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寶身體還算強健,施粥棚裏每天兩碗稀粥,一般他都能搶到。


    這稀粥他喝著並沒有像其他人那般,覺得無比香甜。


    後來每日都有人往粥裏揚沙子,摻了沙子的粥,他也不覺得如何難喝。


    就這樣每天渾渾噩噩,沒活好,也沒死透。


    剛剛那個青年有一句話說得對,之前他們沒有選擇。


    背井離鄉,家破人亡,這些都不是他能選擇的。


    現在,他終於又有了選擇的權利。


    雖然也隻是選擇以後在哪裏吃這兩碗粥。


    他心裏早早就有了答案。


    他不知道這所謂的“靠勞動換取食物”,到底要付出怎樣的勞動。


    但是有一點他知道,就是他真的不想繼續躺在這破廟裏,等著別人的施舍。


    一潭死水,需要別人攪動才行。


    他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破碗塞進懷裏。


    轉身邁步準備去找那青年報上自己的名字。


    排在他後麵的孫阿福一把扯住了他。


    “你想幹啥去啊?你不會真的要去那勞什子大同村吧?”


    黃大寶扭頭看了孫阿福一眼,點點頭道:“沒錯,我要去報名了。”


    孫阿福用看傻子的眼光看著黃大寶,語氣裏滿是不可置信:


    “你是瘋了嗎?這裏每天啥都不用幹,倒時辰了來排隊領粥粥就成。”


    “你去那什麽大同村,要幹完活才能吃到粥,你說你圖什麽?”


    “咱們這施粥棚是官府設的,安全還靠譜,你去了別處,人家把你給賣了你都不知道!”


    孫阿福跟黃大寶是在破廟裏認識的。


    二人年紀相仿,孫阿福也是在逃荒路上變成了孤家寡人。


    兩人睡覺的鋪子挨著,再加上二人境遇差不多,算得上是同病相憐。


    一來二去,很快便成了要好的朋友。


    現在眼瞅著兄弟要往火坑裏跳,他孫阿福咋能不攔著?


    黃大寶也知道孫阿福的想法。


    可他黃大寶並不是想要給自己謀條富貴路,他隻是想要改變現狀。


    隻要讓自己不再像這樣半死不活的就行,至於是會變得更好或者更壞,死還是活,都隨他去吧。


    “阿福,咱們一起去報名吧,靠自己的兩隻手吃飯,就像蝗災沒來之前那樣!”


    黃大寶也想讓這個唯一的朋友跟自己一起走。


    每日裏隻等著排隊領粥,其他時間就是躺在破廟裏。


    啥事都不做,如行屍走肉一般。


    這人一旦沒有了將來,那就會想著從前。


    從前又苦又甜,沉浸在其中,再想醒過來就難了。


    孫阿福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我才不走呢,說不準那家夥把我誆到大山裏去開采石頭,等我累死了,直接往哪個山溝溝裏一丟!”


    “你聽我的,咱就在這裏哪也不去,這裏裏城門近,咱們找準機會混到城裏去,到時候在城裏隨便找點活計,這日子不就又過起來了嗎?”


    黃大寶麵色一黯。


    人各有誌,他早該知道的,沒有人能陪他一直走下去。


    無論是親密無間的摯友,亦或是相親相愛的家人,都不過是短暫的過客。


    獨自前行,才是人生常態。


    “我想換個活法了。”黃大寶聲音低沉。


    旁邊隊伍裏,一個流民把腦袋伸了過來,朝著黃大寶一臉期待道:“你要去別的地方了?那你睡覺的那幹草鋪子不就空出來了嗎?”


    流民們都想要住進破廟裏。


    雖然破廟裏又潮濕又悶熱,住的人多了,裏麵總有著一股酸臭味兒。


    但是頭頂上有著片瓦遮天,便是個能遮風擋雨的屋子。


    顛沛流離久了,躺在野外,總讓人覺得自己就像頭野獸。


    流民隊伍裏有好幾個人都看著黃大寶。


    “你真的要去村子裏嗎?不迴來了?”


    “那幹草鋪子也要帶走吧?”


    他們現在都是睡在破廟外麵的荒地上,都等著有機會搬到破廟裏住著。


    黃大寶咧嘴笑了笑。


    “那位置讓給你了。”他指著第一個開口問他的流民道。


    那漢子頓時大喜,今天晚上,自己跟婆娘孩子就能有個安身窩了。


    他對著隊伍外麵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喊道:“燕兒,你快去幫這阿伯把他的行李給拿來,就在進門西邊第二個鋪子。”


    他怕再耽擱一會兒,這好位置就會被別人給搶了去。


    這些流民這些天彼此都已經混了個臉熟,有時候雖叫不出名字,但廟裏哪些人睡在什麽地方,他們大致都是知曉的。


    燕兒“噯”了一聲,邁開腿就往破廟裏跑去。


    其他幾個流民一臉羨慕,都在懊悔自己為啥沒有先開口。


    黃大寶看到顧洲遠那裏已經有人圍過去了。


    他朝著孫阿福擺擺手道:“我走了,阿福你保重。”


    孫阿福還想要說些什麽,嘴張了又合,最終隻大聲說了一句:“保重!”


    “你叫什麽名字啊?”


    顧洲遠看著麵前黝黑的漢子,開口問道。


    他本子上已經記下了七八個名字,有男也有女。


    培養自己的班底,不等同於招兵買馬。


    他不可能性別年齡,隻看品格秉性。


    “我叫黃大寶,湟裏鎮人,今年28歲,現如今家裏隻有我一個人,媳婦兒孩子都死了。”


    黃大寶語速挺快。


    提到死去的家人,他一點悲傷的情緒都沒有,就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兒一樣。


    他剛剛排在後麵,看到前麵的人都要被問清楚姓名,多大了,家是哪兒的,家裏現在有幾口人。


    黃大寶也不等顧洲遠多問,他便連珠炮把自己的情況給說了個大概。


    顧洲遠有些詫異,這人要不是天生鐵石心腸,便是痛苦已然沁入心脾了。


    人在最最悲痛的時候,往往是麻木冷靜的。


    他點點頭,再次問道:“我們大同村不養閑人,你想清楚了,確定要報名去大同村?”


    黃大寶咧開嘴笑了,他好像很久都沒笑過了。


    自打媳婦兒孩子全都沒了,他便不再笑了,也哭不出來。


    臉上肌肉大概是已然僵硬,這笑容顯得有些難看。


    “想清楚了,把我名字寫上吧,我叫黃大寶,我不知道我能做啥,但是我就是想要做些啥,做啥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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