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宮別院之中的日子,很是漫長。


    雖然有克洛哀與諾伯托兩位同伴的陪伴,可對於陸斯恩而言,仿佛每一分鍾,都在數著時間,緩緩而行。


    雖然已坦然麵對命運即將而來的判罰,可心中始終有所眷念。


    終於——


    在皇宮別院中度過了第三個白天之後,晚上,艾萊茵帶領十人的警備小隊,來到了這裏。


    “你們運氣好。”


    他是這樣說的,說完之後,陸斯恩能夠很明顯的看到,一縷輕鬆之色,從他的臉上閃過。


    “也幸虧公主單純。”


    他淡然的走進了溫暖的屋中,也沒有在意自己弟弟對他的怒目而視,坦然坐下。


    “原本,弗羅倫德大帝在知道你們帶領公主,前往了那處危險之地後,震怒不已,當場直接下令,要求樞密大臣派人,前來別院將你們壓入大牢,三天之後處以絞刑。”


    艾萊茵輕歎了一聲,哪怕直到現在,當時大帝那憤怒的麵容,還在腦中浮現。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


    當然,這一次自然不會伏屍百萬,最多也就三個小孩而已。


    “所以,是艾麗婭公主說了好話?”克洛哀看著二人沉默無言,主動開口。


    “那可不僅僅隻是說好話那樣簡單。”艾萊茵沉聲道:“公主口口聲聲說,你們是她最好的朋友,為此還與大帝鬥嘴,更是絕食一整天。”


    頓了一頓,艾萊茵用略顯驚歎的目光,在三人的身上來迴打量:“我真是不知道,你們究竟給公主下了什麽迷魂藥。”


    “真誠。”


    諾伯托譏笑道:“哪怕是帶上公主外出,我們也將危險告知於她,雖然這其中的確有利用的成分,可我們並不是為了從中得到什麽好處。”


    “哦?”


    艾萊茵點了點頭,也沒有與諾伯托多加爭吵,有些疲乏的伸手按壓了一下眉心,“大帝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為了你們而絕食,也無可奈何,況且她也的確沒有出事。”


    “這樣說來,我們活下來了?”陸斯恩問道。


    “在你們進宮麵見大帝之前,是的。”


    “麵見大帝?!”


    諾伯托臉色一變,“大帝想要見我們?”


    “他想要見見,能讓自己女兒這樣重視的人,到底是什麽樣的,當然,或許他還會問問,你們當時究竟哪裏來的膽子,敢用皇家血脈,當做誘餌。”


    艾萊茵深深看了一眼三人,繼續說道:“我來此,就是來接你們入宮的。”


    “入宮...”


    陸斯恩沉吟無言,自己一個身份卑微的平民,居然就要見到東哥亞布帝國的大帝了?


    這可是一位,統治著數十億人口的帝王,隨口一言,便不知會有多少人頭落地。


    “出發吧,大帝已經在等你們了。”艾萊茵站了起來,似乎並沒有太多的耐心,或者說,這幾天為了弟弟的事,在不斷奔波,精疲力竭。


    在方才的說辭裏,他僅僅隻是將這一次他們能活下來的原因,歸到了艾麗婭公主的頭上。


    可,他卻沒有說他自己。


    這三天以來,他幾乎動用了自己所有能夠動用的人脈關係,央求樞密大臣、掌璽大臣,這兩位在大帝身邊最為親近的重臣,為諾伯托說好話。


    自己女兒的央求,以及信任大臣的吹風,也讓弗羅倫德大帝的怒火,在這幾天的時間裏,逐漸熄滅。


    三人也是沒有墨跡,弗羅倫德大帝親自召見他們,那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的。


    更何況,陸斯恩倒的確對這個統治帝國五十餘年的帝王,非常好奇。


    “待會見到了大帝,該有的禮節得有。”艾萊茵帶著他們走進了輝煌的宮門之中,又繞過了無數棟古樸的建築物,一路上,幾乎每走上百米,都能看到不同的警備士兵,在各處巡邏。


    艾萊茵提醒完,似乎還是有點不太放心,再次叮囑道:“記住,大帝說什麽,就點頭應是,千萬不要與之頂嘴,哪怕他發怒改變了注意,想要絞死你們,你們也要高唿感謝帝恩的照耀。”


    陸斯恩有些無言,看了一眼突然之間變得絮絮叨叨起來的艾萊茵,輕輕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他。


    至此,艾萊茵才稍微有些放鬆了下來。


    幾人在經過短暫的交流之後,便陷入了沉默之中,艾萊茵是因為對自己弟弟未知命運的忐忑而無言,而陸斯恩與諾伯托,則是因為緊張。


    說不緊張,那當然是假的。


    雖然這位大帝沒有前麵幾任大帝那樣的賦有傳奇色彩,可終究也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沉默無言之中,仿佛行走的速度都更加快了起來。


    似乎過了不多長的時間,幾人便站在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門口。


    宮殿外長長的階梯之上,拱衛著為數不少的侍衛,這些侍衛氣息悠長,從身軀上釋放出來的恐怖威壓,甚至不低於身邊的艾萊茵。


    “大帝寢宮外的護衛,都是騎士階!”陸斯恩暗自咂舌,騎士階,在民間已經是難見的高手了,這種人物,一般在地方上,都是風雲角色。


    可如今,這麽多騎士階的高手,卻心甘情願的充當侍衛,拱衛在宮殿之外。


    所為的,就是守護宮殿之中的人。


    ——弗羅倫德七世,東哥亞布帝國現任大帝。


    “進去吧。”


    艾萊茵示意三人進去,自己卻矗立在台階之外,數十米開外的地方,一動不動。


    “我在這裏等你們。”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沉重,這宮殿撲麵而來的一種無形威壓,讓這位年輕的天才騎士,有些難以唿吸。


    諾伯托發現自己哥哥的異常,迴頭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惋惜。


    一位被皇權所震懾的騎士...


    三人聽了艾萊茵的話,也沒有過多猶豫,在艾萊茵與侍衛交流,出示證明之後,便得以成功走上台階。


    在行走的過程之中,陸斯恩隱約覺著似乎有一股神秘的精神力量,在他的身上快速掠過,又眨眼消失不見。


    好似一切都是錯覺般。


    但他卻知曉,這應該不是錯覺,麵見帝王,肯定是要搜身和確定身份的,萬一他們之中有人是惡魔與異端假扮,那可真是大麻煩。


    三人默默無言的走上台階,兩側的侍衛如同鋼鐵鑄就的雕塑,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波動,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宮殿敞開的大門之內,依舊如此。


    晚風徐徐在皇宮之中流淌,一如往常,就好似,從來都沒有人來過一般。


    步入了輝煌的大殿,內裏有大量的明珠點綴,明珠所散發出皎潔的光輝,照亮了殿內每一處角落,顯得光明無比。


    入目,首先便是大殿正當中,那端坐在書案之後,雕刻成展翅巨龍王位裏的男人。


    ——一個中年男人。


    他胡須茂盛,幾乎半張臉都隱蔽在黃褐色濃密的須髯之中,雙眼狹長,鼻梁高挺,神色之間有一種怡然自得、掌握一切的雄偉之風。


    此時此刻,這位大帝正在看著一本沒有書名的古書,顯得非常入迷,似乎對於三人的出現,完全沒有發現一般。


    陸斯恩與諾伯托對視了一眼,也不敢主動開口,至於克洛哀,更是沉默無言,整個大殿之中,陷入了漫長的沉寂。


    也不知道到底站立了多久,一個小時,又或者是兩個小時,當大殿之外的夜色變得愈發深沉,殿中的夜明珠凝聚出更為柔和皎潔的光線之後。


    弗羅倫德大帝似乎終於看完了手中的書籍,將其輕輕放下,旁若無人的伸了一個懶腰,這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才投射到如同雕塑般,靜立不動的三人身上。


    “你們很大的膽子。”


    注視了一眼三人,直到三人額頭上逐漸浮現出密集的汗水,他才緩緩開口。


    他們還是沒有說話。


    “見到我,居然不行禮。”


    聽到了這一句話,有些傻了的諾伯托才反應了過來,連忙行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儀。


    陸斯恩與克洛哀見了,也有模有樣的學著行了一禮。


    “晚了,拖出去斬了。”


    “什麽?!”


    三人心中一驚,有些駭然的抬起了頭,震驚著這位大帝居然如此暴虐,隻是緊張到忘記行禮,居然就要砍他們的頭?


    “嗬嗬...”


    直到,他們看到了弗羅倫德大帝有些得意的笑臉之後,提到了嗓子眼、正撲通撲通狂跳的心髒,才落迴原處。


    「看起來,好像隻是一個玩笑。」


    陸斯恩心底念叨了一聲,身上已經被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方才自以為自己能夠不卑不亢的麵見大帝,自以為已經無畏生死...


    那勇敢的心,也就被弗羅倫德大帝,一語破功。


    “模樣倒是生得俊俏。”


    弗羅倫德看了一眼三人,點了點頭,有些悠然道:“陸斯恩是誰?唔...讓我猜猜。”


    說完,他的視線先是在克洛哀臉上停頓,然後又看向諾伯托,輕笑道:“阿爾塞斯的二兒子,家族標誌性的金色長發,就好像陽光長瀑般披散在肩上,嗯,吟遊詩人的話,果然不假。”


    諾伯托麵容一緊,剛想要開口,弗羅倫德又看向了陸斯恩,輕嘖道:“看來,你就是陸斯恩了。”


    陸斯恩此時的心情,很是複雜。


    一方麵,是剛才弗羅倫德大帝的一句話下,餘驚未消,另一方麵,則是疑惑與緊張,為何這位大帝會知道自己的名字,還特意點出了自己。


    “艾麗婭說,她想讓你進宮,當說書人為她減悶,你怎麽認為?”


    弗羅倫德大帝說完這句話,端起手旁的熱茶,輕輕嘬了一口,斜著眼睛瞟他。


    諾伯托額頭生汗,想了一下,不著痕跡的抬手戳了戳陸斯恩的手臂。


    這個小動作,當然瞞不過弗羅倫德大帝,不過他也隻是微微一笑,對於幾人的小心思毫不在意。


    “迴稟陛下,我的夢想是成為一位騎士,所以我隻能拒絕公主的好意。”


    陸斯恩低下了頭,有些吞吐道。


    這個公主殿下!


    居然迴來了還不忘記這件事,還專門同弗羅倫德大帝說!


    本來,進宮當一個說書人,就算沒有什麽前途,可也至少輕鬆自在,生活得頗為愜意。


    絕大部分如同他這般出生的人,應該都會果斷答應才對。


    可首先,陸斯恩就誌不在此,其次嘛...


    那就是得做一個不完整的男人。


    這樣的人生,對於陸斯恩而言,那還不如直接死了呢!


    “嗯?你敢拒絕!好,來人,拖下去斬了!”弗羅倫德冷哼了一聲,直接下令。


    這一次,他似乎並不是與他開玩笑,殿外拱衛的侍衛一擁而入,氣勢洶洶的踩著沉重的步伐,朝陸斯恩走來。


    諾伯托與克洛哀臉色劇變,剛想要說些什麽,卻被陸斯恩抬手製止。


    他就這樣,坦然的站立在輝煌的大殿之中,與弗羅倫德大帝對視。


    直到侍衛的手已經搭上了他的肩膀,做出要擒拿的動作,克洛哀與諾伯托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之際——


    “有意思...行吧,都退下。”


    弗羅倫德大手一揮,那一群兇神惡煞的侍衛低頭彎腰,一言不發的湧出大殿之中,似乎方才的一切,隻是一場夢般。


    陸斯恩如夢初醒,看著嘴角泛起笑容的弗羅倫德大帝,眼瞼不禁輕輕抽搐。


    這位大帝,性格果然古怪無比,在他剛才對自己拋出的問題裏,如果自己真的選擇委曲求全,答應了入宮當說書人的話,恐怕現在的自己,才真正的試一具屍體。


    反倒是他無畏無懼、堅守本心的迴答,讓他從弗羅倫德大帝的手中,撿迴了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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