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臉色最慘白的無非是徐氏和夏詩筠。


    方才獻舞的舞姬們,統統要當活人靶?


    這下母女二人知道夏書音是衝著誰來的了。


    一個女人竟然心狠手辣至此,完全突破了夏詩筠的認知範圍,她僵坐在席間,整個背脊感到一片刺骨的寒涼。


    此時,方才獻舞的舞姬們已經被太監領著上台,夏書音優哉遊哉地遊走席間,不時從賓客桌麵上搜羅東西。


    比如從花瓶裏抽出一支帶著露水的秋海棠,讓一位舞姬舉在手裏;


    又比如挑一隻酒壺遞到一位舞姬的手中,讓她頂在頭上;


    再比如用筷子夾一顆葡萄,連同筷子一起遞到一位舞姬手裏,讓她好好夾著,夾穩了千萬不能掉……


    待到舞姬們按照她的要求站立就位了,她開始伸出指頭清點人數。


    “……七、八、九。”


    “怎麽隻有九位?還少一位舞姬,是誰?”


    夏詩筠幾乎要將手裏的筷子捏碎。


    她音色慘淡,帶著顫抖,“父親,哥哥,救我……”


    夏巡終於忍無可忍,起身就要跪到聖上麵前替女兒求情,卻被夏燁一把攔住。


    “父親,筠兒如果不去,就是違抗聖令,朝臣們也會恥笑咱們夏家的女兒沒有骨氣和血性,父親不可妄動,今日這一關,筠兒必須自己過。”


    夏巡停住了,剛剛騰空的半截身子重新坐迴軟墊上,麵容嚴峻,捏著酒杯不發一言。


    夏燁傾身,安撫般地覆住夏詩筠的手背,定定地看她。


    “筠兒,相信阿音,她不會讓你有事的。”


    夏詩筠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相信阿音?


    她從沒見識過阿音射箭,確定她拉得開弓嗎?


    她當然知道這些日子有魏辭帶著魏福音練習箭術,隻是畢竟隻有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對於一個從未參加過秋獵的人來說,再快又能進益到哪裏去?


    夏詩筠萬念俱灰,茫然四顧,憑借最後一絲勇氣看向魏福音。


    隻見她遙遙地坐在那裏,同自己隔了一道又一道的人影,女人仿佛覺察到她的目光,轉頭的瞬間,朝她露出一抹鬆弛的笑意。


    夏詩筠一愣,頭腦發熱間就下了決心。


    橫豎都躲不過去。


    既然如此,她這個活靶子,寧可當得有骨氣一點。


    她舉杯一口飲盡手中的酒,起身繞出席麵。


    “臣女來遲了,請聖上恕罪。”


    魏謙神色複雜,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半攏在袖口的慘白指節,心中不忍,剛要說話,便被賀貴妃截胡。


    “夏大小姐竟有此番勇氣,本宮著實佩服,夏將軍教女有方,果真是名門風骨。”


    夏詩筠接過夏書音遞過來一支秋海棠,轉身便要上台,突然被夏書音叫住。


    “誒,長姐,不是拿在手裏,”夏書音眉眼瀲灩,唇角輕揚——


    “是銜在口邊。”


    夏詩筠瞪大了眼睛,攥緊了拳頭,氣得肩膀發顫。


    “你這個賤人,遲早會遭報應的!”


    她用幾不可聞的氣音發泄怒火,夏書音返還給她更加燦爛的笑容。


    “長姐剛才可是主舞,自然要當難度最高的靶心,這樣才不辜負長姐的傾世風采。”


    徐氏見女兒用嘴銜住秋海棠的花莖,緩步登台時,嚇得差點暈厥過去。


    她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


    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絕對不會讓筠兒上去獻舞!


    都怪她,是她害了筠兒……


    不!今日這出鬧劇的始作俑者是夏書音!


    這個喪心病狂的小賤蹄子,若是害的筠兒受了一點傷,見了一點紅,誰管她是什麽皇家骨血,她絕對不會放過她!


    座中賓客們對於今日這一出大戲感到意外。


    夏二小姐刁蠻任性,滿朝皆知,隻是今日實在太出格了些,怎麽能拿人命來開玩笑?


    隻是這場鬧劇的確給開弓宴增添了不少刺激的氛圍,座中不少年輕的公子哥們被調動起情緒,覺得新鮮又有趣,甚至有些躍躍欲試。


    這樣的開弓儀式才有意思!


    隻是不知道長公主箭術究竟如何,若是真見了血,可就不好玩了。


    “阿音,準備好了嗎?”魏謙擔憂地看她。


    魏福音在眾人的注目中起身,“皇兄放心,阿音獻醜了,射得不好,還請大家莫怪。”


    賓客們紛紛擺手請禮。


    “公主不必過謙。”


    “請公主開弓,讓臣等一飽眼福。”


    “公主,放心射吧,沒射中也沒關係,活人靶難度本來就高!”


    安慰聲此起彼伏,魏福音突然遙遙對上一道似笑非笑的視線。


    那雙琥珀色眸子的主人朝她舉了舉酒杯,仰頭飲罷,半挑著眉梢繼續同她對視。


    她感到麵頰微燙,迅速避開了目光。


    咳咳。


    她發誓,真不是自己不敢看他那張俊臉,而是想起了……


    她的騎射功夫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在旁人麵前獻不獻醜她不確定,反正在裴衡麵前……


    那可真是大寫加粗的獻醜了!


    此時,宋炳文端著托盤,匆匆穿過人群,舉到魏福音麵前。


    “公主,‘青鸞’在此。”


    魏福音剛要拿起自己的愛弓,突然聽到夏書音陰陽怪氣的調笑。


    “等一等。”


    “自古開弓禮,用的都是那柄皇家禦弓,今日也不能例外吧?否則開弓的意義何在?”


    宋炳文氣血上頭,大步上前,“夏書音!你別太過分!”


    他老子靖忠侯爺今晚也在席間,本來他最見不得兒子上躥下跳、沉不住氣的輕浮德行,可是眼下也覺得兒子沒做錯,因此一言不發,埋頭在碗碟裏,佯裝大快朵頤,顧不上其他的模樣。


    明眼人都看出來夏書音有意刁難,何況活人靶裏還有一位是國公千金,哪裏能這樣開玩笑?


    人群中不斷有附和的聲音傳來。


    “活人靶難度高,還是須得用趁手的弓箭,否則容易傷及無辜啊……”


    “開弓儀式既然要推陳出新,又何必執著在一柄弓箭上……”


    “對啊,那柄禦弓又大又沉,長公主一介女流,即便能拉開,準頭也欠缺些……”


    夏書音一下子惹了眾怒,卻沒有想象中的慌亂。


    “諸位莫不是忘了,音兒也是一介女流,以往的開弓宴上,音兒是怎麽開弓的,又是怎麽拿下頭彩的,怎麽到了長公主這裏,便要破格換弓了呢?”


    “普通靶子和活靶子能一樣嗎?!夏書音,你少在這裏偷換概念……”


    “如果聖上答應換我來開弓,我當然可以試試,”夏書音笑得恣肆,一字一句強調,“用禦、弓,射活、靶、子。”


    宋炳文被夏書音堵得啞口無言。


    魏謙頭大,坐在椅子上扶額——說來說去,怎麽又繞到誰來開弓上去了?


    他無意讓阿音為難,可是君無戲言,更何況若是交給他這個荒唐妹妹來開弓,誰知道她會不會故意傷了夏家長女,壞了他和衛國公的關係,讓大將軍一家心寒?


    騎虎難下之際,魏福音推開宋炳文手中的托盤,徑自走向了禦弓的位置。


    兩個宮人合力抬著一個托盤,上麵擺放著一柄通身鍍金的大弓,足足有近五尺長。


    魏福音拿起弓,在手裏掂了掂,又從筒裏抽出一支箭,慢條斯理地搭在弓上,緩緩閉起一隻眼,箭頭朝著夏書音的位置,拉滿了弓弦。


    全場寂靜無聲,連宋炳文都覺得心跳漏了一拍。


    魏謙愣了愣,試探著喚了一聲,“阿音……”


    魏福音聞聲淺笑,緩緩放開弓弦,挪開箭頭的位置,朝著遠處臉色僵白的夏書音展顏——


    “別怕,本宮試試弓弦張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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