑾平分天下!”


    周瑜隻得謝恩道:“主公恩寵,公瑾愧不敢當。郡主天資聰穎,瑜甚魯鈍,況瑜已過不惑之年,恐誤了郡主大好年華。既然主公有如此美意,瑜卻之不恭,領而慚愧。願待郡主再過幾年,長大成人,選吉日良時,再行婚配之禮。”


    孫權笑道:“那可不行,此事由我親自操辦,你就等著迎娶吧。留你一下是想問問此去洛陽,可探得曹操虛實?”


    談到國事,周瑜精神一振,他確實不想在兒女私情上與孫權繼續談下去了,於是將在洛陽發生的事情大概陳述一遍,以及自己在洛陽見到曹操軍隊整肅,許昌軍隊,以及聽聞曹休訓練騎兵十萬等等與孫權一一講來。


    孫權聽得很用心,待講到在逍遙樓將華歆揍了一頓,把孫權聽得拍案大笑:“過癮啊,公瑾,下次有機會直接把這看東西直接給孤活活打死。”


    周瑜笑道:“主公,打死不難。但隻有這樣的人留在曹操身邊,我們才有機會一統天下,這樣的人在曹操身邊豈不是越多越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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