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門外狂風大作。


    非晚透過窗戶的縫隙,看見枯樹的枝杈隨風搖擺,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


    “是時候了!”


    她深深地吸氣,心情無比緊張。


    花如雪將她們軟禁在家,已整整兩日,任何人不能進出,甚至連東西都不可以,分明想迫使她們低頭順從。


    眼下形勢逼人,錢家必定會以她敗壞德行為由提出退親,還會要求補償,那麽她的名聲就真的全完了,爹娘留下的銀子也保不住。


    她一定要想辦法自救。


    “姑娘,奴婢跟你一起去。”


    身旁夢兒鼓足勇氣,可嘴角卻在哆嗦。


    非晚擺擺手,她要去三房找證據,此事需要冒險,夢兒膽子太小,不添亂已經很好了。


    今夜這計劃,就連西涼嫻她都瞞了下來。


    “把外袍給我再係緊點。”


    夢兒低頭,將她腰間一條寬寬的玉革帶束得緊緊地。


    非晚再一次檢視自己,秋香色玄狐小袖短襖,墨綠妝緞狐膁褶子,腳踏麂皮小靴。


    打扮得像個小子。


    沒有任何多餘的贅飾。


    她摸了摸頭上,滿頭烏黑秀麗的青絲已經挽起,嚴實地包裹在昭君套裏,不會露出一絲半縷來惹麻煩。


    一切停妥。


    非晚又深深地吸氣。


    去三房,先要穿過中間那座大花園。


    她領著夢兒掩了房門,沿著迴廊悄悄走出去,不敢弄出一點動靜。


    隻是隔著一層外牆,花如雪派了人手日夜輪班看守,夜間甚至誇張到還派人巡邏,明火執杖地沿著圍牆來迴走動。


    就連花園小門,甚至四房馬廄的那間後門,也全部被花如雪封了,派人看牢牢地看守住。


    想讓四房插翅難飛。


    可惜,遇到了她非晚!


    非晚來到倒座房的東牆根下,走近了,才看到影影綽綽立等著一群人,可一支燈籠也未點,是菱枝與五香幾個,還有兩個前院的小廝。


    “二姑娘,我們都準備好了。”


    非晚環視左右一圈,鎮定地點點頭,將纖細的手指放在唇邊,示意悄聲:“把梯子架過來。”


    兩個小廝麻溜地走過去,將側躺在牆腳下的木梯子扶起,架在牆上。


    “五香,上。”


    隨著非晚一聲令下,五香手腳利索地踩著梯子爬上牆頭,悄悄探出頭,朝花園裏張望。


    “來。”


    下麵立刻有人高擎雙手,遞上兩個稻草人。


    五香接過,掄圓了手臂使勁一甩,兩個紮的結實的稻草人被擲得遠遠地。


    “後麵的。”


    非晚隻覺眼前一亮,兩個小廝手中分別多了兩支短棍,青色的火焰順著火棉在棍上纏繞。


    方才的稻草人已澆透火油,一點就燃。


    五香返身接過,毫不猶豫地朝花園中拋去。


    放把火,才能引開夜間沿著圍牆巡邏的人。


    非晚的目光緊緊盯著這兩支棍子,火油衝人的味道似乎還殘留在鼻尖,它們在漆黑的夜色中劃出兩道倏然而逝的光點。


    唿,唿,


    拋出的聲音被恐怖的風聲吹散。


    她的心高高懸起,敏銳地豎起耳朵。


    等待,短短的一刻,似乎如冬夜般漫長。


    淩冽的寒風刮在她嬌嫩的肌膚上,如刀割般生疼,可手心卻已被汗水打濕。


    “著了。”


    五香攀在牆頭的身子一頓,她沒有讓非晚失望,快步沿著梯子而下,高壯的身軀,身手卻不尋常的輕巧敏捷。


    非晚大喜,烏溜溜的眸子在漆黑的夜色中閃閃發光。


    “幹的好!”


    不用多說,五香蹲下,背起非晚轉移陣地,大步雲飛般朝後罩房跑去。


    來到後罩房這裏,有兩個粗使丫鬟支起一架新的梯子,非晚示意先等等。


    果然不多久,前院那裏就有了動靜。


    有個小廝如箭般跑過來,壓低的聲音帶著一絲成功的激昂:“二姑娘,裏邊亂起來了,是那幾株臘梅花著火了。”


    非晚心下一喜,不由仰起小臉,隻見寰宇空曠,耳邊風聲恐怖地嗚咽。


    是西北風!


    西涼大宅的花園已有些年頭了,裏頭花木繁多,燃著一株,就可以接二連三,牽五掛四,一路燒向東邊。


    “行動!”


    她振奮地說。


    五香當先鋒,踩著木梯爬過牆頭,然後將繩梯在牆的另一邊放下,將非晚接了過去。


    非晚頭一次做這樣危險的事情,心中砰砰亂跳,緊張得不敢踏錯一步。


    下了繩梯之後,她警惕地睜大雙眸,可天上月色黯淡,四周除了墨汁般的黑暗,以及搖晃的樹影,什麽都看不清楚。


    “二姑娘,跟緊我。”


    五香機靈地躬下身子,悄沒聲息地逶迤向前。


    非晚也機靈地彎腰,跟在後麵,像隻小兔子走得飛快。


    沒多久,非晚已經看見前頭發紅的火光與被風卷起的黑煙,有許多人影在竄動,腳步雜遝,吵吵嚷嚷。


    “哎呀,快來人救火啊,天幹物燥要燒到前頭去了,要糟啊。”


    五香偷偷抻起腦袋瞄了兩眼:“二姑娘,這裏火勢不夠旺。”


    “知道,走,去南邊再放一把。”


    再放一把大的火,才能讓大宅那些人疲於奔命,無暇他顧。


    她們借著夜色打掩護,順利穿過忍冬花牆,來到花園的西南角,這裏有一片幹枯的粉紅蘆葦。


    這些蘆葦有半人高,被咆哮而過的風吹得沙沙亂搖,裏頭像有什麽東西似地。


    非晚原本就緊張,此刻心中莫名發怵,她緊緊地按著五香的手。


    “等一等。”


    狂風嗚咽如泣,壓低了眼前的蘆葦叢,像麥浪一樣起起伏伏。


    “唉——”


    一聲幽幽的歎息,像鬼魂從地底傳來,令人毛骨悚然。


    “這是一種罪過啊。”


    半晌,傳來一個男人沮喪的聲音。


    似在感歎,又似在自言自語。


    聲音很陌生。


    非晚是死過一次的人,她直覺地不敢動,不敢讓那人發現自己的藏身之處,否則會很危險。


    “是,你我罪無可恕。”


    竟然還有一個人!


    但那聲音怎麽這樣熟悉?


    “阿絡,那就請迴吧。”還是第一個陌生的聲音,似乎有點落寞,有點緊張。


    “我本非正人君子。”


    聲音斬釘截鐵,透著一股冰涼。


    非晚陡然一個激靈:西涼絡?二伯!


    確實,這裏是花園的西南角,圍牆的那一邊就是二房!


    可半夜三更,為什麽西涼絡會與人在這荒涼的蘆葦叢碰麵?


    正狐疑不解,不料第一個聲音匆匆說:“有人過來了。快走!”


    緊跟著,慌張的腳步突然衝出,直直向非晚她們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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