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洲遠伸出手想要揉一揉小花的腦袋,這是他慣常的動作。


    這迴他的手懸在半空,卻沒有落在小花的頭上。


    他以前從未曾注意到,小花已然到了能成婚的年紀了,自己以後再也不能把她當做小孩子來看待了。


    小花看出了三哥的猶豫,她不由的眼神一黯。


    還沒等憂傷湧上心頭,就感覺到三哥的大手落在自己頭頂,還胡亂揉了揉。


    “小花放心,這門親事三哥不同意!就算是阿奶二叔他們答應了,三哥也能把它攪黃!”


    她抬頭,看著三哥正對著自己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


    她便也笑。


    然後皺起鼻尖,對著三哥做了個鬼臉。


    三哥真是的,把我頭發都弄亂了。


    她伸手,在頭上胡亂扒拉了兩下,把翹起的發絲壓下。


    安撫好了小花,顧洲遠直奔工地。


    他做事不喜拖延。


    農村人結親不似有錢人家那般講究,可別等到下了婚書,對方把娉禮挑了來,那就多生了許多事端。


    二嬸在去城裏了,一時半會兒迴不來。


    他決定先去找二叔。


    顧滿倉正在帶人鋸著木頭,這些木頭都是牛埠頭之前送來的梁木。


    現在要把木頭鋸成合適的長度。


    顧滿屯跟顧老爺子也在工地上幫忙。


    顧滿倉感覺被人遮住光亮,他一抬頭,發現來人是顧洲遠。


    “小遠你咋又迴來了?是有事找我嗎?”


    顧洲遠剛剛從工地上迴家,便又折返迴來,是以顧滿倉才會有此一問。


    “嗯,來找二叔問點事情。”顧洲遠點頭。


    顧滿倉忙起身,招過身旁的一個村民接替他。


    “咋了?”顧滿倉感覺顧洲遠好像不很開心的樣子。


    顧洲遠開門見山道:“我聽說二叔想把小花嫁給她表哥孫六斤?”


    顧滿倉微微一愣:“有這個事情,但是也隻是小花她大舅娘來提了這麽一嘴,事情還沒有定下來。”


    他不知道顧洲遠從哪聽得到的消息。


    “二叔是答應了?”顧洲遠在一旁的木料上坐了下來。


    “六斤那孩子讀過書,現在在碼頭那裏也有個正經的營生,我跟小花她娘合計了一下,覺得挺好的。”


    顧滿倉擦一把汗:“小遠你是反對這門親事?”


    他能感受到顧洲遠的不悅,便試探性開口問道。


    “沒錯,”顧洲遠點頭,“我覺得小花年紀還小,不用急著成婚,現在她正在努力讀書認字,等上幾年,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人家。”


    其實顧洲遠想說的是,等上幾年,等她身心都成熟了,那時候讓她挑一個自己中意的,家裏人幫她把把關就行。


    一旁鋸木頭的村民也幫腔道:“聽小遠的沒錯,老話說低頭娶妻,抬頭嫁漢,你讓小花好好學認字,將來說不準能嫁個秀才老爺也說不準。”


    另一個村民也道:“就是,就憑她三哥是小遠,那將來好人家的後生也是隨便挑!”


    顧滿倉一想也對,自家的日子過得正紅火,倒真的不必這般急著把閨女嫁出去,讓小花在顧家多享幾年福也好。


    最關鍵的是,小遠說的話肯定不會錯,這幾乎已經成為他,甚至是整個顧家的共識。


    不遠處的顧老爺子跟顧滿囤看到這邊的動靜,也都停下手裏的活,走了過來。


    顧洲遠等家裏幾個話事人全都到齊,繼續開口道:“正好阿爺還有三叔也在,我還要說一點,咱老顧家以後,絕不能表兄妹表姐弟之間通婚!”


    “為啥?”好幾道聲音一齊問道。


    不僅是顧家人,就連附近幫工的村民,也都一臉好奇。


    村子裏有不少都是表兄妹成婚的。


    都說親上加親,大家都認為表兄妹結婚能使兩家關係更緊密。


    而且這世界交通不便,人們的社交範圍有限。


    表兄妹在親屬關係的紐帶下,有更多機會相處、熟悉,容易產生感情,成為成婚對象。


    兩個家庭相互知根知底,新媳婦兒嫁過去不用費時間琢磨婆婆的性子,婆媳關係更容易相處。


    顧洲遠麵色嚴肅道:“表兄妹成親,容易生出傻子!”


    眾人一陣嘩然。


    “不會吧,三強子他爹娘不就是姑表兄妹嗎,我看三強子也不傻啊。”


    “三強是不傻,可二強子是個啞巴。”


    “小遠說表兄妹成親會生傻子,也沒說會生啞巴啊。”


    “二鳳不就嫁給她表哥了嗎,聽說在小河村生了個兒子,就傻乎乎的,六七歲了還流口水呢。”


    “那也不一定怪表兄妹成婚吧,那咱村二傻子他爹娘可不是啥親戚,還不是生出個傻子?”


    村民們說什麽的都有。


    顧洲遠也沒心思跟他們解釋,他隻看著顧老爺子還有顧滿倉顧滿囤。


    顧滿倉張了張嘴,這理由他確實是聞所未聞,但是小遠說的他都信。


    顧滿囤撓了撓頭,對著顧滿倉道:“聽到了沒有二哥?小遠說表兄妹不能結親,小花那事兒,你要趕緊跟二嫂你說清楚。”


    顧老爺子也道:“是了,要趕快跟你大舅哥那邊講明了,可別拖著,到時候弄出啥誤會出來。”


    不是,你們真信了啊?


    有兩個對顧洲遠所說存疑的村民嘴角扯了扯。


    雖然顧洲遠很有本事,但表兄妹結親自古就有,根深蒂固的想法,哪能因為他隨口的一句話就改變了。


    可這兩人眼睛瞟到不遠處的村路上,幾個村民背著背簍經過,還伸手朝顧洲遠打著招唿。


    他們突然怔住了。


    小遠可不僅僅是腦子好能賺錢,他還有一手深不可測的醫術啊。


    那被魏郎中宣判不治的顧有財兩口子,就是被顧洲遠給救了迴來。


    還有人人聞之色變的傷寒,在大同村沒掀起一點風浪,也都是因為顧洲遠的兩劑藥方。


    那麽小遠所說,表兄妹結親會生傻子,大概也是確有其事。


    等晚上下工迴家,這些人便把今天顧洲遠所講說給了旁人聽。


    沒用多久,便傳遍了整個大同村。


    從此大同村多了個約定俗成的村規——表兄妹表姐弟不能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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