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古稱雍州、姑臧,也曾有一段時間被人叫過休屠城。


    涼州州境東西四百裏,南北八百三十裏,境內山脈前隔,沙漠後繞,更與大唐最強的敵人薛延陀國接壤。


    正因如此,涼州的地位曆來舉足輕重,更被朝廷視為西北第一重鎮。在大唐的三百五十八州之中,共有四十一處都督府,而涼州就是其中之一。


    所謂都督府,便是大唐在軍事重地設立的特殊區域。


    都督府的最高長官是都督,都督職權極高,不但統轄周邊州縣,更是手握重兵,擁有戰爭的統一指揮權。


    身為涼州都督,尉遲寶琳手下便有兩支強大的軍隊,一支駐紮在涼州西城,共有士兵三萬餘人,名為赤水軍。另一支駐紮在瓜州西北一千裏,人數約有五千,名為墨離軍。


    這兩支軍隊不但人數眾多,更是裝備優良,是大唐戰鬥力最強的部隊之一。


    天策府的任務是巡視涼州,巡視涼州實際上就是巡視涼州的駐軍,這也是朝廷掌控天下軍隊的方式之一。


    今天是巡視的第一天,秦笙和薑沉舟早早來到了軍營。這座軍營位於西城,西城正是赤水軍的駐地。巡視軍營並不需要兵力保護,所以他們隻來了兩個人。


    尉遲寶琳並不在場,公務繁忙的他安排了另一個人前來,雙方約定在軍營門口相見。眼看約定的時間尚早,秦笙和薑沉舟便決定先進去看看。


    軍營規模浩大,放眼望去,連綿的壁壘看不到頭,壁壘和壁壘之間,每隔百步就有一座箭樓,每一千步又有一座哨塔,毫無疑問,這是一座防衛森嚴的軍營。壁壘的裏麵就是營房,密密麻麻的營房連成一片,看樣子至少有幾千間。


    二人在裏麵隨意走了一圈,已來到一排整齊的矮房子前,這裏是軍營,每間房子幾乎都一模一樣。眼看約定的時間將至,秦笙停下了腳步道:“我們迴去吧。”


    薑沉舟同意道:“好,走吧。”


    說完話後,兩個人卻沉默的站在原地。


    秦笙看著他道:“你怎麽還不走?”


    薑沉舟問道:“往哪走?”


    秦笙一臉迷茫:“不是你帶的路嗎?”


    薑沉舟愣了愣,道:“啊?我以為你在帶路。”


    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秦笙無奈的歎道:“你說,我們是不是又迷路了?”


    薑沉舟點了點頭。


    秦笙不死心,又問道:“可是你這麽聰明,難道也不記得迴去的路?”


    薑沉舟苦笑道:“聰明並不代表記性好,忘了告訴你,我是個很容易迷路的人。”


    秦笙也在苦笑:“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幸好要找到迴去的路並不困難,這裏是軍營,到處都是士兵,隻要問他們就可以。


    可是不等他們開口問路,一陣嘈雜之聲便吸引了他們的注意,聲音是從一旁的軍械庫傳來的,聽起來像是有人在吵架。


    兩人走近一看,隻見一個身著皮甲的低級軍官正在大唿小叫的,此人身材臃腫,滿臉橫肉,一看就不是什麽好脾氣。


    軍官麵前站著一個瘦小的士兵,他應該是軍械庫守衛。


    “你新來的吧!懂不懂規矩!知道老子是誰嗎?讓開!”軍官氣焰囂張,一邊指著守衛的鼻子,一邊大聲叫嚷著。


    “軍械庫是軍中重地,沒有手令誰也不能進!”瘦小的守衛擋在軍械庫門前。


    “老子告訴你,這裏是我們漢人的軍營,你們這些胡人雜碎隻有聽命的份。快給我讓開!”


    薑沉舟這才發現守衛頭盔下的紅棕色頭發,原來他是個胡人。涼州之地胡漢混雜,軍營裏本就有不少胡人。


    “軍械庫是軍中重地,沒有手令誰也不能進!”守衛重複著這句話,絲毫沒有退讓。


    “不識抬舉!今天老子就給你個教訓。”怒不可遏的軍官一把將守衛推倒在地,他還不解氣,又上前不斷的拳打腳踢。


    四周雖然圍著不少士兵,但他們隻是在一旁冷眼旁觀,沒有一個人上前製止。轉眼間,守衛已被揍得鼻青臉腫,而軍官依舊不斷的踢著他。


    “住手!”


    秦笙大喝一聲衝了上去,抓住了軍官的手臂。


    誰知軍官不但沒有住手,反而朝她一拳擊去。這個人就像是一頭發狂的牛,會攻擊任何靠近他的人。


    然而他又怎麽會是秦笙的對手,他剛擊出一拳,秦笙已經轉身躲過。她也不再留情,幾下已將軍官踢翻在地。


    秦笙隻是想製止軍官,所以軍官倒地之後,她就停下了手。


    軍官卻還是不服輸,這個失去理智的人掙紮著站了起來,大叫一聲衝向秦笙,衝向她的時候已抽出了腰間的佩刀。


    他剛拔出佩刀,忽然一個人影閃過,沒等他看清楚來人的麵貌,一陣劇痛就從他腹部傳來,接著他轟然倒地,連佩刀也不知什麽時候被奪走了。


    等他再看清的時候,刀鋒已停在他的眼前,一個少年冷冷的看著他。


    這少年正是薑沉舟。


    薑沉舟冷笑道:“私闖軍械庫、毆打守衛,你的膽子真是不小。”


    軍官囂張的大笑起來:“那又怎樣?知不知道老子是誰?老子是尉遲都督手下的人。”


    “哦……”薑沉舟笑了笑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是誰?”


    軍官沒好氣道:“老子管你是誰,老子隻知道這裏沒有人能殺我。”到了這個時候,他的氣焰還是很囂張。


    薑沉舟道:“哦,你是說連朝廷欽差也不能殺你?”


    “你……你……你真的是……我……”軍官開始不信,後來看到秦笙的盔甲,一張臉瞬間變得煞白,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刀下留人!”就在這時,一個人騎著馬衝了過來。


    馬上的人一身甲胄,須發皆白,看樣子也是胡人。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臉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刀疤從鼻梁一直蔓延到下顎,顯得醜陋無比。


    秦笙盯著他問道:“你是什麽人?”


    那人拱手道:“末將赤水軍兵馬副使仆固沙摩,拜見兩位欽差大人。”仆固沙摩正是尉遲寶琳派來的人。


    秦笙道:“此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說怎麽辦?”


    仆固沙摩正色道:“依照軍法應杖責一百,下獄一年。”


    秦笙點點頭:“那就這麽辦吧。”


    仆固沙摩招了招手,已有人上前把軍官拖走,原本軍官躺著的地上已多了一灘黃水,看來他被嚇得不輕。


    受傷的守衛也被人抬了下去,這個正直的士兵雖然一直沒有開口,但看向薑沉舟的一雙眼裏卻充滿了感激。


    圍觀的士兵也都散去了,一場鬧劇結束了。


    仆固沙摩喃喃道:“此人名為尉遲盛,是尉遲都督的家將。”


    秦笙反問道:“那又怎樣?”她的語氣冷冷的,因為她最看不慣這種不守規矩的人。


    仆固沙摩哼了一聲,冷笑道:“兩位是朝廷來的大官,自然不把他放在眼裏。隻不過,這是你們來軍營第一天,第一天就要殺人,未免有些……”


    薑沉舟接口道:“你是想說放肆?”


    “末將哪敢。”仆固沙摩迴道:“隻不過軍營有軍營的規矩,要是壞了規矩,以致軍心不穩,不但末將難辭其咎,就算是兩位恐怕也擔當不起。”他說得很直白,言語之間毫不掩飾責怪之意。


    秦笙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便說道:“你是來帶我們巡視的對吧,你還在等什麽。”


    “唉……巡視……”仆固沙摩無奈的歎了口氣,顯得很不情願,道:“既然這樣,你們跟我來吧。”


    他說走就走,根本不理會秦笙和薑沉舟有沒有跟上來。


    看著仆固沙摩的背影,薑沉舟歎了一聲,道:“我算是看出來了。”


    秦笙不明白他的意思,問道:“啊?”


    薑沉舟笑道:“這裏的人脾氣都很大,而且一點都不會掩飾。”


    秦笙莞爾一笑,道:“我也沒想到尉遲寶琳會派這麽一個人過來。”她頓了頓,突然又說道:“對了,你剛才的樣子好兇,難道你真的想殺了他?”


    薑沉舟搖了搖頭:“怎麽會呢?我隻是嚇嚇他。”


    秦笙又道:“還有,原來你的身手這麽好,我以前都不知道。”她看著薑沉舟,眼神裏滿是好奇。


    薑沉舟剛要迴答,就聽到仆固沙摩不耐煩的催促道:“你們在磨蹭什麽,還不快點。”


    兩人相視一笑,趕緊加快了腳步。


    一天的巡視很快結束了,在這一天裏仆固沙摩帶著他們看了很多地方,馬廄、夥房、箭樓,每一個地方都井然有序,一絲不苟。看來這位涼州都督確實治兵有方。


    在巡視的過程中,薑沉舟還發現一件有趣的事,仆固沙摩雖然看似兇惡,但在士兵麵前卻沒有絲毫架子,而且他對每個人都十分友善。正因如此,這位老將在軍營裏倍受愛戴,不管是漢人還是胡人士兵,每個人都很尊敬他。


    可是,剛剛他的脾氣怎麽會那麽大呢?


    當晚在都督府,秦笙也問了這個問題,尉遲寶琳是這樣迴答的。


    “唉,說起來,他的妻子前兩天剛剛過世,我看他是因為喪妻之痛才變成這樣,過幾天就好了。”


    真的是這樣嗎?薑沉舟總覺得哪裏不對。


    秦笙當然也和他說了尉遲盛的事,尉遲寶琳非但沒有一點惱怒,反而大笑著稱讚秦笙做的對。


    薑沉舟還是覺得哪裏不對。


    現在他已經迴到了客棧,這間客棧是涼州城內最大最好的,天策府的人全部都住在這裏。


    眼看夜色已深,薑沉舟也已準備睡覺。可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他打開門,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他看到了一隻羊。


    一隻白色的山羊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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