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傅弈相處這麽長時間裏,他要麽是冷酷霸道,要麽是不正經的樣子,這樣認真的模樣夏雲美倒是第一次見。


    對視了幾秒後,夏雲美別過頭去。


    傅弈卻又強行讓她看著他,不給她躲避的機會。


    她一副倔強正經又微紅臉頰的樣子,對傅弈來說,簡直是一種迷藥。


    一雙深沉的眸子看著她飽滿的紅唇,緩緩低下了頭。


    “你這是在威脅我。”


    夏雲美推開他一點距離,正禁危坐。


    一副禁欲的表情看著床上的阮玲。


    就算傅弈不跟她提這件事,她也會那麽做。


    人的生命隻有一次,彌留之際,她不想讓阮玲帶著遺憾離開。


    她現在還能說話,等她不能說話的時候,她再想表達什麽就沒那麽容易了。


    本來病痛就已經將她折磨,心理上再加上一層,她會多麽煎熬。


    什麽怕他有壓力,不過都是自己不敢開口的借口。


    什麽不想讓他看到現在她這麽一副難看的樣子,不過是害怕他的嫌棄。


    人哪,為何要如此卑微?


    傅弈看著她的側臉,看到她閃著的淚花,將她摟到懷裏,沉聲道:“畢竟,他是你的初戀,都說初戀難忘,我總要為自己做些打算。”


    似是玩笑,又有些許無奈。


    聞言,夏雲美垂眸,眼淚就這麽毫無預期地落下,正好落到傅弈握著的她的手上。


    瞬間的溫熱後便變得冰涼。


    他的手動了動,而後更加緊的握住。


    湊向她的耳邊,低沉道:“你的眼淚讓我有想要的衝動,怎麽辦?”


    真是沒三分鍾正經,夏雲美迴頭瞪他一眼,騰一下站起來:“錢立楠的電話給我。”


    “好。”


    傅弈挑眉,爽快地答應。


    初戀又如何?電話號碼都刪了。


    聯係好後,夏雲美說:“看來找到他還有點麻煩,是助理接的,說他正在開一個重要的會議。你幫忙看著阮玲,我現在就過去。”


    傅弈點頭:“有事給我打電話。”


    夏雲美看了他一眼,又睨向床上的阮玲,這才大步離開。


    其實剛才並不是助理接的電話,而是羅絲絲。


    在聽到夏雲美的聲音後,她一個字都沒說,直接就將電話掛了。


    夏雲美知道,盡管不想再服務於她,可不免還要跟她見麵,但沒想到會這麽快。


    安希已經跟她說了,帳打過去之後她就跟羅絲絲確認了。


    所以她現在這樣的態度對她,她一點都不意外,而且本來也就該是這樣子。


    夏雲美對人,一向以真麵目對待,她這是強硬地將羅絲絲的麵具給扯下來,她能高興麽?


    一路驅車來到錢立楠的順科集團。


    這個順科她一直都是知道的,也是江城有名的半導體公司,隻是不知道,原來還跟錢立楠有關。


    公司大門口的那輛紅色跑車,夏雲美認得,是羅絲絲的。


    她剛下車,羅絲絲就從紅色跑車裏下來,靠在車旁看著夏雲美。


    一副墨鏡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酒紅的卷發,曼妙的身姿。


    羅絲絲從來都不缺資本,她妖嬈起來,沒人能比得過。


    昨天她還沒這樣擺弄,今天看來是有意的。


    她似乎算準了夏雲美要過來,特別在這等著她。


    夏雲美大方地走過去,沒了往日的熱情,對她沒有怨怎麽可能?


    她像一個小偷一樣潛伏在自己身邊,偷走了她不少東西。


    隻可惜,這些付諸出去的東西,她可以一樣一樣的拿迴來。


    絕不含糊。


    她像沒有看到羅絲絲一樣徑直往裏走,目不斜視。


    羅絲絲也不介意,伸手攔住了她。


    “夏雲美,我這麽一個大活人在這站著,你看不到嗎?”


    雖不介意,可也有點不高興,畢竟,眼前的這個女人曾經是錢立楠心裏喜歡過的女人。


    她比夏雲美認識他晚,所以她總覺得,她一直處於下風,盡管她有的是錢。


    夏雲美淡淡地迴頭,看向她那副大眼鏡,紅唇輕輕開啟:“現在看到了。”


    “嗬嗬。”


    羅絲絲嘻笑兩聲,摘掉眼鏡,撩了一下頭發,那精致的五官任哪個男人看了都垂涎。


    “你覺得,我跟你有什麽不一樣嗎?”她問。


    夏雲美這才仔細打量起她來,漠然道:“我沒發現有什麽不一樣。”


    羅絲絲搖頭,譏諷道:“我看,你是不敢承認吧?我跟你最大的區別就在於,你是個窮人,而我是個富人。”


    是了,夏雲美的確是個窮人。


    她曾那麽努力,拚了命地去掙錢,好不容易讓自己爬上了有錢人的位置,可一把火就將她打迴了原型。


    付出了多少,也將會失去多少。


    好在,她的生活中,不僅僅是被錢而纏繞著,傅弈的出現,讓她分散了許多注意力,所以她才能得已活得這麽通透。


    想到傅弈,看來,她還真的應該謝謝他才是。


    夏雲美嘴角淺露微笑,仿佛是對羅絲絲這話的嗤之以鼻。


    她反問:“那又如何?”


    羅絲絲剛剛看到她嘴角上的笑時,心裏就很不舒服,她就是個沒錢的種,她還有臉笑得出來?


    她上前一步,徹底攔在夏雲美麵前,擲地有聲:“如果不是我,你覺得你能活到現在?如果不是我,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跟我說話?夏雲美,都這麽大的人了,一點知恩圖報的道理都不懂?”


    “我懂啊。”夏雲美語氣漠漠,聽不出喜怒,“所以我不再對你有任何服務,你剩餘的錢也還給你了。否則,我可能為了報複你對我的侮辱,保不濟在給你做身體的時候就要了你的命。”


    看著羅絲絲驚訝的表情,夏雲美平淡道:“我想,這就是我對你最大的恩惠了。羅絲絲,你該知足了。”


    “夏雲美!”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戳疼了羅絲絲,她大吼起來:“從前,你不過就我腳下的一隻狗,給我服務,聽我指令。現在,你一樣逃不了這樣的命運。隻要我一句話,你就別想在江城混,要了你的命都可以!”


    是啊,她背景強大,她早就知道。


    以前隻有羨慕,現在更不會怕她。


    她最在意的不是她這條命,羅絲絲搞錯方向了。


    或許,不管哪個方麵,羅絲絲都不能對她怎麽樣。


    夏雲美,就是個冷血的人。


    她離家的第一年,陳根蘭身體還不舒服,哪怕她說她不孝,狼子野心,也無法阻攔夏雲美離開的決心。


    沒有人能夠擋住她想要走的路。


    現在也一樣。


    “行吧。”夏雲美雲淡風輕地睨了她一眼,挑眉道,“那就去吧。我現在沒空,我的事情比較急,迴聊。”


    “夏雲美!”羅絲絲還真是小看了她,哪怕她一直在看她的笑話,當事情的原委擺在麵前時,她還是不能接受夏雲美是這樣的態度對她,“你以為你給我一點錢我們之間就算了嗎?”


    “那你還想怎樣?”夏雲美直視著她,“如果換作別人說同樣一句話,我可能會再給點兒,但羅絲絲,你做的一切都是你心甘情願,處心積慮,我不想占你便宜,所以才會將那二十萬給你。那是你的,我沒有占有的欲望。”


    “那錢立楠呢?”羅絲絲突然提到這個男人,“他也是我的。”


    “嗬。”夏雲美勾唇,眉目流轉,“他是不是你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對他沒興趣。”


    聞言,羅絲絲怔住。


    就在這時,錢立楠的車開過來,老遠他就看到她們兩個站在一起。


    下意識地,他覺得羅絲絲會欺負夏雲美,疾步走過去,冷聲道:“發生什麽事了?”


    他的眼睛是看著羅絲絲的,大有責怪的意思在裏麵。


    羅絲絲捏著拳沒有出聲。


    這時夏雲美轉過身,直麵著錢立楠,嚴肅道:“阮玲快要死了,你去看看她吧,我們現在就走。”


    阮玲?


    錢立楠一直都知道阮玲在找她,可他對她的怨恨還沒放下,所以一直沒予以迴應。


    可她怎麽就要死了?


    而羅絲絲一直都知道錢立楠除了喜歡夏雲美以外,還有一個初戀最近一直頻繁出現。現在他的初戀要死了,瞧他那失魂落魄的樣子,羅絲絲恨不得生病的那個人是她。


    “好,我馬上跟你走。”錢立楠說完,直接道,“你在前麵走,我跟你後麵。”


    他連看都沒有再看羅絲絲一眼,直接上了車。


    看到羅絲絲氣極敗壞的樣子,夏雲美提醒道:“如果你要跟一個將死之人爭的話,那就太幼稚了。羅絲絲,我一向很佩服你的聰明才智,希望你不要讓我太失望。”


    最後臨走的時候,她還冷哼了一聲。


    羅絲絲果然沒有令夏雲美失望,不僅沒有跟錢立楠鬧,還隨同他一起去了。


    “你去做什麽?”錢立楠很不高興,因為也實在沒有她去的道理。


    羅絲絲倒是無所謂:“你是我男人,你前女友生病了,我當然也要去看看。如果你實在不想我出現在那樣的場合的話,我就在車裏等你。你可以不用管我。”


    之前兩人還因夏雲美鬧得不開心,這會兒她能這樣,說明他在她心裏的地位還是很高的。


    錢立楠沒有應話,到了醫院後,他交待一句,讓她在車裏等他。


    羅絲絲雖有不情願,但話也是她自己說的,現在也隻好接了,於是就乖乖點頭,讓他放心辦自己的事。


    錢立楠見她沒鬧,心裏也是鬆了一口氣。


    他可不想在阮玲彌留之際,再鬧出什麽不體麵的事來。


    可是想到阮玲,他心裏就繃得難受。


    多年不見,他也不見得有現在這麽難受,可一個人要是快要死了,那感覺是不一樣的。


    夏雲美跟錢立楠一同去住院部的時候,兩人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始終保持著一步的距離,一個在前,一個在後。


    “雲美。”


    錢立楠突然喊了她一聲。


    夏雲美沒說話,迴頭看了他一眼,錢立楠說:“找個時間我們聊一下好嗎?”


    “好啊。”


    夏雲美一口答應。


    錢立楠還以為她會拒絕,但沒想到她竟答應得這麽幹脆,他還準備了好些措辭,現在卻一個都用不上。


    錢立楠低頭,蹙了眉。


    他心裏有些悶,他覺得夏雲美變了。


    阮玲的病房裏,傅弈還在,他在給許飛發信息,這小子從沒像今天這樣不給他迴信息的。


    於是他打了個電話到他的隊裏,是一個新來的小夥子接的。


    “找許飛。”


    小夥子說:“飛哥救火去了。”


    救火?


    許飛每趟出去都會發個圈,可這次並沒有看到。


    “哦。”那小夥子想起什麽,突然說,“飛哥走得急,忘記帶手機了。”


    “哪裏失火了?”


    是陵城山區,許飛他們是過去支援的。


    傅弈掛了電話後,心情有些躁,正好看到夏雲美跟錢立楠進來。


    他直接跟夏雲美說:“我有事先走了,有什麽事你給我打電話。”


    “好。”夏雲美應了一聲。


    這時,傅弈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一口,看了一眼錢立楠後,大步邁出去。


    夏雲美抿了抿唇,沒有說話,直接來到阮玲的床前,湊向她的耳朵跟她說:“睜開眼看看,看看誰來看你了。”


    隻覺阮玲的睫毛動了動,再沒任何動靜,夏雲美眉頭緊蹙。


    她這一睡,已經睡了幾個小時了,跟昏迷了一樣。


    “你過來跟她說說話吧。”夏雲美讓了位置。


    錢立楠過去,心情複雜。


    夏雲美拉開門出去,正好看到傅弈的車疾馳而去。


    他好像有什麽急事。


    此時錢立楠握著阮玲的手,她身上的溫度不高,好像真的就要走了,就靠一口氣托著。


    她還是跟從前一樣好看,隻是消瘦了不少。


    他忍不住紅了眼眶。


    這多麽年的抱怨,卻依然抵不過她生命的結束。


    當年她一聲不吭地離開,錢立楠受了很大的情傷,若不是幾年後遇到夏雲美,他恐怕還很難從裏麵走出來。


    “我一直知道你在找我,可就是避著不讓你找到,就想讓你嚐嚐當年我所受的情傷。”錢立楠喃喃自語,“我等著有一天你能跟說說當年的原因,我一直覺得你不是故意的,可又不想讓你太好受。”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渾身都在顫抖,為什麽到最後,竟是這樣的局麵?


    他將頭深深埋在她的手心裏,淚水撒了一手。


    “阮玲說,她當初是因為知道自己得了絕症,所以才離你而去。”


    夏雲美進來的時候,看到錢立楠如此難受,她心裏也不好過:“她一直很後悔當初的決定,直到自己快要死了,就想見你最後一麵,可又怕你不肯理她,不肯原諒她,不肯見她現在這副樣子。”


    “是我的錯。”錢立楠哽咽,“如果當初我態度堅決一點,堅決不讓她走,或許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是的,一個決定,一個故事,一個人生。


    至此,夏雲美已經完全放下錢立楠跟阮玲之間的事了。


    不管是誰,還沒有個過去呢?


    隻是,她實在沒有必要糾結,她跟錢立楠,從未開始,也不可能有結局,目前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


    “立楠……”


    突然,阮玲喊了一聲,錢立楠跟夏雲美互相看了一眼後,隻見阮玲睜著疲憊的眼睛,微笑著看著兩人。


    她說她想吃點東西。


    兩天了,她什麽都沒吃,這會兒要吃東西了,卻讓夏雲美有些慌。


    都說迴光返照,這就是嗎?


    阮玲吃了點東西後,還跟錢立楠說了話,卻都是圍繞他現在的生活說的,兩人都沒有提及過往。


    最後還是錢立楠主動提起:“玲玲,我已經知道當初你是有苦衷才離開我的。其實我早就原諒你了,隻是心裏還沒有放下你。現在也一樣,不管你在哪,我都不會放下你。”


    “真的嗎?”阮玲眼裏閃著淚花。


    錢立楠緊緊握著她的手:“當然是真的。”


    她笑得苦:“我真的不想死。立楠,我好怕,怕死。怎麽辦?”


    說著,她的眼淚滑落而下。


    錢立楠坐到床上,他擁著她:“我陪著你。我已經聯係了最好的醫生,一定會將你的病看好的。”


    如果再早一點,她的病情可能會有好轉,隻是時間耽擱太久了。


    “嗯。”


    她輕輕應著,沒有力氣說話了,聲音極其微小:“立楠,我好困,我真的不敢睡,怕就這麽睡過去了。我好後悔,我應該早點來找你的,這樣,我就能跟你多待一段時間了。”


    聽到這裏,錢立楠忍不住眼睛泛酸。


    他比誰都後悔。


    “那你別睡,我們說說話吧,就說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錢立楠迴憶著那一年,“那天我心情不好,去河灘邊散心,竟碰到一位美麗的姑娘在河裏邊洗頭,她的褲腳卷到膝蓋,彎著腰,一頭長發浸在水中,像個仙子……我對你一見鍾情。”


    阮玲嘴角上揚,是的,他跟她說,他對她一見鍾情。


    她緩緩地閉上眼。


    阮玲又睡了一個晚上加一個白天。


    期間沒有醒來過,也沒有說一句話,跟她說話,她已經沒有意識了。


    於第二天晚上八點去的。


    夏雲美想,最後的時辰裏,她應該是沒有痛苦的。


    可她依然很難受,一個好好的人,就這麽沒了,她難以接受。


    眼睛都哭腫了。


    阮玲去世的那天晚上,夏雲美就給傅弈打了電話,可他沒有接,她就給他發了微信,說了阮玲的情況。


    之後再打電話時,傅弈的手機已經關機了。


    她打給許飛,竟也是關機的。


    她直覺不對勁。


    直到阮玲走後的第三天,他們準備去殯儀館時,夏雲美接到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竟是傅弈的聲音,他嗓音沙啞低沉:“許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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