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為什麽會有海盜?!”


    當海盜群的陰影出現在依舊被月光照耀的噴泉之外,他們狹長的影子被月色與血色,拉扯得很長。


    奴隸主站在這四周都迴蕩著慘叫與血腥味的噴泉中央,一顆心,正在不斷下沉。


    ——他好像看到了什麽。


    他眯了眯眼,一群常年遊蕩在海洋之上、燒殺搶掠的海盜,與他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


    可,在泉水外朦朧月光的照耀之下,他又似乎看到了與粗獷海盜們體型完全成反比的兩個人。


    “那是...”


    奴隸主看清楚了,是的,他非常的確定。


    ——那是兩個少年,一個滿頭黑發,似從無盡黑暗之中,渲染而來。


    一位,是披散著耀眼的金發,舉止之間,又有一種貴族的沉澱感撲麵而來。


    “怎麽可能?!”奴隸主怪叫了一聲,心頭浮現密密麻麻的寒意,渾身汗毛直豎,難以置信的朝突兀間變得不那麽黑暗的所處之地看去。


    他驚恐的視線,略過一名名正在互相砍殺的手下,掃過地麵上被汙血浸泡的熟悉屍體,終於,他看到了陸斯恩。


    恰好,這位之前告知他寶藏真正所在地的黑發少年,正好也朝他看來。


    “嗬嗬...”


    恍惚間,奴隸主仿佛看到了“陸斯恩”嘴角勾勒起的一縷冷笑,而他的雙眸之中,又帶有一絲詭異的譏諷。


    「快看,寶藏!噴泉裏麵,全都是寶藏!」


    泉水之內,氛圍詭異古怪,而泉水之外,一群海盜看到了內裏閃爍著大量金光的財寶,歡唿出聲。


    “快快快!快進去,遲了的話,寶藏都會被搶走!”


    海盜終究隻是海盜,在看到了一輩子都未曾看到的財富之後,與那奴隸主和他的手下一般,失了智。


    在極端激動與貪婪的情緒影響之下,海盜們歡唿著一擁而上,飛速衝進了這噴泉所籠罩的區域內。


    “不...”


    與海盜們待在一起的陸斯恩甚至都沒來得及提醒,這二十來位海盜便已然提刀,衝進了泉水中。


    “完蛋了,這群海盜怎麽這麽蠢?難道不知道坐收漁翁之利嗎?!”


    一旁的諾伯托急的直跳,不禁低聲怒罵了起來。


    “不蠢的話,怎麽會在這個小地方當海盜?”陸斯恩歎息著搖了搖頭,“這下完了,有了海盜們的血液,再加上之前奴隸主手下們廝殺所流淌的血,這被封印的爵士,恐怕真的能夠重生...”


    “那建築物內,簡直太過古怪,誰也想不到,這處所謂的遺跡,曾經居然屬於阿德罕伯拉子爵!”


    諾伯托眉頭緊鎖,一想起曾經在古文上所看到的,關於阿德罕伯拉子爵的生平介紹,哪怕是他這等正義的騎士,都不免心生寒意。


    阿德罕伯拉,是崛起於一千一百餘年以前的人物。


    他少年便機警敏銳,天賦絕倫,出生於貴族家庭,從小神童之名,便遠揚於整個北丹格尼斯帝國,甚至就連靠近東邊的東哥亞布,都屢屢能夠聽到他的佚聞。


    十二歲,便被教廷看重,被當時的十二位紅衣大主教之一——羅本所欣賞,收為關門弟子,悉心教導。


    成年之後,更是在北丹格尼斯對外的諸多戰役中,屢立奇功,僅僅三十來歲,便被北丹格尼斯皇室封為世襲子爵,賞封地於約丁城。


    教廷更是請下真主意誌,為約丁城降下神輝,使其成為名副其實的“神眷之地”。


    ——也正是他們現如今,所處的這座遺跡城市。


    後來,據說阿德罕伯拉被邪神異端所腐蝕,先是殺死了與自己親如父子的師傅——紅衣大主教羅本。


    然後,背叛了帝國,製造起無數樁駭人聽聞的殺戮。


    首當其衝的,便是他的封地——約丁城。


    沒錯,他們現如今所站立著的這處遺跡,便是曾經死了無數人的冤魂,所禁錮的地方。


    曾經的“神眷之地”,也成為了一處埋藏了無數屍骸的烈獄。


    而這,也就是為何此處明明是一處曾經受過真主恩賜的遺跡,卻又這般詭異的原因。


    ——當然,最為詭異的並不僅僅隻是無數冤魂而已。


    最為詭異的...


    陸斯恩與諾伯托視線不約而同的,看向了那噴泉深處,金光閃閃的所在之處。


    那裏,埋葬著的,不僅僅有數之不盡的財富,還有...阿德罕伯拉的遺骸!


    不,說是遺骸,或許不算準確。


    因為在古文記載之中,阿德罕伯拉由於有真主的神輝洗滌,一身實力已經無比強大,甚至堪比當時的十二位紅衣大主教,而之後,更是受到了異端邪神的恩賜,實力更加恐怖驚人。


    也正是這樣,教廷在確定阿德罕伯拉殺死了羅本、背叛了真主之後,傾盡全力,甚至請下了四翼力天使的意誌降臨,都未能真正殺死他。


    古老典籍的記載之中,那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戰鬥的餘波,摧毀了方圓千裏內一切的城市、生靈,海水逆流,群峰破碎,天傾地倒,日隱月消。


    戰鬥的最後結果,是教廷死了無數教徒,剩餘的十一位紅衣大主教,死了兩人,重傷四人,四翼力天使的意誌,十不存一。


    換來的,卻不是阿德罕伯拉的死亡,而僅僅是封印。


    「那是一場曠世大戰,也是強大教廷數萬年以來,最為恐怖的災難之一,在付出了無數教眾的鮮血與光明之後,惡魔阿德罕伯拉,終於被封印在了約丁城,被神之意誌所放逐,永生不得重現光明。」


    ——出自《教廷密卷——四大惡魔的一生》


    “古老典籍上記載,阿德罕伯拉與他的封地——約丁城被神之意誌所放逐,永生不得重現光明,誰也沒有想到,約丁城居然從北丹格尼斯,被流放至了東哥亞布的海域之中...”


    諾伯托倒吸了一口涼氣,用古怪的眼神盯著沉默無言的陸斯恩,喃喃道:“不得不說,你的運氣,還真是出奇的好...”


    “真是見了鬼!”陸斯恩低罵了一聲,顯得有些煩悶。


    很顯然,阿德罕伯拉的封印,在這長達千年的歲月之中,不斷鬆動,終於,在今天迎來了崩潰。


    而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他...


    如果不是他找到了這處遺跡,如果不是...


    “想來,也是你純粹的靈魂,吸引了阿德罕伯拉遊蕩在天地間的一縷意誌。”


    似乎...冥冥之中,都是宿命一般,被放逐千年的阿德罕伯拉與他的約丁城,一直被神的意誌掩蓋,不曾被任何人所發現。


    結果,最終開啟這恐怖地獄的,卻是一位沒有任何實力的少年...


    諾伯托輕唿一口濁氣,又不禁迴想起在那建築物之中,所遭遇的一連串詭異...


    當時靠在自己背後的,的確另有其人,隻不過,是一個死人。


    ——那兩位失蹤了的侍衛屍體。


    他們死前,似乎遭遇了大恐怖,七竅流血,滿目猙獰,每一寸肌膚都在述說著當時無邊的恐懼。


    而他與陸斯恩,也同樣被一股深黑之氣包裹,見證了無邊的惡靈與翻滾著滔天惡焰的地獄。


    本來,他們二人的下場,也將如同兩名侍衛一般,被活生生嚇死,奉獻出自己的靈魂,被阿德罕伯拉的虛無意誌利用,便成兩道假身,與兩名侍衛一同重新從建築物中走出。


    不過,萬物終歸是有變化的。


    而這變化,便是諾伯托與陸斯恩一般,都擁有著一顆正義無比的騎士之心——或者用大陸上通用的語言來說,就是純粹且幾乎不摻雜任何雜質的靈魂。


    也正是這樣,才救了他們一命,同樣,被包裹在深黑之氣之中的二人,也通過感應黑氣,知曉了這處城市的真身,知曉了這座上古城市的主人身份。


    ——後來的事情,便很簡單了。


    阿德罕伯拉的手段很高,哪怕被封印了上千年的時光,也同樣如此。


    雖然陸斯恩與諾伯托並未在深黑之氣中死亡,可為了不引起奴隸主的懷疑,讓他老老實實來到噴泉,阿德罕伯拉還是模仿出了他們二人的模樣,前去誘惑奴隸主。


    而至於他為何要多此一舉,不直接了斷的殺死所有人...


    ——阿德罕伯拉想要解除封印,必須要通過外物,而不能自己親自動手。


    也就是說,奴隸主必須是在心甘情願之下,在沒有被邪惡直接影響心智的情況之下,前來噴泉,這樣,才不會被四翼力天使殘存的封印意誌所敵對。


    也隻有這樣,才能通過純粹的凡人之力,順利推倒力天使的雕塑。


    事實上,力天使雕塑的傾倒,已經象征著阿德罕伯拉的封印被解除。


    如今,這些廝殺所流淌的血液,所殞命的靈魂,隻不過是為饑渴了上千年之久的阿德罕伯拉添加養料,從而讓他能夠恢複少許的力量,離開此處,重現人世間。


    這個道理,在黑氣之中僥幸活下來的陸斯恩與諾伯托,已經知曉。


    當他們從建築物中狼狽逃出,想要趕去噴泉提醒奴隸主的時候,卻正好碰上了剛來的海盜。


    海盜不由分說,將二人俘虜,根本聽不進他們兩人的警告,隻是覺得是在迷惑他們,好讓他們得不到遺跡深處的財富。


    陰差陽錯之下,便造成了現如今的局麵。


    “哎...奴隸主可惡,可他終究能力有限,最多是俘虜孩童——這雖然罪行滔天,可與窮兇極惡的阿德罕伯托相比,也隻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陸斯恩無能為力的看著,噴泉之內喊殺之聲逐漸低沉,海盜與奴隸主一方的拚殺,已經快到終點。


    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


    在月色的照耀之下,那一灘灘汙濁的鮮血,正不斷朝深坑之中湧去,滋養著躺在棺槨內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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