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二人相視一笑,誰也沒有多說什麽,場麵顯得格外寂靜,但,仿佛在無形之中,二人卻又交流了很多。


    無論是楊雲逍還是布衣神相,似乎都一直在等待著對方的到來,一位是觀棋者,一位是執棋者,他們仿佛早就已經看透了大世的走向,就好像他們比其他人多了一隻眼睛,而這“第三隻眼”,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大世慧眼”。


    如他們二人一般的人,既受世人尊崇,又擁有無與倫比的大智大慧,可謂是一步看盡千裏江山,遠遠不是世人能夠揣摩的。


    一眼觀清天下間,一語道盡塵世言。


    這樣的人物,足以將天下置於棋局,在其掌中,占往察來,言無不驗,明理審勢,出辭成真。


    隻可惜,有些事情,即使看透了也不能說破,一語道破天機所在,對實勢發展以及個人命運,都有極大的影響,可謂是百害而無一利。


    雖然楊雲逍和布衣神相都對即將到來的這輪盛世心知肚明,但是,這條路終究還是要靠自己去慢慢摸索,終有一日,隨著大世巔峰的來臨,一切迷惘,一切消愁,全部都會迎刃而解。


    “隔斷之地的安穩日子不多了,這一點你比我清楚,身為‘十絕’之一,立場這種事情,還是要盡早表明。”楊雲逍緩緩說道。


    “我本俗人,無願與群雄爭鋒,奈何世人愚昧,反而以俗為尊,十絕之名,強加上去的罷了,並不是所有人都想當這個十絕。”布衣神相苦笑了一下,語氣中盡顯無奈。


    “是金子,就算丟到糞坑裏都會發光,雖然沒有人會去糞坑裏找金子,但是,當你的光芒耀眼到了一定程度,想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都很難。”楊雲逍笑著說道。


    聽到這樣的話,布衣神相尷尬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認楊雲逍所說的確實是話糙理不糙。


    盡管他在隔斷之地默默無聞了幾百年,可是最終還是沒有藏住自己的身份,雖然他從來沒有展露過自己的實力,但是,僅憑那登峰造極的相術,依舊讓世人將他列為十絕之一。


    正如楊雲逍所說的那樣,隨著時代的發展,隔斷之地的安穩日子也已經走到了盡頭,在這場大世紛爭之下,身為隔斷之地最頂尖的存在,布衣神相這樣的人物,絕對不可能獨善其身,無論如何,最終亂世浮萍的局勢走向,還是會迫使他作出立場上的抉擇。


    一個本不願與世俗同流合汙的人,在最後一刻,肮髒還是一步一步逼近了他,終究還是讓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了“趨炎附勢”的道路。


    “所謂‘觀棋不語真君子,落子無悔大丈夫’,既然這盤棋我已經違背了‘觀棋不語’的規矩,那也隻能盡全力去做一個‘落子無悔’的大丈夫了。”布衣神相自嘲地說道,輕輕搖了搖頭。


    哪怕如他一般能看清天下大勢的智者,最終還是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


    命運,就是如此變幻無常,就是如此愚弄世人。


    “無論是你,還是其他的十絕,亦或許是六宗七王,在這輪盛世之下,其實都隻不過是萬華鏡而已,可以說是曇花一現,也可以說是群星閃耀,當然,前提是你們能站好隊。”楊雲逍悠然地說道。


    “阿雪那邊,我會去勸她的。”布衣神相略帶愁緒地說道。


    “其實,她就算站錯了隊,我也不會殺她,更不會殺了楚輕舞,不管怎麽說,語冰血是你的女人,楚輕舞更是一個命苦的孩子,我隻是不想讓她繼續跟著那群歪門邪道鬼混下去,因為這是暴殄天物。”楊雲逍平靜地說道。


    “她自甘墮落,其實責任在我,如果當年我......”布衣神相麵帶苦澀地說道。


    然而,未等布衣神相說完,楊雲逍便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隻見楊雲逍搖了搖頭說道:


    “不,你說錯了,責任並不在你,因為從始至終,你隻是在堅守自己的原則,隻不過,當年的那件事讓你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如果繼續守護自己的原則,代價會很慘痛,而這個代價,正是你和語冰血之間隔閡的來源。”楊雲逍說道。


    “也許吧,可惜,小舞那孩子的病,就算是慕容醫仙也無法根治,僅僅隻能做到抑製而已,所以,阿雪不會原諒我,也不可能脫離黑暗七天王。”布衣神相苦澀地說道。


    “這也未必,慕容醫仙治不好的病,不代表我治不好。”說到這裏,楊雲逍不由笑了一下,臉上寫滿了自信和輕鬆。


    聽到這話,布衣神相不由愣了一下,他有些失神地看著楊雲逍,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


    慕容醫仙都治不好的病,楊雲逍憑什麽能治好?


    這個疑問瞬間湧上了布衣神相的心頭,似乎在他看來,在醫術方麵,哪怕是擎蒼大帝的傳人楊雲逍,也不可能比慕容醫仙的造詣還要高。


    畢竟,慕容醫仙的醫術,那可是高深到能與命運因果相抗衡的存在,無論是什麽樣的絕症,到了慕容醫仙手裏就沒有治不好的。


    雖然說,慕容醫仙並沒有根治楚輕舞的病,但是這並不代表慕容醫仙的醫術出現了問題,相反,能通過妙手迴春的醫術把楚輕舞的病情抑製住,這就已經是驚為天人的事情了。


    因為,與其說楚輕舞患上的是一種病,不如說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死亡約束”,那種“病”的“病根”,是與楚輕舞的靈魂和真命融合在一起的,永遠不可能分離出去。


    這種與生俱來“病”,是根本不可能通過外力的醫術手段所改變的,哪怕是慕容醫仙都不行,因為這是楚輕舞生來就融合在靈魂和真命深處的東西,渾然天成,絕不可能分割。


    就是這樣的“天生絕症”,讓慕容醫仙都無法根治,隻能做到抑製住病情而已,然而,楊雲逍卻胸有成竹地說,他能治好楚輕舞的病。


    這不僅是布衣神相不相信,就算傳到三界的各個角落,也絕對不可能有人相信。


    此時,楊雲逍也看出了布衣神相的驚疑,不由解釋道:


    “看來,即使是你,也有算不到的東西,有些事情,最好還是不要自欺欺人,你心裏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什麽病,隻不過你不願意去承認而已。”


    此時,楊雲逍的語氣中,略帶幾分肅重,看向布衣神相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憐憫和同情。


    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都是一件十分憋屈而又傷心的事,雖然在當年布衣神相和語冰血都是被逼無奈的,但是,事情確實發生了,無論是不是被逼無奈,在他們二人之間都會產生一種無法消除的隔閡。


    這種隔閡,遠遠要比繁星大帝和幻樂坊女帝之間的隔閡更加可怕,因為這已經上升到了“背叛”的程度了,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如果真的那麽簡單就能放下,布衣神相和語冰血也不會像今天一樣形同陌路。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在亂世之中,若想守護一份屬於自己的感情,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事情,最後的最後,難免會有許多人為情所傷。


    甚至就連繁星大帝、布衣神相這種名震一方的大帝強者,也依舊無法置身事外。


    此時,見到布衣神相沉默,楊雲逍知道自己的話刺痛了他往日的傷疤,雖然這對於布衣神相來說有一些殘忍,但是,隨著盛世的來臨,這件事他早晚都要去獨自麵對,隻不過楊雲逍讓他更早地陷入了抉擇的猶豫之中罷了。


    “別覺得我殘忍,事實就是如此,到了最後,我也隻能盡力幫你們一把,至於如何選擇,還要看你們自己,我能做的,隻有這些了。”楊雲逍歎了口氣,隨即便站起身來,緩步離去,朝著客棧走去。


    “有了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在北荒野辦完事後,盡快早點迴去,聚賢城撐不了太久。”


    在楊雲逍臨走之際,布衣神相給了他一個忠告,下一秒,布衣神相把攤位上的一切東西全部收進了須彌戒中,眨眼間消失不見,氣息全無,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這一刻,偌大的古街上,隻有楊雲逍一人站在那裏,顯得格外寂靜和幽涼。


    最後,楊雲逍長歎了一聲,似乎道盡了無盡的憂愁和感慨,在隔斷之地這個地方,有太多太多的悲劇誕生,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傷情過往,似乎在某一個瞬間,楊雲逍隻覺得在隔斷之地,所留下的隻有戰爭、廝殺、冷漠、悲劇。


    “哎,師尊,想不到您當年的一個決定,會無意間造就這麽多人的悲慘命運,雖然對於人凡界來說,此乃造福蒼生,但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這段歲月真的太痛苦了,也不知這究竟是一段罪業,還是一段功德。”


    楊雲逍望著那早已經被烏雲所遮蔽的天空,望著那僅剩下一角的月亮,感慨萬千,心中油然升起千滋百味。


    在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所謂的“善人”,在造福一方芸芸眾生之時,又何嚐不是用其他人的利益交換而來的呢?


    這條路上,所要承擔的東西終究太多太多,而這也注定了這條路是無止而又孤獨的,一旦踏上,除非身死,否則永遠也不可能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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