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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看看,十幾年前還是一個莽夫,這才歸鄉幾日,就開始掉書袋子!”


    他仰身哈哈地大笑著,“人老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也不再去操心。


    一輩子走南闖北認識的幾個大字,索性在家中請來一個教書先生,和那些小娃娃一起從頭學起來,如今漸得其中的樂趣。


    太多的事情看不透,參不盡,才會讓人的痛苦。”


    今日來得莫名其妙,一開始說些三五不著調的話,讓簡父越發警惕。


    兒子垂和恭順站在一側,如此的溫順,更令她心中詫異莫名,之後便一揚眉,冷冷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也沒什麽,隻是說,如今是年輕人的天下,盡早放手,還是享受著我們老年人的生活,豈不是各自都自在?”


    他冷嗤一聲,白了葛老頭一眼,“好哇,我以為你來探望我,原來還是他的說客,這件事情毫無商量的餘地,除非你也被林淨淨收買。


    大帥,我們闖過了多次的風林彈雨,兄弟們每每聚集在一起,都是說起未了之心願,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鍾,莫不是向老天偷來的。既如此,又何須在乎兒孫呢?”


    “別再說了!”她拂袖而起怒道,“若是來看我,定然歡迎,若是被某人利用,想要勸我和迴心轉意,盡早離開!”


    拂袖走遠。


    虎子小跑著上前,苦著臉蹙眉道:“老爺從未發這樣的火,尤其是對爺爺,近來的脾氣收斂許多,現在看來,怕是事情毫無商量的餘地。”


    葛老頭揚起唇角,底定搖頭,上前拍著簡戰漠的肩膀,語重心長,“你不迫於大帥的淫威,依舊堅持本性,很好,像極了年輕的大帥,隻管盡隨性而為!”


    虎子不安地看著簡戰漠,詫異地望著笑眯眯的爺爺,他有一絲的不解,嘴唇翕動,咽了咽口水。


    隻等到簡戰漠揮手,才隨著爺爺來到外間問道:“爺爺,事情並非辦成,為何讓少爺隨心所欲,闖了大禍,可如何是好?”


    “爺爺活了一把年紀,難道遇事無分寸?這話我也隻是告訴你,憑著我在大帥身邊多年的心思,他並非對林淨淨不滿意,而是對他們分分合合,極不穩定的感情不滿,大帥有心要成兒子之美,才時時刻刻地刁難著林姑娘,平白地為她們製造風波!”


    虎子依舊顯得迷糊,葛老用力拍著他的手臂,“好了,孫子,爺爺還有重要的事情去辦,你好好地看著,有事給我電報!”


    緩緩地抬手時,爺爺蒼老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


    葛老頭一路顛簸,來到了山清水秀的小村莊,打聽著方婆的去向,在半山腰,黑煙嫋嫋而上。


    悄悄地近前,隻見到方婆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嗚咽得泣不成聲,聲音嘶啞,在荒寂的林子裏聽來分外淒涼。


    他靜靜地站在路旁,瑟瑟北風下,樹葉紛紛的墜落,在地麵上被西風吹得呱呱的直響。間或夾雜著撕裂的哭喊聲音。


    哭泣聲音戛然而止,方婆猛然抬頭,瞧見路邊的一個幹枯小老頭。


    她連忙哆哆嗦嗦的爬起來,用袖子擦拭著臉龐,再次睜眼打量時,她的心中一咯噔,瞬間冰冷冷道:“你來做什麽?是來看我的笑話嗎?”


    葛老頭沿著陡坡來到了墳前,上完香後,同樣拱手,“見過姨奶奶!”


    “哈哈哈!”方婆突然仰身大笑,冷冷地坐在一旁,啞聲道,“算起來幾年之間,你我見過三次,在我的眼中我一向是下人!”


    “是的,每一次我都心懷疑惑,你的麵龐大有改變,身形和神情卻難以騙人,當時不得而如,如今才知道你一輩子受苦!”


    鼻尖莫名一酸,方婆依舊梗著脖子,冷冷地哼了一聲,偏過頭來。


    葛老頭蹣跚的腳步坐在她的對麵,緊盯著眼眸,“當時我和大帥常年征戰,每次歸來,對你我都尊敬有加。


    你才貌雙絕,是個奇女子,當時和他私奔,每每和兄弟們說起來,我都是豎起大拇指,你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女英雄,受人敬重的!”


    淚水蒙上了雙眼,四周的景物變得扭曲,禁不住眼淚潸潸而落,她飛快的地擦去,麵色依舊冷峻,“有話快說,別攀扯感情,我已經冷冰冰的和對任何人不再信任!”


    “我們三人加起來都兩百多歲,如今的世界正是晚輩的!”


    他緩緩說起,將石桌上的落葉拂至地上,輕飄飄的不著一絲的痕跡,“該放手時也許放手後,讓她們去追尋自己的幸福!”


    方婆神情竟然變得冷峭,冷冷道:“我就說你另有目的,是想讓我同意簡戰漠和林淨淨在一起,是誰的意思?是林淨淨嗎?”


    聲音尖利刺耳,幾乎怒吼出聲。


    “別激動嘛!”


    她臉色通紅,嘴唇顫抖著,渾身渾身,至今手背的青筋突出,整個人憤怒已極。


    葛老頭慌忙地站起,連忙伸手安撫著溫身道:“隻是鄙人的一點拙見。


    在你們逃走的當晚,大帥關在了房中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的,派了數百人前去追趕,當時我端著飯菜走進去,他的雙手顫抖,其實,他有心放你們一馬的。”


    “他是大帥,有錢有勢,多一名姨太太和少一名確實也無關緊要!”


    話雖如此,可方婆漸漸地收起冰冷的神色,有一絲動容,慨然道:“他真的說過?”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他有心成全,可天災人禍並非是大帥造就的,若是出動手下的士兵,你們又能夠逃到何處?為何偏偏等過去幾十年才報複你,從未想過其中的緣由嗎?”


    “別說了!”方婆有一絲疲倦,衝他擺擺手,“人已經死去了,死者為大,你自然不會說他半分不是,可令我有切膚之痛,失去了丈夫,兒子,兒媳。”


    “他人死了,卻依舊無法消除你心中的怨恨,你時時刻刻麵對著,就不曾想過成全孫女的幸福,往後又該如何去麵對她們?”


    “這一輩子我隻為他報仇!”方婆撐著桌子蹣跚的起身,“很快的,現在我已經如願,很快我將會與他團聚,至於世間的種種,與我毫無關係!”


    “太好啦!”葛老頭按捺住心中的狂喜。


    陡然做了決定,並未立刻迴城,讓人迴去告訴虎子自己準備山明水秀的小村莊裏入住下來,和方婆做成了鄰居。


    瘸腿的男子被妻子念叨著不辭而別,背起簡簡單單地包袱告訴妻子,自己也上城裏討生活。


    大嬸一時間慌了,心情煩悶時,老是拿丈夫發泄的她,發覺枕是空空蕩蕩的,就一隻小狗陪在身邊,連說話的伴都沒有,便想起了丈夫種種好處。


    自己的脾氣壞,他總是包容著自己,她的力氣不及,他雖然瘸著腿,也是毫不含糊,隻是因為家境窘迫,她心生壓力,方才時不時地念叨著。


    如今的她漸漸地知道錯了,倚著門檻,終日以淚洗麵。


    葛老頭一出麵說要買下她的房間時,毫不猶豫同意下來,用它做盤纏,按著心中留下的地址找尋夫君去了。


    方婆一推開門,便見到葛老頭笑吟吟的麵龐,立時冷著臉,將簸箕裏的稻穀撒向了地麵,咯咯咯,一群小雞飛奔而來,低頭啄著小米。


    才走向門邊,掃帚已被葛老頭抓在手心,她便轉過臉去,一聲不吭地迴到了屋裏。


    幾日下來,方婆算明白了,他是趕不走的,這天做好了熱乎乎的飯菜,送至隔壁,葛老頭受寵若驚。


    見著太陽晴好,搬來了一桌一張小方桌放在了槐樹下麵,拿出了剛備好的小酒給她倒了一杯,“哈哈,想不到幾十年後我們竟然做了鄰居,還能夠親手做上你燒製的一桌江南小菜,算起來也是不枉此生!”


    碰了碰,方婆嘻嘻地一笑,“你如此的忠心護主,大帥也死了,為何守著我一名糟老婆子?”


    幾杯酒下肚,頓覺舌頭大,葛老頭哈哈地大笑著,又是一杯酒下肚,他神神秘秘的眨眨眼睛卻不肯開口。


    方婆不動聲色,迴到了隔壁將備好的花生及各種下酒菜連番端上桌。


    醇香的酒,美味的菜肴,直喝得停不下來,臉像燒紅的蝦一片通紅,眼神迷離,他嘻嘻笑道:“多少年不曾這般盡興啦,等到迴去我們再殺十盤!”


    “還沒盡興,你就多喝一點,和誰下棋呢?和簡老爺嗎?”


    “除了他還有誰呢?就算是陰曹地府,我也要追上去,哈哈哈!”


    說罷,整個人倒在桌上。


    方婆許久都不曾將他推醒,放下酒杯,細細地琢磨著,“陰曹地府?到底簡父是死了,可葛老頭卻毫無悲傷之態,舊主新喪,如此忠心,不符合常理,莫非事情另有蹊蹺不成?”


    她久在少帥府,傳奇詭譎之事聽得不少,莫非是假死?


    不可能!


    可到底不曾親眼所見,想起自己不合時宜暈倒,越想越覺得蹊蹺,她匆匆地迴房,正準備錢迴到城中,簡家家大業大,簡老爺若是假死,定有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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