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你爹是吧?”莊非子的眼瞳中殺機重重,冷聲道:“那好啊!跟我來吧!”


    莊非子轉身便走,邁了幾步,見那呂卿竟是毫無動作,老老實實的呆在原地。


    呂卿不能動,更不可能跟著他走,天知道,他會帶自己去什麽地方。萬一他找個沒人的胡同,朝自己下黑手怎麽辦?


    莊非子見呂卿不動,旋即停下腳步,沉喝道:“走啊,怎麽不走?不是想見你的父親嗎?我帶你去見他。”


    呂卿遙遙頭,“你把我爹帶來,我不和你走。”


    “小混賬,你難道不想救你爹了嗎?”莊非子略帶嘲弄的眼神,望著呂卿,仿佛在看一個大笑話,“不孝子。”


    這時賣瓜的老漢站了出來,朝著那莊非子喝道:“你不就是想要那枚丹藥嗎?嚇唬孩子幹什麽?孩子說的不錯,你把他爹帶來,跟孩子見了麵,讓他爹開口,替你討要丹藥,又有何不可?天底下哪有孩子不聽他爹的,你這般嚇唬孩子作甚?莫不是你傷人在先,想將孩子引到沒人的地方,殺人滅口?”


    呂卿一聽,那老伯所言在理,當下便欲報官。


    隻見那茅山道士腳踏罡步,忽然一步跨出,來到呂卿的麵前,伸手橫住去路,轉頭對那賣瓜的老漢沉喝道:“老東西,你懂個屁!”


    老漢被罵急了,就要用拳頭與這年輕的術士講講道理,哪料想一步跨出,天地間頓時一片黑暗,烈日當空,如射黑光,足下已成萬丈深淵。


    於此同時,呂卿也是身形一墜,仿佛跌入黑淵之中。


    那老漢大驚,頓時駭的昏死過去。


    呂卿畢竟不是普通人,有些術士的功底在身,知道這是幻象,強壓一股畏懼,表現的尤是不卑不亢,奮力的掂了掂掌中的淡藍色小瓷瓶,道:“你若敢胡來,我立刻摔開瓷瓶,咱們倆誰都修想得到百靈丹。”


    莊非子麵露猙獰,厲聲道:“拿來,否則立刻叫你死。”


    呂卿道:“除非你放了我爹,否則寧死也不給你。別以為你有什麽了不起,你的法術已經被我看破了。”他給自己打氣道:“雖然眼前到處昏暗,不過我仍是處在集市中間,你敢再此動手殺我,官府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小子狂妄!”莊非子大步向前,看似要伸手搶奪。


    呂卿剛要邁步,忽的又想,“不能逃,我若是一逃,反逃到沒人的地方,豈不正好給這廝下手殺我的機會?”當下硬著頭皮,站立不動。


    那莊非子見此,倒也不敢真的動手,隻是做了做架勢,而後沉聲道:“好,你不是想見你的父親嗎?那就成全你。”


    說話間,莊非子手掌攤開,一團孱弱的人影逐漸形成,那人影大小如拳頭一般,渾身散發著淡藍色幽光,宛如火焰。


    呂卿心下大駭,忍不住大叫出聲,道:“爹、爹……”一時間眼淚刷啦啦的往下流淌,指著莊非子的鼻子,破口大罵道:“你這混蛋,你竟然殺了我爹,我幹你娘!”


    說著,揮手一擲,將那淡藍色的小瓷瓶摔了個粉碎,其中不見丹丸。


    莊非子心中奇道:“這家夥好生力道,竟將那丹丸給摔碎了?”


    不及他反應過來,呂卿怒吼一聲,“我和你拚了!”


    一邊大叫著術士殺人啦,一邊掄起小拳頭,朝莊非子打去。


    因為與某人約定的關係,莊非子不敢真的出手,而是盡量閃避,哪知呂卿跟瘋狗一般,再不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對著他的身體,就是一陣狂轟亂炸。


    ……


    遠處,一座宏偉的寶塔之上,站著兩個漢子,其中一個正是塚虎。


    呂仲達目力盡處,正是那菜市口上,呂卿與莊非子勾心鬥角的地方。


    他曾承諾過莊非子,如若他能從呂卿的手上,騙迴百靈丹,無論以什麽樣的方法與借口,都算他贏,那就將百靈丹還他。但有一點,是必須是騙,不能是搶,如果敢動手,那就是他的大限將至了。


    莊非子自然不傻,連那老者都不敢與呂仲達動手,可見那心狠手辣的塚虎,是何等的難纏。


    站在呂仲達身邊的邋遢漢子道:“怎麽樣?有沒有覺得,你在他身邊的時候,和不再他身邊的時候,有什麽不同?”


    呂仲達笑而不答,站在他身邊的這位,可是堂堂泰山派掌教真人,陸無上,人稱算無遺策的未來之人,因其喜好開玩笑,故而又被稱為詼諧真人。


    人生如一部劇,而詼諧真人陸無上是未來之人,他看過劇本,所以總能提前預知未來的事。


    曾經的大齊國師陸海銘的侄子,別看他長得老,實際年齡更大,已有二百來歲。


    陸海銘九朝元老,曾經一口氣輔佐了大齊九代皇帝,獨獨與現任皇帝齊宣最為投緣,二者幾乎是一見如故,宛如自前世帶來的交情,也正是為了他,一代國師忠心護主,甘願折損道行,犧牲自身氣運,來彌補大齊國運,一舉擊敗強秦,成就不世之功。


    可也正因如此,堂堂的天級術士,擁有著伐天伐地之功,一戰過後,壽元耗盡,命喪黃泉。


    忠臣良將,莫過於此。


    老真人長歎一聲,心中無限感傷……


    按理說,這呂仲達是他的晚輩,本該對他畢恭畢敬,可事實卻截然相反,呂仲達一向傲慢,對誰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手段又多,對敵時心細如發,真正做到了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的境界。


    哪怕是在對付莊非子這種不入流的術士的時候,仍是小心謹慎,提前封堵好對方所有的退路。


    加之此人性情怪異,又頗為的冷血,所以沒人敢怠慢他,至少也要表麵尊敬他。


    “難得他在兒子身上如此上心,真所謂虎毒不食子,任其再是冰冷無情之人,心尖也總是朝下長的……”


    陸無上正心中喃喃之時,眼前突然出現了怪異的一幕。


    身邊的呂仲達暗暗攥緊了拳頭,手臂上的肌肉緊繃起來,是要動手了嗎?


    一股純粹到極限的殺意,一閃而逝。


    果然,那莊非子沒那麽傻,並沒有真的對呂卿動手,隻是拿幻術嚇唬他。


    但讓陸無上感覺怪異的,倒不是呂仲達的動作,更不是呂卿和莊非子的對質。


    而是發生在呂卿身上的變故……


    人才分為很多種,大致分為三類,即:天才、地才以及鬼才。


    所謂的天才,自然是指天之驕子,其中又大致分為三類,即普通天才、蓋世奇才以及天生聖人。


    所謂普通天才,那自然也是指在天才之中,比較普通,但饒是如此,一樣是驚才絕豔,隻要稍加努力,就可名垂青史,修行路上,更是順風順水,勢如破竹。若走劍士之路,那少說也得是個劍尊。若是走術士這條路,則要稍遜一點,但隻要稍加努力,那也是玄級起步,上不封頂。


    至於蓋世奇才,那可就了不起了,趕上貧瘠的時代,幾百年都未見得能出現一個,隻要刻苦努力,劍王都未必做不得,修術士之路的話,是地級起步了。


    而當到了天生聖人這般資質,那就是傳說級別的了,一個天生聖人,如果不早年夭折,到底有多大威能,卻很難估算了。


    而眼下這呂卿,明明有天生聖人的心性,卻隻是個蓋世奇才的資質,這有些怪,乃千古第一之怪事。


    雖然如此,可資質已經是很很很……非常不錯了,但可惜的是,他的資質正在變化。


    也許過不了多久,呂卿就要跌境,不是修煉上的跌境,而是資質上的跌境,他有可能淪為普通天才,甚至在未來的某一天,他連天才都算不上了,隻能淪為上等資質,或是普通的中等資質,從人才的行列中,淡了出去。


    “怎麽迴事?”詼諧真人再不詼諧,而是十分認真的看著呂仲達。


    呂仲達隻是刹那之間,便感覺到了那道目光,問道:“怎麽了?”


    詼諧真人陸無上道:“你難道沒看出來?”


    呂仲達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眼中一閃而逝的愧疚,隨後整個人情緒變得十分的激動,臉上滿是憤怒與不甘,“我知道,這孩子的資質,正在漸漸變得愚鈍。”


    “是在退化,”陸無上道:“他的資質正在被人抽離出去。”


    以陸無上的判斷,這孩子的資質應該是十足的天生聖人,但由於資質被竊取,一點點抽離,到了今天,這孩子才會淪為蓋世奇才,將來還會更慘。


    呂仲達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重重一錘胸口,眼神中盡是哀傷與無奈,道:“我也沒有辦法,順其自然吧。”


    聽聞呂仲達此言,陸無上也倍感惋惜,人生總是充滿了無奈與艱辛,越是天地大才,越是命途多舛,有些人,生來就伴隨著劫難。平凡人都是如此,何況那小子是要比蓋世奇才,還要高出一個檔次的人才,劫難又豈會少的了?


    隻是這放眼天下,還能有令呂仲達這頭塚虎,都無奈頭疼的人嗎?如果有,那該是多麽強悍的存在?是劍王之上,還是登天的術士?


    陸無上不敢多想,隻能歸類於自然的病故吧!這樣,心下還能稍稍寬鬆一些,畢竟如果那等強者真實存在的話,莫說是他泰山派,就是昔日鼎盛時期的大秦與大齊聯手,都要被那人彈指之間撕破……


    也許,那種事情,隻有上古神明能做得到吧?可上古神明還在乎資質的好壞嗎?隻怕是不屑於做此等勾當吧!


    所以隻能解釋為自然病變,才能安心些。


    集市上……


    一個孩子追逐著,連拉帶扯,嗷嗷的嚎叫著,“他是術士,他殺了我爹,術士殺人啦,大家快幫幫忙,去報官啊,千萬別叫這個邪惡的術士逃跑了,他又會去害人的……”


    眼下這呂卿傷心至極、憤怒至極,哪裏還會在乎什麽術士的名聲,反正術士的名聲都已經爛大街了,還在乎這點幹什麽?另外,他認定了莊非子害死了自己父親,莊非子是術士也不假,但他同時也是壞人,一樣為真。


    與其縱容惡人,維持那點沒必要維持的名聲,而放走了莊非子,倒不如借著術士的惡名,叫這莊非子引起公憤,借住大家夥兒的力量,將他擒住,交由官府處置,好為父親報仇。


    果然,小呂卿年紀雖小,但人小鬼大,這一招借力打力,用的那叫一個“絕”字。


    集市上的眾人,聽聞這邊吵吵嚷嚷,本就有無數道目光投射過來,後又聽說術士殺人了,更是既驚又恐又怒,一個個均在心裏暗罵:“他娘的,術士們又仗著法術,欺負老百姓了,真是可惡。”


    大家夥兒仗著人多勢眾,將扭打在一起的呂卿與那茅山道士圍住,有膽大的青年開始對著那莊非子破口大罵,什麽狗術士、沒良心、仗勢欺人狗雜種等等,什麽難聽的話都有,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人家說不出的。


    弄的莊非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真恨不得大開殺戒。


    心中大罵呂卿:“這小崽子,咋的這麽難纏?”


    眾人罵了一陣,忽有眼尖的,見到有一隊官兵,押送著一輛囚車,自東向西而來。


    這些人一見到官老爺,頓時膽大起來,有官府做後盾,還怕他個術士作甚?十幾名精壯的漢子,撲將過去,就要幫助呂卿,對付那年輕道士,豈料想剛一踏入莊非子五步之內,便即刻暈倒。


    人群中又是一陣大驚,他們既感歎呂卿有本事,竟能在那莊非子的身前不暈,又恨那年輕術士太過卑鄙,當下開始有人拾起大街上的爛梨爛菜,離著老遠朝莊非子的臉上招唿。


    眾人不敢近身,便開始找尋可以投擲的東西,站在遠處,協助呂卿。


    爛梨爛菜還好,畢竟打在身上不疼,更有人拿完好的蘋果,朝那莊非子丟去。


    一顆羞紅的大蘋果,重量幾乎快達到了一斤,實誠著呢,掄圓了,掛著風聲唿嘯過去,打在臉上那叫一個疼字。


    莊非子痛的一捂臉,忍不住慘叫一聲,怒目看向那個丟蘋果的人,就在這時,小呂卿一個黑虎掏心,位置低了些,使得倒像是猴子偷桃,力道棒極了,可比一般的黑虎掏心管用的多,正捶在莊非子的襠部。


    莊非子痛的兩眼一翻,正不知如何言語之時,好家夥,一個大西瓜從他的腦後砸來,真是如泰山壓頂一般。


    那哥們兒好氣力,數斤的大西瓜,被他掄圓了,速度那叫一個快,隻聽得風聲唿嘯,不及那茅山術士閃避,啪嘰一聲,砸在了他的後腦海上,要不是那莊非子還有兩把刷子,這一下能將他打死。


    即便如此,也是雙眼一翻,頓時昏厥過去。


    施術者一暈,法術當場失效,呂卿也終於從黑淵中脫離出來,再看地上躺著那五六個壯漢,無不是和賣瓜的漢子似的,口吐白沫,昏厥不醒。


    一開始眾人都以為那賣瓜的漢子,是呂卿的父親,被那術士殺了,倒在地上不起,不曾想過了一會兒,那茅山術士剛被綁好,他就醒了過來。


    呂卿帶著一群人,正氣勢洶洶的,打算將莊非子送交官府,莊非子卻突然醒了過來,畢竟也是練家子,有些個法術,用氣一掙,用來綁他的繩子頓時崩斷。


    莊非子一躍而起,口中大喝:“不行了,老子不玩了,你們太他娘的欺負人了。”


    呂卿心中大驚,心想:“不好,這莊非子狗急跳牆,這要給他逃了,那還了得?”


    囚車由東向西,緩緩駛近,領頭的也是一名中年的漢子,肌膚黝黑,一張國字臉,唇上八字胡,五官端正到極致,把他的樣貌稱之為最標準的山東大漢,一點也不為過。


    胯下高頭馬,一身官服,腰懸三尺劍,他隻是端坐在馬背上,一動不動,就有一種無法言語的威嚴與霸氣散發出來,叫人望而生畏。


    呂卿連忙朝著那人哭訴道:“大人,那術士殺了我爹!”


    那人坐在馬背上,聽聞此言紋絲不動,而這時,莊非子已躍上一麵高牆,正欲離開此地,迴頭朝著呂卿粲然一笑,道:“你爹沒死,可惜了你那枚……”


    他想說“可惜了你那枚百靈丹,被你一著急給摔了”,可話還沒有說出口,隻見一道劍光從馬背上乍起,瞬間就到了他麵前。


    劍光伶俐,如風如雷,瞬間貫穿了他的胸膛,一抹殷紅噴薄而出,呂卿望去,卻隻看到了那漢子坐在馬背上,緩緩收劍入鞘的動作。


    “好快、好猛……這,就是劍士的手段嗎?”


    眾人無不驚愕。


    以前呂卿見父親出手,快若閃電,動若奔雷,很是厲害,然而今日見到這位劍士出手,卻另有一番體會。


    此人速度之快,出手之穩,竟也絲毫不比父親差了,甚至更強,更加的幹脆利落,殺人簡直如他囊取物,以至於令呂卿有些結舌。


    那就是了,劍士心裏沒有那麽多雜念,什麽法術、陰謀、克製等等,皆沒有,劍心純粹,一切隻為殺戮,這樣的劍能不快嗎?這樣的出手能不幹脆利落嗎?


    “杜捕頭好劍法!”人群中豁然響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不愧是劍俠!”喝彩聲不斷,“這邪惡的術士真該死。”


    然而這樣厲害的劍士,竟然才隻是一個劍俠,青州城內,一名普普通通的捕頭而已。


    呂卿被震撼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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