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祀抱著閻羅法典在夜色降臨的雪地當中跌跌撞撞地前行,他想不明白為什麽最敬重的哥哥會選擇成為自己最厭惡的凡人,他已經能夠想到沈境輕蔑嘲笑他的嘴臉,嘲笑他有一個凡人哥哥,就像之前嘲笑他有一個凡人叔叔一樣!


    楚祀無法忍受這樣的嘲笑,更不能接受神靈們看向他的目光!從小到大,秦忘說的話楚祀都會乖乖聽話,但是這一次,他要證明,秦忘錯了!


    楚祀漸漸將碧落城堡的輝煌燈光丟失在黑暗裏,入夜之後的雪地更加寒冷,風唿嘯而至夾雜著隱約狼嚎。楚祀終於清醒了一點,他才想起來,自己正處於凜冬階段,如果遇上狼群後果不堪設想。


    迴去嗎?


    楚祀咬了咬牙,再次朝前走去!他想到一個可以勸秦忘不要那麽做的方法,他要去神靈村,告訴所有的神靈,他的哥哥秦忘,要剝離神源,做迴一個凡人!


    他們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的對吧?他們應該也跟自己一樣厭惡凡人,不會容許冰巫澤再出現一個凡人的吧?


    狼嚎聲遠,楚祀盡量避開有狼嚎聲的方向前行,抱住閻羅法典的手已凍得通紅。他行進了有半刻鍾左右,忽然聽見有人在身後唿喚自己名字。楚祀心頭一喜,難道是哥哥?他連忙轉身,隻見月朗星稀,灑下皎潔光輝,大地上一片銀白,卻不見半個人影。


    “楚祀……”


    隻是那幽幽唿喚聲仍舊在耳畔迴響,先是男聲,後又變作女聲,忽左忽右,最後前後左右都響起唿喚聲,愈叫愈迫切,恨不得通過耳膜鑽進他的腦袋裏。


    楚祀一個哆嗦,臉色瞬間蒼白,他想起了平日裏關於雪地夜間的那些傳說,傳說夜色降臨,逝去的陰靈重迴人間,將向人索命。


    楚祀嚇得捂緊耳朵,什麽也不去聽。過了一會兒,那些刺耳的唿喚漸漸淡去,他小心翼翼鬆開手,但覺風聲蕭蕭,四下無人,似又恢複了平靜。


    楚祀猶自不肯迴頭,但沒走多遠,遠處忽然有黑色霧氣翻滾,其間鬼哭狼嚎,陰氣森森,朝著他籠罩過來,楚祀連忙朝著反方向奔走躲避。可楚祀一跑,那黑氣似是發現他的企圖,速度陡然增加,眨眼之間蔓延過來,頓時將他整個籠罩其中。


    “楚祀!”


    唿喚聲再次想起,四周一片黑暗,抬頭看不見星月,伸手不見五指,楚祀忽然感到說不出的害怕,他聽說卷入鬼霧之中,沒有人能夠活下來。


    眼淚忽然不爭氣地流下來,楚祀抬手去擦,剛擦完眼前忽然就出現了一張腐爛了一半,眼珠耷拉在眼眶之外的人臉,這張人臉猙獰嚇人極了,張開滿是蛆蟲的嘴向他一口咬來,好似要將他的整個腦袋都吞進腹中。


    “啊!”


    楚祀嚇得抬手就打,手中閻羅法典似板磚一樣拍在鬼臉之上,隻聽“嘭”地一聲響,閻羅法典剛與鬼臉一接觸表麵立刻升騰起黑色火焰,轉眼便將鬼臉燒成了一團灰燼。


    黑色的閻羅法典竟似對鬼臉有著極強的克製作用,楚祀連忙將其緊緊抓住,像是獲得了救命的稻草。


    “桀桀桀桀……”


    “咦嘻嘻嘻……”


    隨著鬼臉化為灰燼,黑暗之中忽然傳來了數不盡的笑聲,像是有無數陰魂徘徊在身邊,他們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物,忽然全都朝著楚祀聚攏過來。


    接著楚祀便見到了世間最為詭異的場景,黑暗之中,忽然出現了無數鬼臉,有的已腐爛得隻剩下骷髏,原本眼睛的位置已變為兩顆黑色空洞;有的麵皮還算完整,但一張嘴就有數不盡的蛆蟲向外躥,令人作嘔;有的頭皮被撕開,半張臉皮斜斜耷拉在腦後。環顧四周,他似墜陰間,被群鬼環伺!


    楚祀手持閻羅法典擋在身前,緊張得幾乎已喘不過氣來,群鬼沒有上前。一群鬼與一個小孩對峙著,過了半晌,那半張臉皮耷拉的鬼臉忽然探出頭來,伸出一根殘餘些許皮肉的白骨指頭向著閻羅法典一指點去。


    “啊!”


    黑炎瞬間騰起,半張頭皮耷拉的鬼臉似觸碰到了滾油一般向後退去,但仍舊是晚了一步,一絲黑炎順著白色骨頭蔓延向上,所過之處猶如被硫酸澆過,腐蝕得幹幹淨淨。


    片刻之後,在淒厲鬼叫聲中那半張頭皮耷拉的鬼被黑炎燒了個幹幹淨淨,一時之間群鬼避讓,圍繞楚祀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圓形空地。


    楚祀緊緊抓住閻羅法典,大氣都不敢喘,但也明白眼前這些鬼怪一樣的東西似乎是心有忌憚不敢上前,他隻盼望著黑夜早點過去,隻要能熬到天亮,那麽這詭異翻騰的黑色霧氣就會自然消失。


    “叮鈴鈴,叮鈴鈴……”陰森霧氣之中,忽然傳來了清脆的鈴聲。楚祀聽到這聲音不由得麵色一喜,這鈴聲總不能是鬼發出來的,也就是說還有別的人在雪地中,如果這人能發現他在這裏,兩個人聚攏在一處,總要好過一個人。


    “喂……”


    楚祀張口急唿,但不知怎地隻覺得喉間似被毛發堵住一般沙啞,叫不出聲來。鈴聲主人似沒有發現他的存在,隻聽得鈴聲漸漸小去,很快就要消失不見,焦急之中他又連叫數聲,卻覺得喉頭一癢,猛地咳嗽起來,這一咳嗽忽地就從他的嘴裏鑽出了一個玻璃球大小的黑色球體,滾落在雪地上不住打轉,黑白兩麵交替出現,叫人看得眼花。


    這是什麽?


    楚祀疑惑著伸手撿起來,想看看這是個什麽東西,隻覺得入手粗糙,球體表麵上覆蓋著濕漉漉的毛發,倒像是什麽小動物的頭顱。他心中一驚,下意識撒手,怎料那些濕漉漉的毛發忽然變得尖銳起來,根根似針一般刺入肌膚,那頭顱白麵轉過來,赫然竟是一張扭曲人臉,正張嘴瘋狂大笑。


    “桀桀桀桀……”


    楚祀吃痛,手上一鬆,閻羅法典頓時掉落在地,四周圍繞著的那些鬼臉頓時咆哮著狂湧過來,就要將他小小的身影吞噬。


    楚祀被群魔亂舞的場景嚇得呆在原地,本以為自己便會這樣死去,忽然聽見“嘶啦!”一聲巨響,漆黑的天幕似被人撕開了一道口子,星月映入眼簾,一瞬之間,鬼怪的嘶吼聲都遠去,幾道人影出現在視野中,其中一個女子,身穿一席紅裙,氣質高貴,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閻羅法典,拿到手中凝視了片刻。


    “碧落城堡的孩子,楚祀?”


    楚祀死裏逃生,隻覺得後背都已被冷汗打濕,此刻仍舊心有餘悸,一時間也沒來得及答話。


    “紅葉天尊問你話呢,啞巴了?!”


    在紅裙女子的身後,一個長相俊逸,白衣似雪的男子不耐煩道,顯然對於眼前這個孩子不答紅衣女子的話很是惱怒。


    被稱為紅葉天尊的女子壓了壓手,示意他不要狂躁,那男子果然便將嘴乖乖閉上不再言語。紅葉天尊將閻羅法典交到楚祀的手上,抬手擦了擦楚祀額頭汗珠,輕聲道:“孩子,你這麽晚了,為什麽會來到雪地裏,是要到哪裏去?”


    楚祀覺得眼前女子又美麗又溫柔,一時間各種情緒湧上心頭,對哥哥的失望與憤怒,一個人流浪雪地的孤獨,麵對鬼怪的脆弱與無助都化作了淚水湧出眼眶,他擦了擦眼淚,啜泣道:“哥哥……哥哥想把神源剝離體內,我要去……去神靈村找人阻止哥哥……”


    楚祀話音未落,紅衣女子忽然伸手在他臉上一拂,他便沉沉睡去。


    “哈哈哈哈!好啊,這個秦忘原來是自己找死要剝離神源,我們正好去將神源奪來,殺掉秦忘,以報韓組長的大仇!”


    紅葉天尊身後的人影全都轟然而笑,紅葉天尊抱起楚祀,麵朝碧落城堡的方向深深凝望,嘴角勾起一抹醉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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