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溫時顏敷衍地順著他問了一句,視線也從他身上挪開。


    “你好歹猜一下啊。”


    梁絳歪著身體,湊到她眼前,大有鍥而不舍的架勢。


    少年發絲如墨,眉眼亮晶晶的,衣袖上還帶有他特有的雪鬆香,幹淨純粹。


    溫時顏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知道答案,差不多的情節,她已經經曆過一次。


    梁絳瞧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登時慌了,“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宮裏有人欺負她?


    溫時顏快速抹了抹眼角,“無礙,被風迷了。”


    她強壓下紛亂的情緒,仇恨瘋狂滋長,他們之間隔著生死,永遠無法逾越。


    聞言,梁絳愣了一下,隨即命人將門窗都關嚴。


    不多時,寬敞的屋子裏,就剩兩人對坐。


    梁絳攤開手掌,是一支清透如水的紫玉簪子,沒有過多的雕刻修飾,隻在末尾處琢了一朵六瓣無名小花。


    他半是玩笑地開口,“還以為是我讓你久等,你失落了,喏,特意準備了歉意奉上。”


    他將發簪插到她發間,取代了那根枯木枝,緩聲繼續道,“靈秀靜美,相得益彰。”


    溫時顏不自在地撇過頭,“美,是形容女人的吧。”


    “不。”梁絳堅定地看著她,“阿顏之美,不在於皮囊。”


    “三殿下謬讚了。”


    她想了想,終究沒有取下發簪,轉手遞了一個酒杯給他。


    “三殿下,之前說好了的,發了月俸就請你喝酒。”


    溫時顏拿出桌子底下的兩壇酒,是市麵上常見的酒壇,封口上綁著大紅色的布條。


    “現在?”梁絳失笑,“落霞還沒出來呢。”


    她酒蟲上腦了嗎?


    難得見她猴急猴急的,還怪可愛。


    溫時顏擠出一個微笑,“您一會兒有要事嗎?”


    “沒有啊,原本處理完宮裏的事,就打算去尋你的,沒想到你已經在家裏等著我了。”梁絳彎起眼眸,“難得一天休沐,你沒想著出去逛逛?”


    他說著,一把摁住她想要拆封的手,驀地心中一驚。


    溫時顏因為他突然的動作和神情變化而緊張,“怎,怎麽了?”


    難道,是他察覺出了什麽嗎?


    “你的手怎麽這般冰冷?”片刻,梁絳就皺著眉關切問道,“沒有冬衣了?”


    溫時顏下意識低頭看自己穿的薄襖,除了太醫院發的官服,這件襖子從秋夜落下第一場雨陪伴她到現在。


    “沒關係的三殿下,我不冷。”


    梁絳可不管她的托辭,將她拉起來,“走,天色尚早,帶你去采買些。”


    溫時顏急了,誰有心思陪他一道遊樂?!


    她激烈地掙脫出自己的手腕,“都說了!我不去。”


    梁絳手臂僵在半空,眼瞳閃過錯愕。


    他張了張口,啞然。


    溫時顏反應過來,目光閃躲著,迅速倒打一耙,“你是嫌棄我的酒?”


    她抿了抿嘴角,添了幾分底氣,望向他,“是我自己釀的,秋天收集了院中的月桂,好不容易做成的兩壇。”


    這是實話。


    曾經她十分用心地挑選桂花摘下,帶著它們曬足陽光,滿心期待又忐忑他瞧不上。


    梁絳濃鬱的眉眼舒展開。


    原來是這樣啊。


    “阿顏莫氣。”他笑說,“就算你請我喝藥渣酸水,我都甘之如飴,何談嫌棄?”


    見他信了,溫時顏喉嚨動了動,指著兩個小壇子,“那我們坐……”


    她話說一半,被身邊人一陣風似地拽到懷裏。


    大手摟住她的肩頭,“那咱們把酒帶上,美酒配佳肴,逛完晚上去八寶齋,阿顏好不容易得空,一定得去嚐嚐京城最好吃的醉雞。”


    梁絳身上的溫度讓人沉溺,側耳正好枕在他的胸膛上。


    撲通撲通——


    心髒跳動越來越清晰。


    她快要分不清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腦袋沉悶了一路,等溫時顏再一迴過神來,他們已經來到了大街上。


    “阿顏?你來看看這個。”


    梁絳站在夕陽下,餘暉灑在他肩頭,整個人都像是在發光。


    他手上小心翼翼地提著那兩壇酒,不讓周圍人潮碰到。


    溫時顏走過去,看到攤位上擺著的炒糖酥,一塊一塊,黑白相間,散發著甜絲絲的清香。


    她平時總跟苦嘰嘰的草藥待在一起,便愛尋些甜食解饞。


    梁絳注意到她總隨身帶著小包便宜的彩色糖丸,就記住了。


    “想吃嗎?”他笑意盈盈地詢問。


    溫時顏默不作聲。


    旁邊的攤主十分有眼力見地接過話茬。


    “這是我們店的招牌點心。”他指向正對麵一間很熱鬧的店鋪,拿起一塊遞給溫時顏,“不少公子小姐都愛吃呢!您先嚐嚐,喜歡的話,叫你阿兄買給你。”


    “阿兄?”溫時顏驚愕地擺擺手,“不是……”


    梁絳卻十分受用地接過這塊炒糖酥,不由分說地塞到她嘴裏,“阿兄去買,你就在此地照看酒,別亂跑。”


    溫時顏懷裏多了兩個沉甸甸的家夥,嘴巴也被堵上,隻能目送著他穿過人流。


    攤主被兄友弟恭的場景觸動,多嘴道,“一看你們的打扮,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孩子,難得啊,能得兄長愛護。”


    溫時顏懶得解釋了。


    她垂眸瞥一眼身上的白狐裘披風,的確是極尊貴的料子。


    就在她努力迴憶自己究竟如何得來這衣服時,一個人影猝不及防地來到身後,一把薅住了她的頭發。


    溫時顏吃痛輕哼,迴過頭。


    首先看見的,是不遠處那件一模一樣的白狐裘。


    而穿著它的,正是曾對自己百般折磨的鬱明月。


    鬱明月還是那般跋扈囂張,環抱著手臂上下打量她,眼神中盡是輕蔑和嘲弄。


    “喲,果然是個小偷,敢偷宮裏的東西出來晃悠,是誰給你的狗膽?”


    溫時顏瞳孔震動,偷?“我沒有!”


    “還敢狡辯?”鬱明月搖晃著滿頭珠釵走近。


    她用長長的琥珀色指甲挑開溫時顏披風一角,瞄了一眼,冷哼道,“再矜貴的東西也蓋不住你渾身冒泡的窮酸氣。”


    接著,又盛氣淩人地吩咐抓著溫時顏頭發的丫鬟。


    “給本小姐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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