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書音下意識要反駁,她根本沒放鳴鏑,可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神思一轉,佯作悻悻地認下。


    “是,臣女知錯,害的聖上擔心了。”


    話音剛落,天邊突然又傳來尖銳的聲響!


    鳴鏑破空,尾音刺耳,傳到這頭已經被削弱了一大半,可是那種直衝耳膜的壓迫感依舊讓人心驚。


    夏書音急急地按住魏謙的手背,“皇兄,沒事的,可能是裴衡擔心我自己出不來,所以……”


    “放屁!”


    宋炳文目光淩厲地調轉馬頭,神情近乎兇惡,“那是公主的鳴鏑,我特意換了裝置,聽起來比普通的更響!”


    魏謙和夏燁猛然轉身,麵色煞白。


    “公主有難,還不快走!駕!”


    宋炳文一馬當先衝出去。


    夏燁轉頭,看了一眼魏謙,咬了咬牙,扭頭號令,“留一隊人馬保護聖上!其餘人,跟我進獵場!”


    說是保護,實則守備們都明白了夏將軍的意思,迅速分散出一支十餘人精銳小隊,將魏謙一人一馬團團圍在包圍圈內,限製他的行動。


    魏謙麵色鐵青,“夏燁!你好大的膽子,連朕都敢攔!”


    夏燁再次看了他一眼,臉上雖有些惶然,卻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保護聖上的安危是微臣的頭等要務,聖上息怒,待臣歸來再向聖上請罪,屆時任憑發落,臣絕無怨言!”


    夏燁氣得快笑了,再想斥罵,已經隻見夏燁領著一隊人馬遙遙遠去的背影。


    “好、好、好,這就是朕的愛卿,連朕的命令都敢忤逆……”


    夏書音一瘸一拐地走近魏謙,想勸兩句,卻突然被魏謙狠狠揪住了衣領。


    力道大的幾乎要將她拎起來。


    “說!阿音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夏書音先是一愣,接著露出輕嘲。


    “聖上以為,我會傻到在秋獵這樣的場合動手?我是恨她沒錯,但也不至於沒腦子……”


    “更何況,目前對我而言,贏得秋獵頭籌,才是頂頂要緊的事。”


    魏謙半信半疑,手上力道漸漸鬆了,陰冷的目光卻仍舊帶著審視。


    “你不害她,難保旁人害她的時候你不會給予助力,剛才在林子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你說!”


    “不過就是同她搶獵物罷了!這是秋獵場上常有的事,我隻知道,他們離開的時候,她還是好好的,聖上若是不信,臣女也沒有其他法子!”


    魏謙眉心緊擰,惱恨又無奈地看著這個胞妹,從未感到過如此無力。


    夏書音也不怕他更惱,悠悠地開口。


    “皇兄別忘了,見不得她好的人,可不止臣妹一個,臣妹沒有那手眼通天的能力,不代表宮裏那位沒有。”


    魏謙猛地抬頭,眸色凜然。


    -


    懸崖邊。


    半人高的野生黃楊縱橫交錯,牢牢扒在崖邊鬆散的土層上。


    從懸崖處突出的土堆往下看,湍急的水流和布滿青苔的岩壁看起來像是巨大的漩渦,要將人生吞似的。


    魏福音整個人掛在岩壁上,腳上沒有一點借力,隻能靠雙手拉著魏辭的一隻胳膊,才不至於掉下去。


    方才最後幸存的一名刺客追逐二人至此,一箭射中冰河的馬蹄,本來要停住的馬兒控製不住腳力,就這麽趔趄地往前,栽下了懸崖。


    魏辭的反應快人一步,率先跳下馬,一隻手臂帶著魏福音的背,另一隻手臂牢牢攀住黃楊的根莖,好歹沒有被冰河帶下去。


    魏福音眼睜睜看著冰河墜崖,心髒像被碾碎一般,雙眸有一瞬間失焦,整個人沒了生氣。


    “阿音!別發呆!抓緊我!”


    頭頂是魏辭急躁的唿喚。


    她勉強迴神,雙手扣緊魏辭的手,可是即便調動全身的力量,也無法找到其他借力點。


    魏辭感到刺客逼近,緊要關頭,他單手抽出小腿處的匕首,飛手甩出去,那刺客立刻捂著眼睛哀嚎起來。


    魏辭不敢耽誤時間,飛刀出去的瞬間再次緊緊攀住黃楊,維持著不讓自己掉下去,另一隻胳膊狠狠發力,額頭上的青筋暴起。


    “阿音,抓穩我,千萬別放手!”


    魏福音突然感到有一股熱流順著手背淌進手心,定睛一看,魏辭那隻受傷的胳膊上,偌大一個窟窿正往外汩汩冒血。


    這是方才他替她擋箭的位置。


    魏辭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受傷的那隻胳膊狠狠攥著魏福音的手,骨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襯得鮮紅汩汩的血液越發觸目驚心。


    壞就壞在這鮮血,反倒起了潤滑作用,兩人原本緊緊交握的手一點一點錯開,直至魏福音再也攥不住他的指關節。


    即將徹底脫手的瞬間,魏辭悶哼一聲,胳膊向下猛探,緊緊攥住了她的衣袖!


    “阿音,別怕……”


    魏福音抬頭看他,一雙美眸冷靜得反常。


    “你早知道有刺客,對不對?”


    魏辭一怔,眼中的晦暗一閃而過,穩住音節,“阿音,別胡思亂想,先把手給我。”


    女人倔強地盯著他,似乎非要等到一個迴答。


    身後被射瞎眼睛的刺客摸爬著前行,正在一點一點逼近。


    魏辭的唇線緊繃著,手臂上的血越滲越多,死死攥著女人的衣袖,已經快到極限。


    他突然苦笑一聲。


    “早知道,剛才就不玩苦肉計了,否則定能輕鬆拉你上來。”


    魏福音得到了答案,沒有魏辭想象中的震怒,反而輕笑了出來。


    “魏辭,放手,我的命,沒有這麽值錢。”


    魏辭一聲不吭,汗水順著脖頸滑落,眼睛裏滲出紅血絲,咬著牙關,絲毫不肯放手。


    那刺客逐步逼近,抄起手中的利刃,卻沒有朝魏辭發動進攻。


    “世子爺,我們也是奉命辦事,隻要你鬆手,我就能交差……”


    魏辭暴喝,“要麽先殺我,要麽就滾!”


    他麵目猙獰,氣場陰鷙,刺客被吼得往後縮了縮,突然看到魏辭的身體重重地被彈迴了黃楊叢裏。


    須臾間,男人染血的那隻手上,隻餘一片攢金繡布。


    那是魏福音的衣角。


    那塊布的邊緣是清晰齊整的切口。


    魏辭不知道她是從哪裏掏出來的匕首。


    她似乎鐵了心不領他的人情,因此寧可把袖子割了。


    男人呆看著那枚布片,猛地撲到崖邊,朝著穀底聲嘶力竭——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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