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優雅如桑姐都張嘴罵人了!”陳憐春崩潰地問,“你怎麽迴事?!”


    蔣六順:“‘優雅如桑姐’這種話你居然能說出口??”


    她見人就吸啊!


    “而且我有什麽辦法!”


    人麵羊見狀開始反攻,蔣六順單手扶著淺藍色的塑料墨鏡框,邊跑邊大聲喊,“我倒是想要囤點機槍子彈,問題是在網上高價收購半年多了,連個影都沒見著!”


    陳憐春吼道:“你去拿探索度兌換獎勵啊!”


    蔣六順用更大的聲音吼了迴去:“你當我沒嚐試過嗎?我攢著它們下崽嗎?我要能兌換到子彈,我就是烏蘇裏區唯一的王,這群美院落榜生才能製造出來的孽畜算個屁!”


    “……”


    說好的尊重仙家人呢?打不過就開始人身攻擊了嗎?


    桑桑本想問他們‘探索度兌換獎勵’是什麽意思,但接下來的一幕畫麵讓她陡然睜大雙眼:


    一些活著的山羊帶著那股宛如從同一張模板上刻下來的充滿關懷的表情,走到它們瀕死的同胞身邊,從脖子後麵的皮毛深處伸出一根長長的、流淌著黏液的金屬軟管,軟管頭部尖銳的一端毫不留情地插進了同類的脊椎!


    那些倒在地上但還能喘氣的山羊當場暴斃,它們體內殘留的生機順著金屬管滔滔流進了其他山羊的身體。


    幾秒鍾後,那些站立著的劊子手山羊收迴軟管,姿勢怪異地向前走了幾步,突然之間,它們的腹部像蚯蚓蠕動般接連鼓動數下,尾巴尖抽搐著向上抬起,一隻隻黑黝黝、血淋淋的小山羊便眨眼間呱呱墜地!


    桑桑看得目瞪口呆,不等她反應過來,小山羊們飛快學會了走路、奔跑、和進食,活潑伶俐地跟著它們的“母親”加入了對人類的圍剿!


    這不科學!明明她聞到的氣味告訴她,在場的所有山羊都是公山羊!!


    恍惚間,白照塵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


    “乃虛耶?乃實耶?俄然覺,則蘧蘧然人也。不知人之夢為仙與,仙之夢為人與?人與仙,實事乃一也……”


    桑桑聽懂了,心想管你仙不仙人不人的,我既不是仙也不是人,我是一隻小狗。


    白照塵已經走了,發出聲音的是學舌。桑桑想找出它們的方位,然而當她抬起頭時,聲音卻消失不見了,仿佛是她的幻覺。


    不遠處的何萱揉了揉太陽穴,暫時退出狂戰士狀態,喃喃說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好像看到了男人生孩子,仙家人果然不同凡響。”


    一隻小山羊趁她不注意,溜到她腳邊,張嘴欲咬。


    ——明亮的藍色光束瞬間洞穿了它的身體。


    “沒事吧,萱姐!”


    開槍的陳憐春吹了吹冰涼的槍口,用這種方式掩飾自己的緊張:“放馬過來啊!我這可是智科類b級傳承宇宙射線槍,無限子彈,自動充能,用上一百年都不虛,和我旁邊的五秒戰士截然不同……”


    她手裏拿著一把貌似特別科幻的灰紫色手槍,槍法居然意外的很不錯。


    “你逞什麽能?新人就老老實實待著。”


    山羊衝上來前,蔣六順擋在眾人前方,低聲說,“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那玩意發射六次就得充能五分鍾?五分鍾過去黃花菜都涼了。”


    “而且賊貴。”呂煜也加入了吐槽大軍,“我上次在網上刷到有人轉手拍賣,拍出了這個數。”


    他比了個手勢,蔣六順深吸一口氣,驚歎說:“信用點戰士啊!哪個冤大頭又出來促進咱們烏蘇裏區的gdp了?”


    冤大頭陳憐春:“……”


    話雖如此,這年頭誰有b級傳承,誰就是戰場上的爹娘。


    蔣六順還好,雖然他的重機槍隻堅持了五秒鍾,但他身上還套著一件外骨骼,拿一把菜刀來也能舞得虎虎生風。


    呂煜就比較落魄了,在一堆光鮮亮麗仿佛網遊玩家的隊友之中堅定地做一名無產階級——他手中拿一把獵弓,背後背了兩捆箭。


    桑桑路過他身邊時聽到他給自己鼓勁:“我是成吉思汗,我是成吉思汗,我是鷹眼,我是鷹眼……”


    “……”


    很怪,桑桑完全沒聽懂。


    這樣下去不行啊!


    等著鷸蚌相爭從中得利的學舌還沒露麵呢,他們這邊家底都要漏完了!


    話雖如此,桑桑卻也沒什麽好辦法,畢竟她隻是一隻小狗罷了。


    她隻是在溜羊的過程中注意到了一些值得在意的地方:


    首先,這些農舍建在一個坡地上,往東再走幾百米,有一片嶙峋陡峭的斷崖。


    其次,盡管麵前的公山羊們能夠使用極其詭異的特殊手段“繁衍後代”,它們身上有一些特征卻和普通羊群沒什麽區別。


    ——比如,習慣性趨向群體中心,以及跟隨頭羊。


    經過幾次反複試探,血脈覺醒的桑桑已經完全確定了羊群內部的層級關係和頭羊的身份,她當下找到離她最近的何萱,打字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我們綁架頭羊,逼迫羊群跳崖。”


    “!!”


    何萱從沒見過山羊,完全不了解它們的行為方式,閱讀完麵前的文字後卻斬釘截鐵地說:“好,你說怎麽做,我去做。”


    “第一步,你要抓住頭羊的角,騎到它的背上。”


    ……


    這次當羊群迎麵而來時,何萱沒有避開。她左腳後撤步,膝蓋彎曲,壓低身體重心,握緊雙拳,當頭羊帶著微笑靠近她時,她驟然發出一聲怒吼,直視著人麵羊那冰冷的長方形瞳孔,單手抓住它彎曲後翹的羊角,將自己甩到了在奔跑中起伏不定的羊背上!


    “第二步,控製它往東走,中途不用迴頭看,如果其他羊沒有跟上,我會想辦法。”


    ——長得那麽可愛的一隻小狗,正經起來居然特別可靠,好像一個並肩作戰多年的老戰友似的。


    迴想起飄在桑桑毛絨絨的耳朵旁邊的端正的仿宋gb-2312字體,何萱不禁走神了一刹那。


    她身下的頭羊跌跌撞撞、歪歪扭扭地向東跑,邊跑邊不斷甩頭或撞樹,想要把何萱從背上掀下去,但何萱雙腿夾緊它的肚腹,緊握著它的角,哪怕雙手用力到疼痛也沒放鬆,甚至用一隻手臂勒住它的脖子,另一隻手去尋找它藏在毛發中的金屬生殖管。


    頭羊被激怒,嘶鳴一聲,跑得更快了。


    何萱忍不住露出暢快的大笑,小幅度地扭過頭,想看桑桑有沒有跟上她。


    這一看卻把她嚇了一跳——幾十米開外的邊牧犬活像有十年工作經驗的老員工,其他山羊被她驅趕著團成整齊的隊伍,緊緊跟隨著頭羊,比七八歲的孩子還要聽話!


    正在這時,桑桑叫了起來:“汪汪!汪!”


    何萱立刻迴正腦袋目視前方。


    “第三步,我出聲示意你時,證明懸崖就在前麵,你要保護好自己,千萬別跟著山羊一起跳下去。”


    宛如猛獸喉舌般的山崖近在咫尺!


    何萱卻手一鬆,差點從山羊背上滾下去——她的基因強化藥劑快要過時間了。


    血管和骨髓深處泛起細密的疼痛,何萱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身後傳來桑桑模糊的叫聲,她想告訴她不用擔心,話到嘴邊卻愣是擠不出來。


    堅持……再堅持一下……


    何萱已經有點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


    她喘著粗氣,喉嚨裏發出異樣的、仿佛風吹過空洞的嗬嗬聲,唯一能做的事是把自己掛在頭羊的後背上一動也不動。


    好在經過之前的混亂,頭羊並未注意到前方的特殊地勢,隻不管不顧地悶頭往前跑,突然之間,它的前蹄踉蹌了一下,膝蓋不由自主地彎曲,一腳踩空了!


    何萱心知這就是羊群墜崖的轉折點,也是自己活命與否的關鍵。


    胸膛中湧動著的求生欲敦促她用盡全身力氣,勉強撐起上半身,想要從羊背上翻下去,但這時頭羊大半個身體都懸空了,何萱提起的一口氣隻抵消了頭羊下墜的高度,根本沒法讓她落到地麵上!


    認清現實的一刻,何萱心髒沉到穀底,又倏然一鬆。


    就這樣吧。


    她想。


    我已經走過很長的路了。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生靈都放棄了。何萱正準備閉上眼睛時,視野邊緣忽然劃過一道黑白相間的閃電!


    桑桑注意到何萱這邊出了差錯,當機立斷冒險咬了一口前排山羊的後背,山羊吃痛,發狂奔跑,竟一舉超越嚐試刹車的頭羊,直挺挺地從懸崖邊跳了下去!


    而桑桑則把羊背當成踏板,先是跳到懸崖外,用力踹了那倒黴山羊一腳,再在反作用力下靈活掉頭,如炮彈般撲向何萱!


    何萱身體虛弱,被撞得悶哼一聲,卻牢牢抱住桑桑不放,感覺自己像是在冰冷的冬夜擁住一個柔軟的暖爐……下一刻,一人一狗狼狽地掉在懸崖邊的碎石地上滾作一團,何萱依然緊抱著桑桑,免得桑桑被群羊踹到、或被石塊擦傷。


    桑桑用濕潤的鼻子拱了拱她的手,張開嘴大聲吠叫起來:


    “汪!!汪汪汪!”


    她還在何萱眼前打字,生怕何萱看不見:“快走!這裏危險!”


    何萱恢複了少許力氣,點點頭,連滾帶爬地往一側的樹林中避去,後麵的羊群對前方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仍在馬不停蹄地奔赴閻王殿,它們淩亂的腿腳敲在地上,像生命的鼓點,幾息以後又如下餃子般落入懸崖,摔成模糊的血肉……


    神啊。


    何萱怔怔地望著昏暗的深淵中發生的一切。


    她怕不是在做一場噩夢。


    恍惚之際,了不起的指揮官桑黛柯女士又發話了。何萱竟然從樸實無華的文字上麵看出了她的急促:“我們該迴去了!”


    “我走不動了。”何萱小聲說。


    “你在這個年紀怎麽休息得住!”桑桑用前爪踹她的小腿,“人類要有人類的樣子!”


    “人類什麽樣……從上班的第一天起加班到死嗎?但那都是哪年的老黃曆了……世界末日都過了,老娘還不能休息……你們小狗懂什麽……”


    何萱有氣無力地嘀咕著,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


    她不是不擔心另一頭隊友,但實在使不上力氣——脫力是最常見的基因強化藥劑的短期後遺症之一。


    桑桑倒是精力旺盛,然而她不敢離開何萱,怕學舌偷襲。


    俗話說怕什麽來什麽,再者,聰明的生物總能想到一塊去。


    何萱剛起身撐著樹幹往前走了沒兩步,她們頭頂傳來一聲嘶啞難聽的啼鳴,三隻一模一樣、長著單對翅膀的學舌睜著猩紅的眼睛俯衝到何萱頭頂,其中一隻筆直地對著她的天靈蓋啄了下去!


    另外兩隻學舌,一隻攻向何萱的眼睛,另一隻過去騷擾桑桑、免得她從旁支援,看樣子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軟柿子捏爆。


    一切都發生得極快——何萱聽到學舌扇動翅膀的聲音,頭都沒來得及抬,隻覺得上方傳來一股涼氣,從發梢蔓延到靈魂深處,仿佛死神舉起了祂的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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