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柔立刻帶頭跪下,壓抑著心中的激動,聲音顫抖——


    “臣女拜見長公主,長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看熱鬧的眾人連忙跟著跪了下去。


    “拜見長公主,長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夏書音站在迴廊中,看著跪了一地的王孫小姐,臉上浮現出陰鷙的冷笑。


    得意什麽?


    用著她的身份,住著她的皇宮,霸著她的尊榮,竟然還敢來她麵前招搖過市!


    當真以為自己是公主了?


    “夏二小姐,見到長公主,為何不跪?”


    雪融的聲音鏗鏘有力,神情不卑不亢,與平日裏服侍魏福音時的輕聲細語完全不同。


    空氣中充滿了肅殺之氣,兩相對峙間,夏書音狠狠剜了她一眼,不情不願地半跪下去。


    魏福音在眾人簇擁下從她身邊走過,眉毛都沒抬一下。


    “諸位請起吧,素聞太學院治學嚴謹,課業繁重,如今正值入伏,本宮特帶了綠豆百合湯過來慰問學院上下,請諸位移駕茶房享用吧。”


    “謝公主體恤!”


    眾人又驚又喜,起身就要往茶房去。


    夏書音臉色鐵青,眼神凜冽,高喝一聲,“等一等!我的事還沒完,我看你們誰敢走!”


    人群中有素來就看夏書音不順眼的,平時忍著也就算了,此時不知哪裏來的衝動,一時氣得脫口而出:


    “夏二小姐未免太拎不清身份了,長公主麵前容得你放肆嗎?”


    夏書音狠狠盯著說話之人,單手叉腰,揚聲嘲諷,“拎不清身份?你早上出門帶腦子了嗎?究竟是誰拎不清身份?!”


    “你!”


    “好了,本宮剛才遠遠就聽見了,夏二小姐,你說宋小姐弄壞了你的鐲子,可有證據?”


    夏書音冷笑,“自然有人證,在這迴廊經過的人都能替我作證。”


    魏福音眸光掃過她身後眾人,大多垂著腦袋沉默不語,卻不敢忤逆夏書音,並沒有人站出來反駁。


    “本宮知道了,宋小姐弄壞的鐲子,本宮替她賠你就是。”


    眾人驚愕地抬頭,宋清柔卻著急地爭辯,“公主!鐲子不是我弄壞的,是她故意要訛我,這是我跟她的恩怨,公主不必替我……”


    話說到一半,已經看見魏福音撩開衣袖,從一截細白的纖臂上退下了一枚潤白無瑕的玉鐲。


    那玉鐲上雕著栩栩如生的虎眼,每一處細節都展示著玉石底料的幹淨清透和匠人技藝的巧奪天工。


    魏福音將鐲子遞到小蝶手上,聲音不輕不重,臉上也沒有半點心疼的表情。


    “拿去讓夏二小姐瞧瞧,本宮這枚是不是她所說的虎眼靈玉鐲,若是,便給了她罷。”


    夏書音瞪圓了眼睛,盯著那枚鐲子從魏福音手上換到小蝶手上,又遞到自己麵前。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用細看便知,這隻靈玉鐲和夏書音砸壞的那隻分明一模一樣,怕是料子都用的是同一塊。


    “你怎麽會有這隻鐲子!?”


    夏書音的嗓音又沉又冷,幾乎壓製不住麵容的扭曲。


    “自然是皇兄賞賜的,本宮剛戴了幾日,既然碰上夏二小姐痛失所愛,本宮倒願意做個順水人情,將這鐲子以宋小姐的名義賠給你,隻是下迴,還請二小姐小心謹慎些,如今這鐲子當真是孤品了,若是再出什麽閃失,那便是暴殄天物,為人不齒了。”


    夏書音的指甲嵌進掌心裏,咬著牙根看她。


    “怎麽?二小姐不說話,是有什麽心事麽?”


    “臣女…謝長公主割愛。”


    “這才對嘛,小蝶,替夏二小姐戴上。”


    小蝶上前,“奴婢遵命!”


    她一把撈起夏書音的手,用絲綢帕子覆蓋在手背上裹起來,一手捏著鐲子穩穩一送,鐲子便滑進了夏書音的手腕。


    小蝶朝她笑著福了福身子,“請二小姐戴好了,戴仔細了,鐲子易碎,人心易失,稍有不慎,人財兩空。”


    夏書音冷笑,“這就是公主從北境帶迴來的婢子?果然牙尖嘴利,和陰狠狡詐的大月皇室如出一轍。”


    魏福音斂起唇邊的笑意,眸色幽沉,冷聲提醒:


    “二小姐慎言,如今兩國交好,互為盟友,這些話若是傳到鴻臚寺卿耳朵裏,別說是二小姐,怕是整個衛國公府都要惹上麻煩。”


    夏書音一噎,臉上閃過一抹難堪,正想在人群中找援手,卻聽魏福音不緊不慢地繼續:


    “各位都是在太學院念書的同窗,素日裏應與人為善,廣結同好,若是遇事都如今日這般高高掛起,又怎知他日自己不會成為被冷漠圍觀的那個呢?”


    眾人心中一驚,有心虛的已經再次跪了下去。


    “長公主教訓的是!”


    “謝長公主不吝賜教。”


    宋清柔眼眶通紅,淚珠再也忍不住,從眼尾滑落下來。


    她今天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本來已經做好了和夏書音魚死網破的準備,卻沒想到阿音輕描淡寫地便替自己解決了麻煩,其實她後麵這些話沒必要說,說出來反而揭了同窗們的遮羞布,可是她卻依然說了,她在為她出氣……


    阿音從前是多麽謹小慎微、柔軟怯懦的人啊。


    她定定地看著眼前脫胎換骨的老友,同她依舊溫柔的目光對視,卻感受到了其中堅毅隱忍、厚積薄發的力量。


    啪、啪、啪——


    迴廊盡頭突然傳來清脆的鼓掌聲。


    眾人轉頭看過去,隻見身著學士服的溫潤男子雙手交握而立,清冷威嚴的眸中不掩對魏福音的欣賞。


    “謝學士好!”


    “見過謝學士!”


    眾人行禮。


    謝雲天緩步走來,眉眼含笑,走至魏福音跟前,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下官見過公主,公主千歲。”


    “謝學士免禮,請起吧。”


    “下官今日得公主代為教管學生,三生蒙幸。是下官疏忽了,平日裏隻知嚴於治學,卻忘了修身立德乃育人之根本,下官實在枉為人師。”


    “謝學士言重了,福音今日來太學院,是想拜於學士門下,卻不想班門弄斧,讓學士看了一場笑話。”


    “能得公主青眼,下官榮幸之至,公主請。”


    謝雲天抬手引路,卻突然被一個衝出來的身影截住了去路。


    “夏二小姐,這是何意?”


    謝雲天恢複疏冷的神情,眉頭緊蹙,眸中閃過少有的不耐煩。


    夏書音柳眉倒豎,指著他身後的女人,“嫁做過人婦的女人,如何能入太學院,同我們這些還未出閣的小姐一起念書?謝學士就不怕她玷汙了世家小姐的清正純良!”


    謝雲天攥緊拳頭,額頭上青筋猛跳,臉色黑得能滴出墨來,怒視夏書音,一字一句道——


    “治學不分貴賤長幼,為君為臣者、為父為母者、為妻為夫者、為子為女者,皆有求學上進的權利,夫所以讀書學問,本欲開心明目,利於行耳,夏二小姐若是再出口傷人,休怪本官治你不敬之罪!”


    夏書音第一次見他動這樣大的火氣,一想到他是為了身後這個鳩占鵲巢的女人衝她發火,她的怒火在心中翻湧,氣得渾身顫抖。


    “謝雲天!你憑什麽幫著她!她才來太學院第一天,你就向著她,難道因為她是公主?你別忘了,她的身份是誰給的!”


    “本官自然不會忘!沒有公主遠赴北境和親,如何換迴兩國的友好邦交,如何換迴大成子民的安寧太平?長公主是中原明珠,是大成的驕傲,你又是什麽?”


    “謝雲天!你信不信我讓皇兄砍了你的腦袋!”


    男人眉心緊擰,背脊緊繃,臉色陰沉如暴雨前的平靜。


    “來人,拿本官的戒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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