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x世紀90年代,中京市。


    ………


    周岑父母去的早,是個留守孤兒,靠著政府,倒也把書讀完了,然後選了一份專業不對口的工作,一直也就這樣長大的。


    今天之前他還是天天餐飲的一名實習廚師,剛上崗不到一個月,結果就在今天突然來了一群黑衣人,指名道姓讓他去攀親。


    周岑想,這哪能啊。


    結果對方直接甩了一張親子鑒定給他,這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


    他親生爺爺竟然是金融圈首屈一指季之意的助理。


    還沒反應過來。


    另一張病危通知又這樣被遞了過來。


    周岑看著看著就愣了。


    ……


    他時常在想,一個人,也可以,獨自悄悄的活、一輩子安靜的過,就像某個再也迴不去的寒秋。


    可當他透過水霧看見那漫白的麵龐時,這份安靜便不存在了。


    沒有人知道他當時在想什麽。


    連同他自己都不知道。


    醫院裏。


    保鏢杵在一旁上下打量著他,想著什麽,最終還是將門輕輕推開,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小先生,您進去吧。”


    周岑微微點頭,輕聲說:“謝謝。”


    門內並非一般普通的病房,藕色和粉色組成了大麵積的色塊,因此屋內顯得十分祥和,不像病房倒像溫馨的家。


    窗外,小雨正稀稀落落的下。


    周岑坐在病床一旁的椅子上,目光有些渙散,窗外的雨,已經有些大了。


    待了一段時間。


    房門突然被打開,進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


    周岑淡然抬頭,神情並沒有因來人而有所改變。


    來人雙手杵著拐杖,緩緩道:“他是你爺爺。”


    周岑嘴角輕輕扯了一下,“我知道。”


    那人又道,“我也是你爺爺。”


    這一聲過後,周岑已經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我姓周。”


    他說:“我也知道。”


    他又說:“如果你願意,季家也是你的家。”


    無言對視中,季之意看出了他的不願,如果可以,他是真心希望……


    周岑起身,讓出了自己的位置,隨後走到窗前,一個人靜靜地吹著帶些秋意的涼風。


    風拂過臉頰,吹亂他的發梢。


    “我還能做些什麽。”


    他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全是悲涼。


    “那就…送送他。”季之意的聲音很輕很淡,像是那種濃烈的苦澀。


    “好。”周岑語氣平靜,可他眼眶紅了。


    季之意瞧見他微紅的眼圈,驀地不知道說什麽。


    那年七歲,一個小小的人兒也是這樣。


    “你有什麽想問的,我就在這。”季之意替代了他的位置,守在床畔,依依不舍的看著已經逝去的人。


    周岑沒有什麽想問的,或者說,他不想問,可有一瞬間,他看到了那眼中的哀傷之意,心下很是震驚。


    “您也會離去嗎?”


    季之意頓了頓,拉開抽屜,裏麵存著一封發黃的信條。


    他搖搖頭,並沒有正麵迴答這個問題,之後顫巍著舉起信,朝他遞去。


    視線交匯的那一刻,氤氳的室內掀起波瀾,季之意說:


    “他的信,還有你…都是我欠下的…”


    泛黃的信紙,無聲的語吟,此時當麵,仿佛迴到以往的時光。


    但,終是變了。


    周岑接過信後並沒有第一時間打開,他目光始終遊離在季之意身上,漸漸的,心中的猜測也是明了。


    “大垚。”


    輕一聲唿喚,門就被推開了。


    男人步子很輕,進來後也沒有隨便亂瞟,走到一定距離就那樣沉穩的站著,“季爺爺。”


    周岑沒見過這人,也不可能見過,但大概知道這個男人應該就是中京赫赫有名的太子爺了。


    不過這些都和他沒多大關係。


    “帶他進宅,就住東林好了。”


    話音剛落,兩人四目相對。


    還沒等兩人說什麽,季之意綿綿的聲音又傳了進來,“樓下停的那台車雖然有些老了,也是泊寓的一番心意,以後你開著吧。”


    這話是對周岑說的,但驚訝的卻是謝垚。


    謝垚本家姓謝,應在季家小輩這代排行最大,季之意常常喚他大垚。


    周岑緩了緩,沒拒絕也沒說話,算是答應了。


    “小先生,那跟我來吧。”謝垚作出請的手勢,眸光很是誠懇。


    周岑不置可否,對對方的態度有一絲愕然,難道傳聞不可信?不是說中京太子爺專橫獨裁,陰晴不定嗎?


    這看著也不像啊……


    甩了甩腦袋,周岑決定不再去想,原地站定低頭彎腰,這一鞠一躬,是釋懷,是無法迴應,是刻在骨子裏的血脈牽連。


    做完這些,周岑朝謝垚走了過去。


    “走吧。”


    謝垚點頭示意,外麵的保鏢早就準備好了。


    雙門大開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站得筆直,看向周岑的目光發熱。


    “他們…怎麽了?”


    周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謝垚知道,他說:“他們之前都是守在先生身旁的,算是老人了,先生如今走了,見到你…心裏總還是有些熱切的。”


    “逝者已逝,節哀順變。”


    謝垚怎麽都沒想到周岑會反過來安慰他們,有些震驚,但似乎又能理解。


    這時,外界已黑得天昏地暗,雨聲嘩嘩,像是在做著最後的告別。


    在踏進那片竹林時,周岑還不知道他將會在這住上七天。


    第二天,在偌大宅內,哪哪都是白白一片,人前來來往往送上一束鮮花以表哀悼,見到周岑雖說不上打招唿,但都會多看幾眼。


    好在謝垚就一直陪著,在周岑的眼裏,他似乎也應該陪著。


    結束後,謝垚就急忙遣人迴去休息,“其實你也不用時時刻刻都守著。”


    “沒事,這是該做的。”


    一句該做的,謝垚就知道勸不住。


    當然,周岑也必須承認一點,他不想迴那院子,倒不是說院子不好,而是太好,好到令人望塵莫及的地步,他住在裏麵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這隻是一場夢。


    夢起小時候的自己,夢到那棵桂花樹……


    就好像冥冥之中他注定會出現在這裏一樣。


    這一切都真實到讓他無法言語。


    所以他不想迴。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謝垚還在為了他而應酬,無他,周岑守靈的位置是季家未來責權人才有資格站的,而季家真正的太子爺到現在都沒見到人影,不可謂人心惶惶。


    想到周先生還在世時,季家旁係就沒有哪家是被集團重視的,這要說沒內幕,打死他們都不信,現在人不在了,他們總以為能分到一杯羹,誰曾想又莫名其妙冒出來一個小先生。


    周先生,周家周泊寓,在職時隻是最高職權特助,但真正意義上的他還有一個責權人的身份,說白了就是攝政王的意思,但周泊寓從不會幹涉季之意生意上的任何事情,外係隻知道責權人的可怕,卻不知人家從來沒有那份心力……


    可以說,要不是季之意執意給他插上這層身份,周泊寓甚至都不會出現在人前。


    而這些年,都是謝垚處理著大大小小的事情,有時看不下去,周泊寓也會偶爾跟著看幾眼,但也就幾眼。


    這邊,謝垚應酬完並沒有直接迴屋,拐道東林,在還沒踏過橋時,他就看見涼亭一盞燈,一個人影,冷冷清清的坐在那裏。


    於是就退了迴來,沒有進去打擾,因為他知道有些時候,有些事,都需要獨自一個人慢慢消化。


    轉瞬間,七天就這樣過去了。


    七天後,這場追悼儀式算是進入了尾聲,從墓地出來,周岑便沒有再迴去的心思。


    謝垚也沒有辦法,卻死皮賴臉的要送人迴去,這一度讓周岑有些懷疑他的身份,沒多想,本著能離開就行的心思便妥協了。


    ………


    初夏之夜的人民廣場,在五花八門的霓虹燈映襯下顯得格外熱鬧,廣場中心的噴泉隨音樂節奏改變,透過瀑幕,最大的那塊led全彩屏上正放映著一則廣告。


    隨著新闖入廣場中心的人群越來越多,歡唿聲也愈發濃烈。


    “啊啊啊啊!!!”


    “是季影帝!!”


    人群密集之處燈光閃爍,可見那位影帝有多受歡迎。


    與此同時,一輛草莓粉色的長城坦克淋著水霧緩慢刹住,停在了led不遠旁的一家天天中式餐飲門前。


    “小老板來了,都機靈著點。”


    零零碎碎的人影很快就迎了出來,起先她們隻覺得這小老板有點少女心,到後來見到真人,她們才驚覺,這哪裏是什麽小老板,這不是周小廚嗎?


    周岑一臉困倦地下車,臉側是被壓出來的紅印子,沒走幾步,其中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就迎了上來。


    “小老板,可把您給盼來了。”


    知道一些內幕的他並沒有多少驚訝,他深褐色的眸子隻有震動,在他眼裏,周岑儼然成了下榻農村來視察的王爺,因為在周岑的前頭還有一個真正的皇太子。


    周岑雖然累得慌,但聽到這聲老板還是有些驚訝,他看到謝垚朝他點頭,便隻能努力讓自己平靜心緒,說:“何叔,還和以前一樣喊我就行,先忙吧。”


    何千哪能不明白這其中的深意,作勢嘛,他懂,二話不說就朝一旁的經理喊:“肖素你帶小老板去貴賓室休息,仔細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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